第73章买铺子
晚间,雨疏风骤。
门窗被号叫的风声摔得砰砰作响。
萧元宝喊了刘妈妈和赵五哥赶紧前去把各屋子的门窗闭好,园子里的树木被风刮扯得老长,廊子间尽数是被卷起的残败枯树叶子。
好一晌奔忙,才将各间屋子都关上。
本是还未曾落尽的白幕,这朝风雨喧嚣,笼了茫茫灰暗之色。
一时间仿佛入了夜一般。
萧元宝在屋里,听得外头阵仗大,放了灯罩的烛火也依然有些晃荡不安。
他瞧着风雨势头,心里不得安宁。
算着日子赶考的队伍已经去了三日有余,要是车程快,差不多是能到磷州了,若是路上行得慢,只怕是还在路上。
这样大风大雨,在家中闭上门窗倒是安稳。
若在外头赶路,雨幕糊视线,泥泞官道不说;风大经行林间方才吓人,不知甚么时候就教风刮倒了树木枝干,砸在人身上可了不得。
再又迟迟不得歇脚的地儿,淋湿了身子,那不染风寒才怪。
萧元宝夜里听着外头的风雨声,总觉得烦闷不已。
这些日子上心中不大安宁,他便觉着有些怪异,独怕是他们在路上遇见不好的事儿。
昨儿去城中的庙里烧了几炷香,又还添了些香油钱,不求旁的,只求他们在路上顺利平安。
去了庙里心头稍微安稳了些,谁晓得今日竟又起大风。
他只有在心中祈祷,这场风雨独只在岭县,就别教赶考的学子吃苦头了。
翌日一早,整个宅子见天儿的地方都湿糟糟的。
园子里的桂花教夜里的风雨抖落了个干净,秋雨也被刮得东倒西歪。
累得宅子里的人好一番打理。
萧元宝一头等着磷州那头的信儿,一头又等着家里来人。
今年菇子种得多,城里要吃要买的人家更是多,田恳两日就要往城里送回菜,他好问问昨夜庄子上有没有受风雨摧残。
快午间,田恳才赶着车子过来。
进宅子里吃了些茶水,送来了些新鲜的瓜菜还有鸡鸭各两只。
庄子上倒是没甚么事,只是村子里涨了水,把木桥给冲断了去。
清早上里正便带着人去修补了一番,这才耽搁了好些时辰来城里。
萧元宝下午些时候,预备出门去药堂子里拿点百合莲子家来。
最近冯娘子有些咳嗽气虚,家里正好送来了鸡,他想着炖一盅猪肚鸡汤送去与冯娘子吃。
刚到宝医堂,二姐儿见了萧元宝,连忙一把将他拉近了内室去。
“怎了,我今儿个可没带吃食。”
“这时候了,谁还惦记一口吃。”
桂姐儿道:“我正说要过去寻你。”
萧元宝见二姐儿神色不对,连问道:“怎了?可是出了甚么事?”
桂姐儿低声道:“你可晓得陈夫子?在斜街巷那头置了一间私塾那个。”
萧元宝乍听这人,还有些懵,不过他认得的夫子并不多,忽的又想起了这号人来。
不就是以前瞧不起赵三哥哥那个老货么。
“我识得的,咋啦?”
桂姐儿道:“昨儿夜里我阿祖教陈家人匆匆请了去看诊,前去一瞧,方才晓得是陈夫子受了伤。他胸口肋骨教人打断了两根,又有些溺水症,阿祖见着人时都半死不活了。”
萧元宝听得睁大了眼:“陈夫子虽名声不大好(笔趣阁$小说)_[(.co)(com), 可到底是个秀才,谁胆子那般大,如何敢殴打他!”
“阿祖便觉得事情怪,可陈家不说,阿祖也不好过问,只与他医治了一番,好歹是命给保住了。”
桂姐儿道:“我今儿才从爹爹那晓得,原是陈夫子今年也前去乡试赶考了。谁晓得在路上竟遇见了歹人,对他痛下狠手,若不是跳进了河里,只怕丢了性命!”
