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前,江又翎推门而入。
这间办公室江又翎进来过无数次,也经常在里面看文件,对里面布局十分熟悉,和自己的办公室相差无几。
但这次不一样,这是他最后一次进来了。
秦郁抬起头,看见进来的人是他的时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忽视他语气间的冷漠与抵触,江又翎把手里的一叠纸张放在他桌上。
“这里是我的全部交接文件,请您签字。”
秦郁嗤笑一声,把纸张拿过来放在自己面前,随即在需要签名处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些在他授意下反复修改的条款,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笔走龙蛇,很快就全数签好。
最后一张纸上的署名落下,他冷冷地将纸张一把抓起来,朝江又翎扔去,轻飘飘的纸张飞向江又翎,还没碰到他身侧便散落一地。
收回手的时候,还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手肘撞到了桌子边缘的咖啡杯。
盛满的咖啡杯落在地上,因为有地毯的缓冲幸免于难,没有酿成碎片在地上乱飞的惨剧。
只是里面的液体撒了出来,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留下一道突兀的棕色痕迹。
江又翎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把地上散乱各处的纸张一一拾起。
等他站起来,余光瞄到了那片狼藉。
虽然随着秦郁签完名,离职手续彻底结束,他已经不再是秦郁的助理,但江又翎依旧尽职尽责:“我去让保洁进来清理。”
“等一下。”
秦郁指了指地上白色的杯子,言简意赅:“把这个杯子带走,扔掉。”
江又翎看了杯子一眼,想起来了这个杯子的来历。
三年前他陪着秦郁去出差,出差地点陶瓷产业发达,沿街店铺很多,放眼望去,都是精美绝伦的陶瓷制品。
公事忙完,还剩下半天时间,秦郁在办公,江又翎难得闲下来,便抓紧机会去逛了逛。
等到晚上回酒店的时候,却在走廊上碰到了秦郁。
秦郁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大包小包,没什么反应,问:“你去哪了?”
江又翎笑笑:“给公司同事带了些纪念品。”
他又问:“秦总要吗?”
几秒过去,秦郁没开口拒绝。
江又翎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顿了顿,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秦郁。
盒子里装着的正是如今这个躺在地上的杯子,杯身通体泛着白瓷的光泽,只是把手处有一点小小的设计,让它能更贴合人体,和普通的杯子区别开来。
虽然是非常普通的设计,但莫名对江又翎的胃口,便买了下来,觉得送给秦郁也不错。
秦郁很少收人东西,更何况如此廉价的礼物,但他工作中偏好简洁明朗的风格,江又翎看见的时候,单方面认为这个杯子和他的办公室装修很搭配。
要是秦郁嫌弃,也没关系,他正好拿回来自己用。
秦郁打开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冷淡地把盒子收了起来。
不过回来之后,这个普普通通的杯子就出现在了秦郁桌上,里面每天装的咖啡都比杯子要贵。
一转眼,就用了三年。
用了这么些年,是该换了。
江又翎把杯子捡起来,拿在手里,杯子外壁还带着咖啡的余温,经过几年的使用,早已不像当年江又翎看中它时一般洁白如新。
他对着秦郁,轻声说:
……至于阴影会持续多久,这辈子还会不会尝试类似的行为,有机会再说吧。
他把这些东西搬到门口,阿姨哎哟了一声:“你拿得了那么多东西吗?”
