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时不我待（31）
“你说知道了？”苏静云愣了一下,立刻追问，“是什么？”
“等一下，我还有点想确认的事情,我们先回档案室。”
唐墨白说,回过头看言无真和赛特：“你们能走了吗？”
言无真还好,大部分陈老师造成的伤势都已经止血再生，只是精神污染似乎还没有解决的办法,神情看上去恹恹的,被灌得有点想吐：“你的治愈药剂虽然很好用，但能不能大号的？这样效率也太低了。”
治愈药剂的效果和小红药差不多,仅仅能修复物理损伤以及轻微神经性损伤，像是现在言无真和赛特这样重伤的至少得按桶喝，效率太差了。
唐墨白眨眨眼：“那得等我有空才能琢磨怎么改进。”那得去问李院士最近改进效果如何。
赛特试图站起，但是腿部零件掉了下来，吓得唐墨白扶住他：“你小心点，机械零件部分的损伤药剂就没用了。”
“没事，我带了修复箱,不过修理需要耗费一段时间。”
言无真搀扶着赛特还能走，安全起见还是所有人一起行动,还好档案室离这里不远，很快唐墨白再次回到满是柜子的房间,抬头仰望这密密麻麻的蜂窝柜。
其实之前在等专家团分析结果的时候,唐墨白就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你们不觉得，1698年到1693年，这5年间的柜子数量明显比之前多吗？”
之前查柜子的时候,唐墨白就发现了近年来的柜子数量远比之前年份的多，而且多出来的机会全都是学生的,年份靠前的柜子里的资料则都是工作人员。
难道说这所学校以前从没有学生？那怎么可能，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在毕业或者死亡后，学生的资料就会从学校档案室里删除，也就是说档案室里的资料都是现存的学生和工作人员。
这所学校只有高一到高三三个年级，也就是1695年到1698年期间学生的柜子数量有一个明显增多趋势，但事实却是从1693到1698年，整整五年学生数量只多不少。
也就是说这五年期间，没有人毕业。
言无真和赛特也发现了这一点，言无真皱起眉头，但一进入深度思考，就开始头痛欲裂，揉了揉太阳穴，偏过头看向苏静云。
苏静云沉默片刻，开口：“我们当初也发现了这个现象，学校是三年一度的流动场所，但从5年前开始，学校规则就开始不放人了。”
“就和你之前说的那样，学校规则需要更多、更像学生的学生？”
“对，”苏静云点头，随后催促，“但是这一点和你说的文具是在哪里制作的有什么关系？”
唐墨白撇过头看了一眼苏静云：“你之前说过，人类转变为怪谈的条件是什么？”
“非同一般的执念和绝望，”苏静云重复，突然愣住了，“难道……？”
“没错，这里的红校服学生，他们被困在a1楼， 被错误的规则玩弄， 被怪谈污染，没有可信赖的老师，目之所及是随时可能死去的现实，由此衍生出来唯一的执念，唯一的希望，就是破坏学校的规则，离开这里。”
唐墨白叹了口气，“因为学校规则的影响，他们认为外面的世界是和平的，只要能打破目前的学校规则就一定能去到一个更好的地方，但一旦他们发现外面的世界和这里一样糟糕，并且就算留在这里，也没有结束的那一天，那他们会怎么样？”
“绝望……”
苏静云愣住了，在这瞬间脊背发麻——学校规则的洗脑反而成为了帮凶，成为怪谈后的能力与他们的执念息息相关，就如同陈老师的执念是杀死即将落入地狱的学生，那么这些渴望破坏学校的学生，在成为怪谈后，能力也一定与之有关。
要如何才能彻底破坏这个学校的规则呢？很简单，让所有人不再相信学校就行。
就如同它在a1楼做的一样——篡改规则，学生自然就不会再相信规则。
文具污染，就是为此而生。
之前唐墨白就隐隐觉得奇怪，因为商会的情报，他下意识把墨水与改变规则的力量画上等号，但是既然墨水拥有改写规则的力量，那它怎么可能会被禁锢在超市里？按理说根本不需要学生将其带出去。
除非它改变规则的力量也是受限制的，需要具备某种条件才能成为篡改规则的‘文具污染’。
墨水与笔身。
血与肉.体。
它在a1楼设计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收获果实的那一刻。
获得……彻底毁灭这个规则世界的能力。
唐墨白猛地抬起头看向德维尔，他的脸色也是同款的难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这个世界曾一度濒临毁灭，疑似德维尔也参与了当初那场盛宴，最后的结果是这个世界的崩坏度维持在30%，一个不算高的标准，可能外面的世界并不如蓝星一样和平，但是这里的人已经找到与规则、怪谈勉强共存的方法。
这其中的平衡一旦打破，世界崩坏度可能会继续飙升，最终变成唐墨白曾经经历过的两个世界。
突然，德维尔的眼神直勾勾落在唐墨白脚下，脸色一变：“躲开！”
唐墨白茫然了一瞬，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却发现不知何时起，地板上出现一扇门的形状，不等他反应过来，紧闭的门猛地开启，唐墨白掉了下去。
德维尔迅速朝唐墨白的方向扑过去，但是为时已晚，他撞到了一层看不见的透明墙壁，只能眼睁睁看着唐墨白的身影消失在地板里。