萧元宝大骇:“甚么歹人,这、这是劫财还是如何?”
“歹人劫财如何敢动读书人,且不说赶考的读书人身上有几个钱,前去乡试的读书人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劫财的哪里敢去招惹。他们都盯着商队咧。”
桂姐儿四下张望了一眼,才低声在萧元宝耳边道:“我与你言,你切莫往外头说。这些歹人只怕是专门为着起事才动的手,就是要教朝廷不安宁。”
萧元宝心突突直跳:“那他们这回前去赶考的人,岂不是.”
桂姐儿说到此处,也是一张小脸儿惨白。
罗听风也在队伍之中,她怎么能不担心。
萧元宝心头惶惶不安,像是头顶悬上了把利剑。
怪不得这些日子心里头都不得劲儿,他原以为是昨夜那场大风雨,不想这才是真正不安的缘由。
他全然不敢想祁北南他们要是撞见了歹人该如何。
萧元宝都不晓得怎么回的家,只觉着自己离了魂儿。
这样的事,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心里头没个着落,如坐针毡了一日,最后扭头回了庄子上。
他将事情说与了萧护听。
“怎会起这事!先前官府抓了人,还以为这些歹人都伏了法,不想竟还在干不要命的事!”
萧护听得也是急:“这朝廷是干什麽吃的!”
“虽是在家里,爹爹也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哥哥总说太平之下,总也还有不太平的事。”
萧元宝道:“他总嘱咐我出门要谨慎注意自身安危,哪里想竟教他遇见这样不安稳的事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萧护得了消息,心头大概便有了主意:“我得把这事儿去跟里正说一声,他们家光宗也一同去了磷州,让里正帮忙寻两个好手,我带着人去一趟磷州。”
萧元宝点点头,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事情没有闹大,官府有意压着消息,怕传开来起动乱。
家里有读书人赴考的大户人家还是得了些小道消息,一时间都在急急忙忙的打点着人。
不想,这时候磷州的信使进了县,陆续收到了那头过来的平安信。
简直大大的虚是惊了一场。
萧元宝拿着祁北南的亲笔信时,恍惚的跟做梦似的。
他拆了信匆匆阅览,积压在胸口的担忧,总算是在这时候疏散了去。
萧元宝把信反复读了三回,信里一个遇险的字都没提。
一时间他倒有些不晓得他们一行人究竟是不晓得路上有事,还是说知道了,刻意隐瞒不教家里人忧心的。
但不论怎么说,还能写信回来,说明人是没事的。
萧元宝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触。
他将信小心放进抽屉里,吐了一口浊气:“差点害人成了望门寡!”
得了磷州那头的地址,他想回封信去,提着笔竟又不晓得说甚么好。
在桌案前坐了半晌,才动了笔。
八月初九一日,祁北南提着书箱,与
同窗们互祝了好成绩, 进了考场。
乡试的严格,比之当初的院试更上一层楼。
光是在号房外的庭堂上验身查检就去了半个多时辰。
祁北南草草的张望了几眼,不知是今年受了歹人影响,还是磷州这头的秀才人数本就不多。
估摸赴考的不过两百人。
他觉着比之那年金陵乡试时人要少好些。
不过也情有可原,磷州与金陵的繁荣富庶没法一较。
就好似京都府,遍地王公贵族,秀才举子更是云集,乡试时,赴考的人也会多于金陵城。
待着进了号房,大门一关,小门上锁。
祁北南还给折腾了些汗出来。
他取了帕子揩了揩汗,静待着开考放题。
各省乡试题目不同,当年高中后,他在翰林院闲散无事时,倒也去礼部瞧看了各省乡试的题目。
但省份多,又三年一回,他也不记得磷州府今年考的题目是什麽了。
如此一来,反倒是教他多了些期待。
“考生肃静,启题!”