衣物满满当当塞了两箱,加上要往楼底下扔的几大袋垃圾,还有一个行李箱。
就算是两个人,一趟也带不下去。
江又翎有些犹豫。
见状,阿姨相当热心地提议:“你忙着赶飞机,那几箱衣服就放那吧,我晚点收拾完给你一起拿下去,大不了多跑两趟,有电梯,不麻烦。”
江又翎本想拒绝,但看了看时间,他确实该走了。
无谓的等待消耗了他太多时间,井江的机场又远在郊区,如果再耽搁下去,有赶不上飞机的风险。
他定的机票本来就晚,误机也不能改签,只能在候机大厅过夜了。
于是他选择拿上了垃圾,点点头:“那麻烦您了。”
太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朦胧的夜色接管了天空,染上一片将暗未暗的墨蓝。
江又翎拖着行李箱,带上了门。
城郊,会所。
白熙下车,小心地打量着周围。
眼前的建筑金碧辉煌,门口左右各站了一排身材曼妙,容色秀美的服务生迎宾,每一处设计细节里都充满金钱的气息。
停车场里停的全是不同品牌的豪车,显示着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的身份。
白熙目不暇接,正想细看,却看见秦郁从另一边下车,并没有等他的意思,而是直接快步往里走。
就这一会,他马上就要走到门口了。
秦郁仍旧穿着工作时的西装三件套,身上披了件黑色大衣,步伐极快,面色冷漠,行动间有股凛冽之气。
白熙急忙小跑,跟上了他的步伐。
服务生显然认识秦郁,把他们引到深处的包厢门口,便躬身离开。
“秦少来了?真是稀客。”
包厢打开,白熙先听见的是男人的声音。
一个衬衫领口敞开的男人坐在包厢正中央,像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背上,双臂张开,翘着二郎腿。
听那懒洋洋的语气,必然和秦郁相当熟稔。
男人抬起头,看见秦郁背后还有个人的时候愣了愣,直起身子。
“怎么,这回来还自带了个伴?”
包厢很大,秦郁挑了个空位坐下,冷淡道:“这是我生活助理。”
白熙适时乖巧地自我介绍:“我是秦总的生活助理,白熙。”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新助理?”
男人一怔,冲白熙打量了一通,虽然眼神散漫,但扫到身上,却让白熙产生了一种想法被看透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消失,他又靠回去,露出一个痞气的笑容:“长得真好,秦少品味不错嘛。介绍一下,我是邓临,你们秦总的朋友。”
白熙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意,没有接话。
秦郁并未理会他们的对话,看见桌上摆着的酒,随手给自己倒了满杯,一饮而尽。
杯子空了,他顿了顿,随即又倒上一杯。
很快,手里的这杯也空了。
邓临看他几眼,也没多问,开口起了个话题。
两人随意聊了起来,大都是关于工作上的事情。
秦家和邓家从两家上一辈开始就是世交,一直有合作,商业联系紧密。
邓临之所以与秦郁相熟,也是因为这
个原因,不过和秦家情况不一样,邓董事长身体十分硬朗。
所以同样的年纪,邓临还在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秦郁已经当了五年的集团掌舵人。
他们聊得漫无边际,白熙被晾在一边,他有些尴尬地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
还是邓临先注意到,他拿手肘虚空戳戳秦郁:“怎么不跟你的小助理坐在一块?”
