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远东来信
“……”深棕色的眼瞳与那双鸽子血般鲜艳的血瞳对上,东方人不发一言,看不清里头是什么情绪。
阿加莎没有分毫退让的凝视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笑容依然是那么大方而优雅。
过了半晌,东方人低下头来,笔尖在白板上写下了一句疑惑:【为什么是我?】
他当然知道骑士团在钟塔侍从中相当于什么存在——女王的近侍、英国最高异能武装防范力量,在加入时会根据职称授予爵位,相当于女王的亲兵。
按理来说,这种与皇室近距离接触的重要部门绝对不会让他一个外籍人员加入。更何况……他也并没有表现出对钟塔侍从的100%信任。
他那遥远的故乡中有一句谚语: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得的好处,有也是需要你在暗中付出代价。在没有提供足够多的价值之前,单单凭一个规则系异能,就能让阿加莎.克里斯蒂来亲自邀请?
如果只是想利用他的异能,他现在已经在给钟塔侍从打工了,没有必要让他一个迟早会离开的外来者进入到权力中心中。就算是和另一条世界线上那样要让他担任宣传官,这样的晋升之路也未免太过仓促。
英国在急什么?又或者说,他们在担忧什么?
阿加莎轻而易举就看出了季言秋内心极度的不信任,语气和缓的解释道:“骑士团的选拔一向不看资历或功绩,而是只有一个标准——来自女王的青睐。”
“季先生,女王非常欣赏你。她也非常能理解你的坚持,毕竟这个世界上唯有血脉的呼唤不可断绝。”
……英国女王的青睐?季言秋无意识转动着铅笔的动作忽然顿住了,眼神中流露出不可置信。
【你们知道我不会加入英国国籍。】他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抿着唇写下这句话,【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这个我们当然清楚,只不过季先生,说到底,无论是钟塔侍从还是骑士团都只是工作罢了。”阿加莎的语气无比真诚,“您可以再考虑一下,当然了,我们也并非是强人所难,您有足够的权利拒绝这一切。”
金发女郎从椅子上站起,俯下身去在东方人的枕边留下了一枚徽章。由纯金与秘银打造的雄狮骑士高举着手中的剑,向着正上方的皇冠献上效忠。
“这是女王嘱托我交给您的——一次进入白金汉宫的机会。若是您想好了,可以随时随地使用这枚徽章。”
季言秋望着那枚徽章,半晌后点了点头,临摹两可地回复:【我会好好考虑的。】
阿加莎好似没有看出对方想暂时敷衍过去的意图般笑了笑,走出了病房,还非常贴心的顺手将门带上。
等到高跟靴踏在地板上的清脆响声渐行渐远后,季言秋才将那枚徽章拿了起来,心情复杂地放到了床头柜上,怔怔的望着那骑着雄狮的骑士。眼睫投下一片阴影,遮盖了眼中的情绪。
病房中陷入一片静默,而打破这片静默的,则是突然在耳边响起的欢脱声音:“宣传官先生……”
“!!!”季言秋被吓得一个机灵,差点从病床上翻下去。他猛然回过头,对上了一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头颅。白发的俄罗斯青年顶着夸张的笑容,像颗气球一样还在晃来晃去,简直像在拍摄惊悚片。
【果戈里?你是怎么进来的?】季言秋在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后,表情顿时无语起来,在白板上写完后便将这行字怼到了果戈里脸
上。
为什么这几天这么多人不提前打招呼就跑来他的病房……难不成他这里是什么旅游景点吗?
漂浮的脑袋旁缓缓的升起两只手来,靠在耳朵旁边做出了有些别扭的投降手势。果戈里摆出了十分委屈的表情:“什么叫我是怎么进来的?我现在可也是可怜兮兮在钟塔侍从打工的一员啊——就不能是以正当的方式进来的吗?”
季言秋歪了歪脑袋:【探病?】
“不。”果戈里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往前一探,伸出大半个身子来,仰着脖子展示上面缠满的绷带,“是受伤住院。”
东方人先是微微睁大眼睛,随即挑了挑眉,仔细观察对方包满了绷带的脖子,很快便发现了端倪。
【哪个护士包扎会绑蝴蝶结啊。】而且还松松垮垮的。住院期间内多多少少学习了一些急救知识的季言秋满脸写着无奈。
果戈里倒也没否认,大大方方将脖子上乱绑的绷带拆了下来,露出下方光洁无疤的皮肤:“宣传官先生不觉得这样看起来伤势会更严重一点吗?非常方便来讹医疗费呢~而且还能拥有足够的借口来甩开一些不想干的工作,简直就是超级赚的——”
自说自话的俄罗斯人突然猛地靠近,如同在说什么机密情报般与东方人耳语:
“而且也不止有我这么干呀?你说是吗?”