一声朗唱,巡题的官员揭开了题板,祁北南抖擞了精神,将题录下。
乡试结束时,已然是八月中旬。
缴纳了最后一场的考卷,祁北南从贡院里头出来,身子总算是能全然舒展开了。
这些日子蜷缩在小小的号间里头,感觉人都折叠起来了,若是在继续待个十天半月,他当是能练出个缩骨功来。
如今身子周展,顿时舒坦的有些不能自已。
贡院外头已经围了许多前来接人的家眷,有些水泄不通。
“郎君,这儿!”
铁男瞧见祁北南,欢喜的挤了进来。
将被褥和书箱子接了过去。
祁北南笑着拍了铁男一下:“走,回去吧。”
他没等赵光宗马俊义他们,虽说这几日考试天气算不得大,可憋闷在小号房里头,出汗还是厉害。
考场里又没有洗澡的地儿,汗水出来也只能干在衣裳上,翌日午间天气热的时候又再出汗来。
如此反复周折,可想而知身子上是何种气味。
回到住处,他发觉自己竟是头一个到的。
拿了干净的衣裳,一把澡豆儿,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在院子里头擦晾头发时,这才见着赵光宗提着书箱子,好似被抽干了气血一般,丧眉耷脸的回了来。
瞧此神色,祁北南便晓得这是在考场上不大如意。
磷州的考题出得中规中矩的,祁北南三场下来没有太大的感触。
这头的考题,还不如金陵那头考的刁钻,为此他没费什么力气。
不过他不费力,并不代表旁人也这般。
“我是已经预备三年后再跑一回了,乡试果真是非同凡响。”
赵光宗摇着头与祁北南道:“这回可算是长了些见识。”
他看着祁北南散着一头墨发,换了干净的衣衫,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澡豆儿香气。
转又抬起袖子闻了闻自个儿,连忙屏住了气:“不行,实在难闻,可还有热水,我也要去好生盥洗一番。”
祁北南道:“去吧,今日考罢,铁男烧了许多热水,管够。”
言罢,他又与铁男道:“快去与赵郎君打些水送到屋里。”
祁北南晾干头发,转再将头发束好时。
大家都已经陆续回来了,头一件事都是打理身子,收
拾洁净。
在贡院里心头压着石头,夜里睡又睡不好,吃也吃不舒坦。
这朝回来洗漱整顿一番,估摸还要好生歇息补个眠。
祁北南便没前去打扰,带着铁男出了门去。
他穿过北大街,径直往记忆中那片拆修的民巷去。
老民巷唤做云平坊,自柳花石拱桥下去就到了,整个坊市都沿着河道走。
这头已经修整的差不多,只还有些工匠把修缮建造余下的碎砖瓦,老木头给运出来。
街面儿也在做打扫清理了。
祁北南带着铁男进去逛了一圈,没有个把时辰竟还逛不完全去。
他看着如今人烟寥寥的云平坊,与记忆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夜市简直判若两地,一时间别有感触。
别说是他,就是头回来的铁男,从外头的大街穿走过来,热热闹闹的,一时见着这头还有如此清净的地儿,不免也是惊奇。
这些日子郎君进了考场,他依言把磷州府城好好的逛了一遭,日日出去在街边上与人闲聊,吃盏子粗茶,同人唠嗑一下午,已然对州府有了些了解。
按照祁北南的吩咐,他着重的打听了云平坊这头铺子的价格,已经问了好些个房牙子。
这头铺子的价格倒是真不贵,一间前铺后屋最常见的铺子,房牙报价最高的要八十贯,最低的六十贯。
换做旁的稍热闹些的地段上,同样大小的铺面儿,一间得要一百余贯。
若是在闹市上,那价格更是不得了,也是同等的铺面儿,一间能追两百贯钱。
“郎君,果真要在云平坊买铺子么?这头铺子价格不高,可名声属实不大好。”
铁男打听了这些日子的消息,还是头一回过来云平坊,如今修缮好了肉眼瞧着倒是不差,可在磷州城人眼里,这头可就不好了。
“云平坊原是些穷苦城户住的地儿。住户在院儿里养鸡养鸭,还有养牲口的,小巷子里四处都是屎尿,臭气熏天。这些人手头上都没甚银钱,平素城里的富贵闲人又不爱来这头。原本开张的铺子就没几间,多也都是卖杂货的。”
“如今虽是受州府改建修缮了,可这片儿离主街闹市远。改建后铺子的价格比原先要高了两成多,商户都不乐意在这头买铺子咧,咱就算把铺子买下,往后能赁出去,赁钱也都不高,回本儿可得好多年。”
祁北南当然晓得这些。
可这并不妨碍宵禁放开以后,此处成为城中最大的夜市,夜间最为繁华的地段。
倘若初始就可见此处的前程远大,那如何还能由着他一个外乡人前来置买铺子。
这头铺面儿价格再高,也早被一抢而空了。
“郎君,如此闲情往云平坊来呀,可是沿河道吹凉风走进来的?”