秦郁放下手边又空了一次的酒杯,看向白熙,愣了片刻,仿佛刚刚才意识到这个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
他看了白熙一眼,开口:“你先回去吧,让司机送你。”
闻言,白熙身体一僵,有些不甘就这么走,但见秦郁确实兴致缺缺,方才起身离去。
他出了门,偌大的包厢里剩下两个人,氛围反而比刚刚更轻松了一些。
“平时怎么约你都约不出来,”邓临自然地结束上一个话题,很快开始八卦,“今天居然主动要来玩。”
秦郁瞥他一眼,不开口。
邓临也没指望这么简单就撬开他的嘴,不以为意。
虽说他是出了名的爱玩,但也不是天天都会凑局,今天恰好就是那个例外。
本来可以多叫点人来一起喝酒,但秦郁下午才突然发消息,说今晚要来会所找他。
认识多年,邓临很了解秦郁的脾气,索性一个人都没叫,等着看他来干什么。
秦郁非常少来这种地方,偶尔来也只是出于应酬目的,他会主动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话题不接,那就换一个。
他把话题转到了刚刚的人身上:“真是铁树开花啊,怪不得以前要给你介绍你都拒绝,原来喜欢的是这一款,纯情小白花。”
秦郁冷冷皱眉,打断他的话:“别乱说,只是助理。”
“装什么,”邓临撇撇嘴,“只是助理,你带他到这里来干什么?难不成介绍给我?我可要声明啊,我不喜欢这类型的。”
别说邓临,秦郁自己也想不通他在干什么。
江又翎中午发消息邀请他吃饭,他看了一眼便撇开,根本没想过要去。
但越到下班时间,心绪越镇定不了。
秦郁心里有种预感:继续在公司加班,他有可能真的一时冲动,跑去赴约。
谁让江又翎住的地方离公司那么近。
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秦郁选择来会所找邓临。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待着,喝点酒,清一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杂乱的脑子。
结果白熙提出跟着他来。
明明应该拒绝,但他却同意了。
真是莫名其妙,秦郁解释不了他在做什么,就像解释不了为什么他要向冯捷特地提起自己下班后的私人行程。
他只觉最近发生的一切都不对劲。
说话间,一瓶酒已经见底,秦郁随手又拿起一瓶,往杯子里倒。
“喝这么多?你明天不上班了?”邓临吓了一跳。
他试图制止秦郁,见劝说无果,十分无奈:“你跑来这里喝闷酒,江又翎怎么也不管管?他不是一向不让你喝酒的吗。”
跟秦郁关系比较近的几家,都知道一点秦家同江又翎的纠葛,所以通常不管江又翎叫江助理。
秦郁身体一震,转头直视邓临,厉声道:“别跟我提他!”
语气如刀,投来的眼神仿若淬了寒冰,显然提到的这个名字触动了他的逆鳞。
邓临咂舌,他还头一回见秦郁这个样子。
“行行行, 不提就不提。”
反倒是秦郁又喝了几杯后,主动开口,冷淡道:“他什么时候不让我喝了。”
“之前来的时候有人想灌你酒,都是他给你挡的啊,说你不能喝。”邓临耸耸肩,“我看他纯属多虑,你这哪有一点不能喝的样子。”
秦郁冷淡皱眉。
江又翎在的时候总会替他将需要喝的酒揽下,秦郁已经养成了习惯,若不是邓临提起,他已经想不起来这是为什么。
那一夜吕曼青的话恰在此时于他耳边响起,幽幽的,像是女巫的低语。
“是他离不开寰宇,还是你离不开他?”
秦郁把桌上的第二瓶酒也倒空,突然站起来。
不顾邓临在他背后追问,直接往外走。
邓临纳闷地靠回沙发上:“这家伙来这一趟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他随手点开朋友圈,圆圈旋转几秒,上方刷新出最新一条动态,来自二十分钟前。
邓临看了看内容,又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发送这条动态的人。
怔愣许久,他缓缓吐出一个字:“……靠。”
·
秦郁坐进车里,冷声道:“开车回去。”
司机却没有立即启动车子,犹豫片刻,将他的手机递过来:“管家发来的消息,您先看一眼。”
消息是一条短信截图。
秦郁一眼扫过上面文字,扔了回去:“开车。”
车子开动,缓缓汇入城市的车流之中。
他靠回车子靠背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
秦郁猛地睁眼,抓起一旁的手机,打开聊天软件,忽略其他红点,直接点开备注了“江又翎”的那一部分。
对话框里有条未读消息,来自三个小时前。
一张满桌子菜的图片,菜式繁多,相当丰盛,看着让人食欲大增。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放大图片看了一会,缩小,点进头像,打开对方的动态界面。
