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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楼坐落在一片风雨中。
从休息室回来后,叶浔一刻不停,先上楼看真菌培养皿,意料之外的,培育正常,只用耐心等待最后的成果。
这让他糟糕的心情好了一些。
他暂时没去实验室,走向一旁的更衣室洗澡。
水流温度调的不高,狭窄的隔间内,雾气渐渐弥漫。掩藏于雾气后的身段清瘦、薄而修长,头发捋向脑后,隐约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
刷了三次牙,叶浔才掬一捧水洗脸。
水流扑到脸上的瞬间,他开始在脑海中复盘休息室内发生的一切——纪彻的态度让他感觉古怪,偏偏这股古怪又毫无实质性的证据。
与纪彻交锋数次至今。
他对纪彻的性格也算有些了解,傲慢、冷漠、自以为是。一个热爱养蛊、以看旁人勾心斗角为乐的人,道德感自然不会高,同时无法接受失败。
或许是他曾经接二连三//反抗纪彻的行为让纪彻念念不忘,就像某些小说里常写的那样“欲擒故纵”“很好,你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
纪彻终于将不满的情绪发泄出来。
“接吻、验证”
——大少爷莫名奇妙的自尊心。
拒绝纪彻的下场,很有可能像上学期期末那样,再次卷入风波中去。
自主招生考试近在眼前,本学期他还需要拿全A,赵林博的期望、家人的关怀温柔地压在肩膀上,和纪彻硬碰硬,激发他的征服欲,不是明智之举。
叶浔确实有点烦了。
纪彻让他想到一句俗语,会咬人的狗不叫。
果然,先前没有叫,原来是在今天等着他。
洗完澡,叶浔换上衬衫,没系领扣,站在灯光明亮的更衣室内,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皮肤过于苍白,眉目寡淡,瞳孔乌黑而沉,略薄的眼睑显得冷冷地,与精致漂亮搭不上边,是个各种意义上的普通人。
不论纪彻是因为什么而对他产生兴趣,叶浔都持审视并怀疑的态度,他不认为这种兴趣会持续太久。
作为财阀世家纪家的继承人,纪彻的生活与他毫无交集之处。
实验室、教室、食堂,是叶浔的三点一线。
为抓住一线生机,他可以熬到凌晨两点钟才睡,第二天疲倦地顶着黑眼圈上课。而纪彻,总泡在各种聚会晚宴现场,纸醉金迷、声色犬马,有关他的消息永远是学院顶流,一则真实性不确
定的订婚绯闻,都能闹得沸沸扬扬,造成篮球馆座无虚席的盛景。
他的兴趣只会来的快,去得更快。
淡淡收回视线,叶浔一边披上实验服,系好纽扣,一边快步走进隔壁的实验室,没时间再去探究纪彻模糊不清的心思,已经到了他该学习的时间。
实验室静谧无声,唯有各类仪器的嗡鸣。
一窗之隔。
天光昏沉,风雨瓢泼。
jnnC的学员卡静静摆放在桌面一角.