祁北南未曾回答铁男的疑问,两人先遇见了个在路边上磕着干果仁的闲汉。
瞅见祁北南,赶紧将一只大黄脚塞进了布鞋里头,凑上去与他搭腔。
“你是此处的住户?”
祁北南问道。
“小的不是,小的住在北湖街那块儿,是个房牙。”
祁北南闻言,想着要置铺面儿宅子总归都得过房牙,便与他攀谈道:
“既是住在那头,过来云平坊,可是在跑这新坊市的生意?”
房牙光看祁北南的衣着打扮,说的又是一口官话,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磷州人。
便道:“可不是,有新街新屋落成,咱房牙便忙
碌些。”
“别处的生意繁忙, 云平坊的生意怪是清闲罢。”
房牙一笑:“郎君是行道人。”
祁北南道:“既是如此,怎还在这头寻生意。”
房牙闲着也是闲着,便与祁北南闲侃:“云平坊修缮改建进了尾声,州府海量的银子投了进去,这些铺子若是售赁不出去,户房也是吃紧。”
“不怕与郎君言,户房的官爷寻了我们这些房牙,差遣咱把生意好生做起来。”
如今距离朝廷的宵禁解除令且还早,起码得明年夏月时,上头才拟定律令。
州府上现如今自也还不晓得朝廷会解宵禁。
磷州府公初才调任此地三年,改建云平坊应当也是新官上任烧的三把火之一。
到了新的任地,总得是要做点政绩出来。
否则几年后考绩官前来,能拿出来说的都不曾有,如何又还指着升迁。
改建老旧坊市,倒也是拿得出手的政绩,只是也得分改得好和不好。
今日瞧着云平坊倒是改建的有模有样,可正如房牙所说,新建成的铺面儿售赁不出,户房光出银子进不来账,那云平坊的修缮改建就得成一笔烂账了。
届时不仅政绩不见光彩,反倒是平添败笔。
府公怎可冷眼瞧着如此,定要想法子把这些铺子售出。
寻房牙好生跑动着,也是个法儿。
“想来是成一桩生意,州府户房那头与房牙酬劳不少吧。”
房牙笑道:“郎君眼明心亮,州府财大气粗,酬劳自是要可观些。否则小的也不会在这鬼都能打死人的地方来巡街看铺儿不是。”
祁北南笑而不语。
房牙见势问道:“郎君闲与小的说了这许多,可是有意在此处置间铺子?”
“早先云平坊的民声是不好,可州府已经做了整顿,郎君今日也来瞧了,这头宽敞明亮,将来总也能热闹起来的。”
祁北南道:“我倒也不怕与你说,确有这些意头。”
他上下打量了房牙一眼:“只不过我寻人办事,寻的必须是靠谱人脉好的,如此人物,方才与我争得最好的价格。”
房牙听闻祁北南真有买铺子的打算,心中一喜。
他拍了下大腿:“郎君可是寻对了人,这城中的房牙,我说二,那可无人敢居一。你甭瞧小的此般不见正形,小的家里往上两代人可都是做的房牙。”
房牙最是牙尖嘴利,十句话里八句假,还有两句半真半假。
祁北南不会全然信这些人的吹嘘,他道:“说有何意,我只瞧实打实的东西。”
“郎君,你便请好吧!”