大门很快关闭，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言无真和赛特因为重伤反应更是慢了不止一筹。
德维尔猛地用手锤了一下地板，抬头看向苏静云：“刚才那个房间内饰，你有印象吗？”
“有可能……是校长室？”苏静云迟疑地道。
*
从突然出现的门里被迫落地，唐墨白快速调整好了姿势，随时准备调动情绪，一抬头观察四周，整个人就呆住了。
入目所及，这是一间面积宽大的办公室，布置简单里藏着雅致，和教务楼的其他地方一样，地板上有暗红的溅射血迹，角落里堆着几具穿着白色制服的尸体。
但最令人瞩目的，是遍布校长室墙壁上的规则。
学校规则：
1、禁止破坏公共建筑
2、请遵守各自规则，请相信规则
3、禁止动用暴力……
4、
5、
是学校规则。
唐墨白终于看见了学校规则的全貌，但就在看到的刹那，心凉了半截。
因为书写着规则的，正是唐墨白曾经见过的红校服学生之一。
不过此刻，他的表情呆滞而麻木，缓慢而坚定地在书写着学校规则。
但仔细一看，他手上根本没有笔，而是把手指磨破了，用鲜血书写着规则，那血无穷无尽似的，不停从他手指里流出来，哪怕皮肤已经磨到见骨，神色痛苦不已，却始终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唐墨白下意识就想阻止他——白天学校里几乎哪里都见不到规则，所有规则都靠口口相传，这肯定不是毫无道理的。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踏出一步。”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唐墨白愣了下，转过身，看见实木桌后面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个唐墨白熟悉的人影。
田甜。
女孩身上还套着白天的橙色校服，但神色已经与之前见到时截然不同，平日里温暖甜美的面容，此刻不知为何给人一种邪恶之感，弯起的眼眸里有猩红的光一闪而过。
唐墨白错愕的神色逐渐收敛，皱起眉：“你不是她，你是谁？”
田甜眨了眨眼：“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墨水？不，你是……撒旦？”唐墨白迟疑地吐出这个名号。
“好久没有听到这类称呼了，”撒旦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不过我劝你，还是好好注意下周围。”
唐墨白的视线随即环视了撒旦周边一圈，立刻捕捉到他背后墙面，校长室规则在角落阴影里不慎明显。
校长室规则：
1、踏入黑色瓷砖的教师、学生、安保、清洁工、食堂人员死亡，踏入白色瓷砖的存活
2、禁止直视墙壁
3、禁止连续呼吸超过一分钟。
这是什么鬼规则！？
唐墨白立刻低下头看自己站位，校长室地板铺设两种颜色瓷砖，黑色占大部分，白色寥寥无几，正好唐墨白落下的时候恰好踩住了其中一块白色瓷砖。
如果下落的位置再偏移一点，或者落地后习惯性先找掩体躲避，估计就直接完蛋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校长室规则，很明显是被篡改过，但唐墨白敢以身试法吗？当然不敢。
甚至他隐隐猜到现在校长办公室角落里那几具尸体是怎么回事了，加上教务楼到处看到的血迹和碎肉，怪不得a1楼没有清洁工，原来都死这来了！
唐墨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用眼角余光注视撒旦，时不时屏住气息，含糊地说：“你把我找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只是想满足一下小小的好奇心，”撒旦说，“请理解，毕竟看到德维尔对你那么特别，我也忍不住想看看被他中意的恶魔是什么样的角色。”
他的视线转移到唐墨白的左手手背上，血纹章在白皙皮肤映衬下分外显目。
是上一次副本德维尔留下的印记。
唐墨白下意识捂住了左手，小心翼翼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硬要说的话，曾一度将彼此挫骨扬灰的关系吧，”撒旦笑道，“我和他都是。”
都是什么，将对方挫骨扬灰吗？！怎么做到的？
考虑到这位疑似前魔王，连血液都保留有自我意识，唐墨白顿时噤声，同时忍不住去看直播间。
但这一看，他却愕然发现，不知何时起，直播间的弹幕断断续续。
【什么情况？卡了，为什么主播那里什么都看不见。】
【画面一卡一卡的，奇怪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失乐园出这种状况。】
【连声音都听不见，主播这是误入什么险境了吗？怎么感觉失乐园的信号突然变差了。】
【失乐园！快修信号！看不到了！】
【我要看小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这是哪里？刚才是被偷袭了吗？】
“我现在还不想出现在其他恶魔的视线里，”好似察觉到唐墨白的惊愕，撒旦还体贴地解释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能劳烦你关直播间吗？”