【江又翎:“本人今日起从寰宇离职,不再担任寰宇总裁助理一职,相关工作已经与同事交接完毕,感谢各位多年来的支持与帮助。”】
点赞列表长长一排,下面有数不清的留言,有惊叹,有追问,有祝福,甚至有人公然询问他接下来的去处,挖角目的昭然若揭。
但秦郁不想看了。
车子仍旧前行,前方已经依稀能看见秦家别墅的轮廓。
秦郁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车内分外突兀。
“调头,去建云苑。”
司机沉默地听从指令,车子顺滑地调头,朝建云苑的方向开去。
·
井江机场。
登机广播已经开始通知旅客登机,江又翎坐在座位上,迟迟没动。
发了那条朋友圈之后,他的聊天软件热闹至极,除去不断增加的点赞和评论提示,还有很多人跑来私聊。
有打探他离职原因的,打探他下家的,还有抓住机会,迅速向他介绍某某公司多么爱才心切的……
但江又翎一条都没有点开看。
虽然消息数量爆炸性增长,但他置顶的秦郁那一栏仍旧是空白。
登机广播又响了一遍,江又翎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手机关机。
他做事一向有始有终,没有留下一个圆满的结局,终归有些遗憾。
但也只是遗憾而已,影响
不了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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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又翎站起身来,走到机场配备的垃圾桶前。
他垂下眼眸,琥珀色的眼瞳清透漂亮,仿佛温和无害的小动物,手上动作却干脆利落,取出手机卡,掰断,扔进桶里。
碎片迅速落入桶底,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
他转身,走向登机口,面容沉静似水,毫无停留。
·
家政阿姨收拾了大半天,终于将整间屋子收拾完毕。
她正准备把那两个满满当当的箱子抬进电梯扔下楼,门突然被推开了。
门口多出一个高大的男人,周身气场冷酷桀骜,往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往里走。
“你是谁?”家政阿姨警惕道。
虽然这里小区安保很好,几乎没有人能混进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对方看了她一眼,只冷漠地吐出两个字:“房东。”
家政想了想,想起白天小江确实提到他退租了,房东会来收回房子。
眼前的男人西装笔挺,看着就颇为昂贵,再加上他的气质,浑身上下都透着有钱人的气息,确实不太可能是闯空门的小贼。
“行,我是上任租客叫来收拾东西的。”她介绍完,搬起箱子,“现在收拾完了,我先走了。”
男人看她一眼:“他去哪了?”
顿了顿,又补充:“上任租客。”
现在的房东还关心租客离开之后去哪里的?看他的外表也不像那么八卦的人啊?
家政阿姨有点懵逼,但嘴上老实回答:“他说他辞职了,要离开井江,出去走走。”
“哦。”
男人惜字如金,冷冷地说完这个字,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他又说:“他就说了这个?”
家政阿姨:“……”
跟有钱人真难交流。
她回忆了一下:“他还说出去散散心,过段时间再回来。”
小江就说了这些,其他真没有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完这句之后,男人的脸色稍有好转。
大概是“吓人”到“稍微有点吓人”的区别。
“没事了,你先走吧。”
他说完,看到了地上的箱子:“这是什么?”
“上任租客的衣服,他让我帮他拿下去扔掉。”阿姨边说,边想把箱子搬动。
“行,你放这吧。”
家政阿姨:“……?”
现在的有钱人不光难交流,耳朵还不太好。
不是说了人家委托她扔掉吗?
男人见她没反应,还纡尊降贵地重复了一遍:“不用扔下去了,放着就行,我会处理。”
具体怎么处理他没说,不过就两箱旧衣服,家政阿姨也没在意,确认他是真的房东之后便离开了。
秦郁看了看地上的两箱衣服,墨色眼眸中暗沉翻涌,阴晴不定,许久后才嗤了一声。
费这么大劲离职,就是为了去散心?
说得干脆,等玩够了,还不是要回来。
等过段时间,江又翎散心回来,他一定让江又翎知道:
寰宇不是任何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就算是江又翎,也不行。
除非……
算了,没有除非。
秦郁转身离开,带上了门,屋子在黑暗中重归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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