房牙道:“我能把这云平坊的图纸与郎君拿来,郎君只管选铺子,您跑遍全城的房牙,也绝计不会拿着比小的此处更贱的价格。”
祁北南道:“如此明日你前来寻我。”
他与房牙留了个茶馆的地址,不曾教人上宅子寻人。
别了房牙,祁北南才慢悠悠的与铁男回去。
他要好生比对一番价格,尽可能的用低价多买下些产业。
虽手上足有一千贯,可这些银钱一旦放在置办产业上,尤其是在繁荣人口聚集的地方,那便算不得甚么大钱。
银钱短缺,也就只能抠抠搜搜的过日子。
不过待着铺子赁出去,运转起来以后,家里便能舒喘口气。
到时候转手卖上两间铺子,也能挣回不少银钱来。
祁
北南回到宅子时,天色有些暗了。
几位同窗歇息了些时辰,现在都恢复了精神,正在园子里闲话。
“祁兄去了何处?怎现在才回。”
马俊义问了一声。
“州府上有门以前我爹在世时的故旧,我前去做了拜访。”
祁北南随意扯了个由头出来,转道:“大伙儿可休整的好?”
“身子上是休整好了,心头却不是那般好受。”
几人都言了几句乡试的不顺,不过倒也都还看得开,乡试非同寻常,一回两回不中实在寻常不过。
退一万步说,至少已是个秀才了,即便考不中举子,有秀才功名在身也饿不死人。
再来他们几人年岁都还算不得大,最大的也不过三十,还有得是机会。
十五的月儿圆,明亮皎洁如同大圆盘。
园子里头桂花香味阵阵,中秋佳节上,奈何远在他乡,不得与家中亲人团聚。
夜里大伙儿在园子里头对月吃酒,倒也热热闹闹的,不觉寂寞。
祁北南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屋中,从箱子里寻出从家里带的一罐子油浸香菇肉糜。
出门时萧元宝一共与他准备了三罐子,路上吃干粮时,大伙儿都觉味好,争厢央来吃,路上就吃了两罐子去。
这一罐子还是他藏起来的,否则也定教那些个老饕给吃尽了去。
而下佳节,场吃点家里人的味道,念家的心绪也可得些纾解。
祁北南正用菇菜就着大饼吃得香,门嘎吱一声开了来。
惊得他险些将饼给丢到了窗子外头去,教人晓得了他在屋里闭着门偷吃,岂不是惹一场笑话。
一转头,见着是铁男。
他喘了口气:“你是要吓死我不成。”
铁男傻呵呵的挠了挠额头:“小的将才拿到了封信,瞧着是家里送来的,一时间高兴的忘了形。”
祁北南闻言,立马放下大饼,赶紧擦了擦手去接信。
“怎的这时候信才到,若是再晚些时候,启程回去信可就收不到了。”
“那信使说乡试其间信件繁多,这封遗落在了邮驿,今朝瞧见,这才赶忙给送了过来。”
祁北南眉心一紧:“这邮驿做事怎这般马虎,家书抵万金的道理难道不晓得。”
铁男鲜少见着祁北南因为甚么事情生怒,这朝因邮驿险些把信件弄丢而生了气,倒是稀罕。
他没打扰祁北南看信,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祁北南满心欢喜的将信封拆开,展开信纸,眉心微动。
信上竟是一字未落,独只落了几笔画。
圆月之下,屋门前蹲坐了一只小狗,两只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月亮。
祁北南轻笑了一声,眸光发柔。
他指腹轻轻摸了摸纸上的小狗,心口顿时充盈起来,像是被甚么一下子给填了个满。
一夜好梦。
翌日清早,祁北南盥洗罢了,便直奔茶馆去,想着顺道在那茶馆里头用早食。
他比约定的时辰更早了些前去,想着吃罢,那房牙按约来整好谈事。
不想到茶馆门口,那房牙已等候多时。
祁北南照例不慌不忙的把早食给吃了,这才与他说正事儿。
“郎君且瞧瞧,这图纸可有误?”