季言秋目光闪烁,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上面依旧缠着绷带。
说完这意有所指的话后,果戈里又缩回半空中,活似被猎人钉在墙上的鹿头。他瞥了一眼床头柜上那显眼至极的徽章,表情顿时变得玩昧起来。
“哦呀?这不是骑士团的徽章吗?”飘在半空中的白色脑袋忽然消失了,下一秒又带着一只蠢蠢欲动的手再次出现在床头柜上方,装模作样的就要将徽章拿起来。
季言秋没有动弹,只是看着那双手在徽章上方夸张的动作着,颇有一种安静看着他人表演的感觉。
果不其然,那双手在看他没有丝毫反应后非常颓废的垂了下来,果戈里瘪着张嘴:“我们伟大的宣传官先生真的不在意吗?这可是通往职场最高层的通行证啊!”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宣传官,未来也不会是。】
“唉——好坚决的态度!”果戈里拉长的声音说道,双手在半空中一撑,整个人就像一团泥鳅一样落了下来。他并没有规整的穿着病号服,而是故意耍帅一样穿着身白西装,披风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飞舞的抖动。
季言秋对此投来了狐疑的目光:【你真的是进来住院的吗?】
医疗组的成员居然会允许病人这么穿?
果戈里很夸张的捂住胸口,摆出一副非常受伤的表情:“你居然不信任我!在你于西西里岛玩解谜小游戏的时候我就闲着了吗?甚至因为我是空间系异能者所以任务难度都快要追平狄更斯了!这一次可是死里逃生啊!”
虽然不排除有夸张成分,但季言秋还是不由得好奇起来:【什么任务?】
“宣传官大人是在关心我吗?好荣幸啊!”白发青年捧起自己的脸颊,虽然挂着夸张的笑容,但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既然如此,那我就把本该保密的任务稍微透露一点吧——和你今天早上刚见过面的幽会对象有关系哦!”
季言秋不用一秒钟便成功解码,藏在被子下的脚趾不自觉的抓了抓床单,欲盖弥彰的转移话题:【既然是机密任务的话就没必要跟我说了。】
“嗯?宣传官大人是害羞了吗
?”白色的脑袋鬼鬼祟祟的凑近,试图看清楚被碎发所盖住的耳朵,却在下一秒便被东方人给推开了。
季言秋有点恼羞成怒的在白板上一笔一划写道:【如果没有正事的话还请你离开这里,我还有写作任务要完成。】
果戈里顺着作家先生的力道往后退了几步,揉了揉自己其实一点红痕都没有留下来的脸颊,拖长了声音抱怨:“真就这么绝情吗?好吧好吧,我就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待在病房里面望着窗外发呆了,毕竟我被宣传官先生不小心带到这个世界来,亲朋好友一个都没有呢……”
季言秋神色微动,虽然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有装的成分,但就事论事确实是自己不小心把对方从原本的世界带了过来——
“所以宣传官先生就分一朵花给我吧!”果戈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走了花瓶中的一小束花,张开双臂往后一倒,整个人顿时消失在了病房中。
对其刚升起一点恻隐之心的季言秋:……
人在无语的时候反而会笑出来,他哭笑不得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靠近那一天被霍霍了两次的花束,仔细辨认了一下对方掐走了什么。王尔德扎的这束花混杂了许多品种,要不是果戈里为了追求速度而抛弃了手法留下了一小撮漏网之鱼,季言秋可能还真的没法发现。
对方掐走的是一种蓝白色混杂的小花,花型有点像喇叭花,但仔细看去又会发现并不是。季言秋叫不出来具体的名字,只能作为补偿拿起喷壶又给花束浇了一次水。
按照一天被掐两次的频率来看,都不用半个月,一周时间这束花就彻底完蛋了。作家先生在病房内环顾一周,思索着要不要将花瓶放到更远一些的地方。
毕竟床头这个位置实在是太方便了些,只要是坐在他床边与他交谈的基本上伸手就能够到。
看了一圈后季言秋并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位置,但却在窗台发现了“意外之喜”:一朵桃色的夹竹桃。
季言秋凝视着那颜色鲜艳的花,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半晌后抬手将不知被谁留下来的礼物轻轻扫到了窗台外。带着微毒的鲜艳花朵飘落到下方的花园之中,很快便隐没于大片大片的同类里。
桃色夹竹桃的花语是——