每周三小时的实验室使用时间,叶浔决定一切听从赵林博的安排。赵林博总会让他在合适的时间、去实验室进行合适的实验。
比起纪彻功能繁多的权限卡。
现阶段他真正能用到的东西,已经包含在这张学员卡内了。
*
乔凡不在,叶浔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中午他会与薛从涛一起吃饭。
薛从涛是白鸽冲浪选手,还有自己的信息网络。自从曾经在“应修追求叶浔”的小道消息上落后一截,薛从涛更是像蹲守每日新闻一样观看每日白鸽。
最近的白鸽风平浪静。
有关叶浔的各类帖子更是消失的无声无息,薛从涛没有察觉到异样,毕竟帖子一般都是他点的举.报,怒打五百字申删理由,审核员一般不敢跟他这样的犟种对着干。
-【一年级那几个特优生死灰复燃了?怎么最近老是见他们跟在三年级那几位少爷身边?】
-【三年级?谁?】
-【就程朗、陆天奎他们啊】
-【f4最近好沉默,按以前来看,这段时间不该多开点聚会和派对吗?】
-【话说那个杜逾白转校了,刚得到的消息……不过一年级里好像出现了个了不得的人物,也是个特优生,听说、跟那谁有点像哦】
-【那谁是谁?】
-【现在居然还有人不知道论坛秒删的那两个字吗……】
-【叶浔?】
【此贴已删除404】
薛从涛敏锐地皱了下眉,拿叉子的手顿住,看了眼一旁的叶浔。叶浔坐在窗边,黯淡光影勾勒出他垂敛的眼睑,他安静吃着饭,漆黑袖口缠绕在腕骨,应该又熬夜了,乱发下的神态有些疲倦。
“怎么了?”他喝着汤,看过来。
离得很近,隐约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消毒水气味。
薛从涛摇了摇头,不想说那些倒胃口的事
,“我吃好了。”
“还剩很多。”
薛从涛叹口气:“下午有体育课,吃太多我会吐。”
叶浔露出一丝微笑。
冷意从他眉梢眼角褪去,流露出浅淡的柔和。
薛从涛为自己是这个特殊存在而感到骄傲。
楼下某一时刻响起喧哗人声,叶浔低头看了眼,随即放下汤匙,“我也吃好了,走吧。”
薛从涛没有多问,跟着他离开。
一抹金色映入眼帘。
路易和应修走在食堂楼下,有人为他们撑伞,同样高大挺拔的身形,两人一个噙着温和的微笑,另一个警觉地直直抬头,灰蓝色眼睛如沉冷的雾。
脚步顿住。
应修看见一只轻轻扶着餐桌、苍白修长的手,线条格外清晰,是天光也掩盖不住的利落。
正在与旁人交谈的路易看来,伞檐的阴影混合着雨水,他风度翩翩、金发依然耀眼,
“怎么了?”
“叶浔。”应修说。
路易下意识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唇边笑意更深:“哦?”
“他走了。”应修继续道。
路易:“……”
走在他们身后的男生们保持着沉默,就像什么都没听见。路易也仅是眯了下眼睛,便收回视线,“还吃饭吗?”
应修的回应是转身离开。
自那天撞破叶浔和纪彻休息室热吻,至今已有三天。
订婚的事情是个乌龙。
叶浔离开十分钟后,澄清帖便登上白鸽热搜第一,置顶加精。纪彻显得随意,脸颊还顶着没有褪去的巴掌印,头发凌乱、一身不知怎么冒出来的热汗,懒散而餍足地,靠在沙发内和他们聊天。
电视机播放着因纽斯新闻。
室内始终没有开灯。
四人各坐一角,诡异的沉默断断续续出现,一直到半小时后,才接连离开。
离开前,路易侧身看了眼。
纪彻坐在阴影中,宽大修瘦的手掌抛起遥控器,压低着眉眼,神色不明,仿佛还深陷某些回忆。
一个吻。
他感到荒谬和好笑。
……居然能让堂堂纪家的继承人,失态长达二十分钟,只能用外套盖着腿,以此维持冷漠平静的表象。
他无法理解。
德尼切尔家族的孩子度过成年礼便要开始接触欢场规矩。作为家族尊贵的继承人,当然不用亲身下
场实验,但路易看过无数亲密暧昧的戏码。
如果让他用一个词语来形容。
那就是无聊。
不论肢体接触还是暧昧拉扯,伴随着厅内迷离的光线,悠扬的钢琴曲,进入赌场前还矜持昂首,自诩身份高贵的先生夫人们,某一时刻就像撕下人皮的野兽,疯狂地纠缠在一起。
尖叫、嘶吼、欢呼。
筹码飞扬,洋洋洒洒铺满金色大厅的地面,男欢女爱、纸醉金迷,分不清白天黑夜。
何况——
不知想到哪里,路易微妙地掀了下唇。
叶浔那样冷漠无趣的性子,亲他,难道不像在亲一块木头。
没有反应的亲吻竟也能让纪彻动情。
真是……有些好笑了。
掩下眼底一闪而逝的嘲意,路易收伞,不紧不慢地抖落伞上的水珠,祖母绿眼眸仍然含着柔和笑意,可莫名的,旁边的男生感觉到危险。
他犹豫着问:“路易,你还……你还吃饭吗?”
笑着抬头看来,路易好像为他的询问感到奇怪,他愉悦道:“当然。”
他和应修不一样,吃饭是要紧事。
不过吃完饭,他也有事情要去找叶浔。
比如向对方请教一下,什么样的卡,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用吻来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