房牙等着祁北南吃罢早食,见人泰然自若,自个儿心头却早已经跟猫爪了一般。
好不易等人吃好,赶忙把准备好的
图纸低了过去:“郎君若是瞧了无误,尽可在图纸上圈画看重的铺子,到时候咱再上实地去看,合适即可定下。”
图纸倒是没甚么假,他问道:“哪些铺子已教人定下了?莫要教我看中,又得人选了去。”
房牙这才圈了几间铺子出来,其实这不当祁北南问就该标注好的,奈何云平坊的铺子实在是还未卖出几间,圈出来略显伶仃,只怕教人看了不火热歇了买铺子的意愿。
祁北南瞧着教买去的都是几间位置不错的。
不过好的也还有,毕竟不小一块儿地皮子。
他指着中间地段,临河的一间三层楼铺子:“甚么价格?”
房牙见是大单,心中一喜:“郎君好眼光,这间铺子位置居中,又可览看江色,做酒楼茶馆还是甚么旁的生意都好,到时候.”
“得了,就不必细说吹嘘这些了,好坏我心头自有数。直说价格便是。”
“最少也得两百四十贯。”
房牙道:“郎君一针见血,小铺子也与您不相匹配,这大”
祁北南打断了房牙的话:“我瞧你这本事也寻常啊,这样的价格,我在你此处定下,与在旁的牙人那定下也并没甚差别。”
房牙一时语塞,他估摸出祁北南是个有些门道的人,故张口也未曾把价格喊的天高,不想人竟还是嫌价高。
这价格,市面上牙人可不会喊,初始张口少不得二百六十贯往上去。
他也晓得,与买客再是低廉的价格,也照样会嚷着嫌价贵。
便道:“郎君,这可是三层高的小楼,那些前铺后屋的小铺子姑且要上百贯钱,楼铺这个价格上,可很是实惠了。”
“明白人便不打哑谜。上百贯的小铺子他就不在云平坊这片儿上,牙哥打量我不知行情?”
房牙默了默:“郎君你开个价,若是合适,小的前去与郎君谈。”
“两百贯。”
祁北南悠悠道了一句。
房牙眼珠子瞪大:“郎君,你可别拿小的打趣了。云平坊的铺子价格再是贱,那到底也还是在磷州城内。郎君这价钱,去地方县城上买处小楼,房牙有些神通的话许还有些可能。”
祁北南道:“这价钱在地方县城上已然能在地段好的民巷上置一处大两进的宅子了,小楼虽是三层,可占地却并广,连二进宅子的一个园子都比不得。”
“磷州虽是州府之城,甚么东西价格也有个标准。我不是乱还的价。”
房牙默着没言语,生觉祁北南是根硬骨头,不好啃下来。
祁北南丢出钩子:“我也是瞧价格是否合适,若合情理,多添几处铺子也成。但若不合情理,我又何必在云平坊这样的地方置些铺面儿下来。”
“说白了,肯在这头置铺子的,不就是看中价贱二字么。”
果然,房牙听闻祁北南有置办几处铺子的苗头,登时又起了心思:
“郎君若除却这间小楼,另还要在小的手头上置买铺子,这价格也还有商量的余地。”
祁北南挑眉:“那旁的小铺,你又想与我甚么价?”
“郎君,你是个厉害人物,我也不与你叫板要价。那般前铺后屋的寻常铺子,六十贯钱,云平坊上,你随意挑选可好?”