他说的那么礼貌，但却令唐墨白感觉从脚底凉到大脑，好了，原本只是怀疑，但现在背负撒旦这个名号的恶魔越来越像真的魔王了！
起码德维尔都做不到隔空干涉他的直播间，还是在仅剩下血液的情况下。
唐墨白老老实实关闭了直播间，开始觉得不妙了，联想到面前这人说过的他和德维尔之间的关系实在不能用友好形容，他找自己过来的目的很显然一定不是单纯聊聊。
好消息是，他现在还没动手，可能暂时还处于可以聊的阶段。
唐墨白把双手背在身后扣手表，悄悄传递信息，表面上一副被吓呆的样子，唯唯诺诺问：“已经关闭了……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真的是上代魔王吗？为什么从未听说过你的消息？”
撒旦：“那么现在有恶魔听说过德维尔吗？”
唐墨白哑然。
撒旦笑了笑：“历史就是任由胜利者打扮的小姑娘，我不是那个胜利者，当然，德维尔也不是。”
那么谁是？
没等唐墨白再提问，反而是撒旦好奇地问他：“现在失乐园内是谁在做主？各个地狱机制还在吗？”
唐墨白一开始不想说这些情报，但是他看见角落里同样有一个学生笔在校长室规则下面增添了一条新的规则， 不许说谎。
考虑到现在不说， 有可能直接进入boss战，唐墨白同伴都不在身边，很从心地道：
“……没有恶魔做主，最上层没有人上去过，机制的话，我只知道饥饿地狱，危机地狱……”
为了防止进一步被套情报，唐墨白急吼吼在刚说完后就提问：“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什么？”撒旦有些奇怪地反问，“你是在问，为什么恶魔要毁灭世界吗？”
唐墨白一愣，抬起眼直视她的眼睛，却发现那双猩红的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负罪感，只是纯然的疑惑，好似唐墨白问的不是他为什么要毁灭世界，而是问他为什么饿了却不吃饭一样。
在唐墨白凝视撒旦的时候，撒旦也同样在观察唐墨白。
“真有趣，现如今失乐园居然还有你这样的恶魔。”她轻轻勾起唇角，眼底的兴味更加浓郁了。
以往的恶魔们在第一次察觉到唐墨白的本性，看见他做出那些天真愚蠢的事后，要么满怀不屑，要么充满敌意与排斥。
但是撒旦不同，她的眼神仿佛是看见自己养的培养皿里出现了陌生的细菌，在疑惑是怎么来的同时又充满了好奇的观察和探究欲。
但这种毫不带恶意的视线，却给了唐墨白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甚至宁愿看到撒旦的怒气、傲慢、甚至不屑，起码这样会让他感觉亲切很多，恶魔受到命途影响，其实情绪相当冲动和外露，所以才会有各个命途刻板印象，但面前这人却丝毫没有这个倾向，唐墨白根本无法判断他的命途。
只有将眼前人视为同类才会升起愤怒、不屑，而在观察蚂蚁的时候，无论蚂蚁再怎么嚣张跋扈，人类只会觉得好玩。
就在唐墨白快扛不住要转下一个问题的时候，撒旦突然收回视线，礼貌地回答了他的疑问：“因为这样更节省资源。”
“……什么？”唐墨白肉眼可见呆了一下。
“失乐园的本质，其实是为濒临毁灭的世界进行资源回收再利用以及保存文明火种，”撒旦开始说冷笑话，起码在唐墨白听起来是冷笑话，“我们的工作其实是收集样本，失乐园则是废弃文明的数据库，记录他们的文明种子。”
“比如你看到流通在失乐园里的道具，其实背后都代表了不同的世界体系，这就是保存方式之一，而要维持失乐园的运转当然也需要资源，作为帮他们保存文明火种的代价，当然也需要他们的世界支付一些资源。”
唐墨白：“……”
“我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毁灭世界说得冠冕堂皇。”因为撒旦的语气过于理直气壮，唐墨白都忍不住被气笑了。
“毁灭世界？我们没有这么做啊，”撒旦眨眨眼，“那些世界本来就要毁灭了，我们只是回收还能用的资源而已，啊，就像是车辆，你知道车辆吗？这个世界科技的特产之一，一种可以在陆地上行使的交通工具。”
“但是这种交通工具是有使用寿命的，在濒临报废以后，这里的人就会将上面还能使用的零件拆下来再利用，这是很节省资源的做法，和我们现在做的一样。”
唐墨白：“这能一样吗？这些世界还存在那么多生命！”
“你难道还等车辆骨架都彻底风化后，才开始拆吗？”撒旦不赞同地摇头，“那就来不及了啊，而且零件也会被时间侵蚀，变得不能用。”
他顿了下：“况且，我是个坚定的环保主义者，看不得这种浪费现象发生！”
神tm环保主义者。
说不通，完全是鸡同鸭讲。
因为太过荒谬，唐墨白意识到他不可能理解撒旦的想法，再说下去也只是白费口舌。
他深吸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再去看那两个学生，心里却悚然一惊。
随着他们的书写，他们身体开始越来越枯瘦，脸颊凹陷，像是全身上下的水分都从指尖流出来了一样。
越来越像，一支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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