注意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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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夜晚的贝克街一片寂静,这条多为贵族居住的街道上很少出现不属于这个阶级的路人,只有一辆又一辆不同牌子的豪车行驶在宽阔的路上。
而夹杂在其中的一栋别墅里,金发女郎摘下自己身上零零碎碎的装饰品,换上更加舒适的睡袍走出更衣室,随意地坐到了沙发上。
正前方地理安静的燃烧着,时不时发出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虽然整栋别墅中都安装了新风系统,但任何一个拥有着历史底蕴的贵族家族都会选择更加富有情调的壁炉来为冬季的夜晚增色。
“他没有答应。”一片静谧之中,金发女郎忽然开口说道。
这无疑是十分诡异的行为,毕竟客厅之中仅有她一个人存在,但语气又并不像自言自语。
短暂的沉默过后,方才还空无一人的躺椅子上传来了另外一道声音:“是吗?倒也不意外。”
有着半白头发的男人如同凭空出现,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坐在躺椅上,一本书摊开放置在他的膝盖,看上去他已然在这里阅读许久。
阿加莎.克里斯蒂眯起那双血红的眼睛:“你还真的在这里啊,乔治.奥威尔。”
“我以为你早已习惯了
。” 平和的智者从躺椅上站起,走到客厅右侧方的高脚桌上拿起了那封仆人刚刚递过来的信件。信封并没有采用更加繁琐复杂的款式,只是简单而又低调的印上了不太起眼的暗色龙纹,封口处的火漆鲜红似火焰。
他并没有着急拆开,而是拿着那封信走回到了沙发前,平静的放置于桌台之上。
阿加莎只是扫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下意识找起了自己的烟斗。
“来的可真是够快的。”
“是吗?以我对他们的认知,已经要慢上很多了。”
乔治.奥威尔望着那火漆上正正方方的字体,那双澄澈的天蓝眼睛仿佛一面镜子,能将世间的一切物体倒映在双瞳之中。
那是个哪怕不了解书法艺术也会下意识称赞的字,苍劲有力,只是看着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便能在脑海中描摹寄信人的形象。
——【蒲】。
金发女郎没有找到自己的烟斗,略显烦躁的绕了绕自己垂下来的发丝,也不知道是因为哪件事情而心情糟糕:“怎么偏偏派了他过来……该死的,我以为他们不会太在意欧洲这边发生的事。”
华国一向都不太爱掺和进欧洲内部的事端,往往都是派一个外交官来了解局势罢了。结果这一次居然派了个超越者,摆明了是来兴师问罪的!
“西西里的事情闹得太大,提前让季言秋暴露在了国际视野之中。”乔治.奥威尔顿了一下,“不过,本来也藏不久。”
就是这起事件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们的计划还没进行到一半便被迫加速,打乱了原有的节奏。
阿加莎.克里斯蒂深吸了一口气,从无名的焦躁中平静下来,沉声道:“我会努力拖延时间,这一次会议之后应该就拖不住了,一定要加快进度。”
这个时候她就不由得庆幸那帮政客们长期以来的厚脸皮锻炼出了高超的拖延技巧,只要对面没有强硬的撕破脸皮,都还可以再周旋一段时间。
面对现在的局势,华国再急切,也只能通过合规的手段进行干涉,但怕就怕他们好不容易抓到的黄金小白菜成功“醒”过来配合着跑了。
虽说对方主动挣脱的可能性并不大……那双鸽子血般鲜艳的眼睛望向了前方充满着令人平和的气息的男人。
乔治.奥威尔从来没有失手过。
“不必担忧,我已经有计划了。”乔治.奥威尔放轻了声音,“让柯南.道尔不必刻意防备蒲与季言秋接触,别和华国闹得太僵。”
阿加莎了然:“阿瑟向来很懂得把握分寸。”
管家敲了敲门,恭敬地端着温好的葡萄酒走了过来,没有对忽然出现在客厅之中的客人发表任何异议。
金发女郎拿起尚还保持着温度的高脚杯,表情有点古怪:“温的?”
乔治.奥威尔笑呵呵的拿起了杯子,不像是钟塔侍从的大脑,而更像一个慈祥的小老头。
“年纪大了,吃不了冰。”
“这是和谁学的习惯?”阿加莎一边小声吐槽着一边抿了一口,温过的葡萄酒少了醇厚的酒香,多了些许酸涩的味道。
高脚杯放下,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封信件安静的躺在桌面之上,仿佛已经被遗忘,但客厅之中的两人都从来不会忘记信件背后那双绿色的狐狸眼睛。
距离会议举行,还有八天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果子狸掐走的花是小飞燕,花语是自由
季言秋:我的病房成景点了是吗?谁都要来打一下卡?
英国政府有一门绝活,那就是拖。不过说实话,整个欧洲都挺擅长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