六十贯,价格倒是铁牛打听到的最低的,如此深谈下来,应当就还有下降的可能。
不过这房牙虽不曾在价格上做让步,任挑选位置,倒也一样是做了实惠。
祁北南想着不
差,道:“八百贯,十四间小铺。加上小楼,凑个整,一千贯。(笔#趣阁小说)_[(.co)(com)”
“如何?”
房牙听了祁北南的还价,险些昏了过去。
“郎君,这生意如何使得!”
祁北南也不急,道:“我出价如此,与你一日时间,若成自是好,若不成,也不怪。”
房牙嘴中发苦,长吐了口浊气。
州府上与了他们这些牙人好,吩咐了他们全力将云平坊的商铺售出,自有嘉奖。
能与州府搭线为其办事,谁敢不尽心,都在铆足了劲儿挣脸面儿。
祁北南这无疑是桩大买卖,他要做成,就能讨得州府的好。
可这价格实在是忒贱了,已经低过了户房那头的价,毕竟不是自己的屋楼铺子,他也不敢咬牙答应。
“郎君既信得过我,那小的便再去跑一趟,郎君先将看中的铺子划出。”
房牙道:“想来郎君定是重诺之人,还望给足一日时间。”
“安心,既说了一日时间,那便是一日时间,期间我必不会寻下家。”
谈罢,房牙做礼后,匆匆离去。
祁北南在茶馆里又吃了盏子茶,估摸房牙是去回禀户房了。
他还得赶着回县里去,但谈生意急不得,方才与房牙谈,其实他就能谈下。
可定下的快,那就得多出些银钱。
要是按照他说的价格能谈下来,那便极好。
可若不能,减下一间小铺子便是。
下午些时候,那房牙便火急火燎的又赶了来。
“郎君,小的再是没见过比你更会谈价的了,那头答应了。不过这价格沿江的好铺儿不能全数给郎君,十四间小铺子,只可七间临江,其余七间另择。”
祁北南想着也不可能一方把好处都给占尽去,便另外选了七间不曾临靠江边位置不算偏的。
前去云平坊又实地看了一遍铺子,方才出了三百贯的定金。
翌日一早,房牙将盖了章的房契取来,祁北南又仔细的核对了一番房契上的位置与自己选的铺子能否一一对上。
查验完毕,将剩下的七百贯结算。
房牙前后跑了好些趟,祁北南与了他一角银子作为赏钱。
州府那头要与他多少报酬他不知,自己这头当给的赏钱也照样给。
“郎君,不是小的吹嘘,若非遇上小的,您这价格,可难拿下这么些铺子。”
房牙领了赏钱,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便与祁北南侃起话来。
祁北南笑道:“你当真这般神通?”
房牙得意道:“户房典史是我大舅,郎君说旁的房牙可有我这神通?”
祁北南笑着应了一声:“如此说来,是沾牙哥的光了。”
“也是互为神通罢了,我把云平坊的铺子多售些出去,大舅也不必那般愁不是。”
房牙道:“话又说回来,旁人都瞧不起那片地儿,郎君怎肯买下恁多铺子?”
祁北南道:“我做梦,梦里的神仙说云平坊将来铺价要涨。”
“待着涨起价来,我手头这些铺子,便还教牙哥与我赁出去。”
房牙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不知是笑祁北南看起来何其沉稳精明的一个人竟然也信这些,还是笑祁北南痴人说梦,竟等着那片儿铺子涨价坐收铺子钱。
他还是答应道:“真有那一日,郎君只管吩咐便是。”
祁北南也跟着笑了笑,拍了拍房牙的肩,如同一个教神棍迷了心智一般的痴人,小声道:“云平坊将来热闹的很,牙哥若有能耐,不妨也为自己弄两间铺子下来。”
房牙哭笑不得:“嗳,我要有闲钱,就去置间铺儿。”
祁北南将一千贯钱换做了一叠房契后,随着一同前来的几位同窗,悠悠儿的,又返还了岭县。
待着一行人平安抵达岭县时,已然是八月尾巴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