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急着转头:“秦总。”
背后从上笼罩而下的气息宣示着强烈的存在感,秦郁不知是不是疏忽了,站得离他有些近,一转头,江又翎很有同他身体接触上的风险。
为了规避这样的风险,他宁愿显得不礼貌。
在他背后,秦郁垂眸,专注地看着他纤细修长的脖颈,和发间露出莹白如玉的耳尖,低低应了句:“嗯。”
见对方没有退后的意思,江又翎只能主动向前一步,恢复了安全的社交距离。
他转过身来,神态自然:“秦总怎么在这里?”
秦郁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像是想要拉住他,但对上眼神时,神色已然恢复如常:“约了人谈事情,从包厢出来,恰好看见你在大厅吃饭,所以替你们把账一起结了。”
在这种场合偶遇秦郁,江又翎并不像上次那样惊讶。
云都的高端餐厅数量同井江相比起来少得可怜,对秦郁这种身份的人来说,他们出入的餐厅都要有一定档次,所以他若要应酬,能选择的地方并不多。
只是阶级的差距就在这里一下子体现出来:同样是在熙春轩吃饭,秦郁进的是有低消门槛且私密性极佳的包厢,而元健靠运气捡漏预约的位置在大厅一侧,是普普通通的位子。
在同一个餐厅遇见,反倒是凸显了他们之间如今的差距有多大。秦郁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替他结清了账单。
“那就谢谢秦总了。”江又翎微微一顿,也没同他再客气,平静道。
他不想让元健买单,是因为这里的消费水平和一个大学生并不匹配,但这点钱对他本人来说不算什么。
至于对秦郁来说……他就是把整间餐厅买下来,也算不上什么值得一提的消费。既然秦郁看见了他,那顺手替他把账结了,是太正常不过的事。
“不用客气,”秦郁淡淡地应了一句,又状若无意地问:“那个跟你坐在一起的,是你朋友吗?”
“算是吧。”江又翎点点头,“这是我的邻居,我帮了他一点小忙,所以他请我到这里吃饭。”
“哦。”
秦郁果然对这个话题并不是太感兴趣,只回了一个语气词。
找到机会,江又翎干脆利落地告别:“那我先回去了,我朋友还在等我。”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秦郁垂下了眼睛,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全数咽下。
他转身,回到自己坐了一整晚的位置上。
通过餐厅内装饰物的巧妙遮蔽,他可以观察到江又翎那一桌的一举一动,而不必担心被他们发现。
·
“吃完了?”江又翎回到位置上,问。
他微抬起眼,便看到元健瞪大了眼睛,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江哥,你刚刚是偷偷去结账了吗?”
显然,他刚刚在准备结账的时候,也被服务生告知了一遍“你们这桌的单已经有人买了”。
原本,面对这种情况,江又翎准备了一套说辞,不过现在用不上了。
他实话实说:“不是我结的。”
“嗯?”元健的施法被打断,当即一怔。
江又翎唇角轻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解释道:“我朋友恰好也在这吃饭,他帮我们结了。”
听他这么一说,元健的注意力果然转移到了他的话上:“原来江哥有这么有钱的朋友?在这里吃饭还能帮我们结账。”
其实倒也不算,算有钱的前领导。
但这么说
太奇怪(笔&趣阁小说)[(.co)(com), 江又翎只能笑笑,又问:“吃好了?那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了餐桌,往电梯间走,走到电梯间,却见到了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正站在门前,在等电梯。
对着那人背影,江又翎微微蹙眉。
刚刚他过来的时候才碰上秦郁,现在他们要走了,又碰见了一次……
时间上未免太巧了。
还未来得及深思,电梯门便开了。
站在门口的秦郁迈步了,元健也急匆匆地跑了过去,江又翎也只能跟上。
电梯厢并不算大,元健一股脑跑进了最里面,江又翎按他的习惯站在了电梯按键旁,秦郁却恰好站在他身侧。
两人在电梯里肩并肩等着,江又翎只觉这个场面颇为熟悉,仿若时光倒流。
秦郁转过头,见到他,似乎也有些意外,眉头轻挑:“又见面了。”
他面上的意外很真实,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次碰面。
再说,江又翎知道,秦郁从不屑于伪装自己的目的。
看来他们的遇见只是巧合。
江又翎眉心一动,也冲他打了招呼。
“江哥,这位就是你的朋友啊?”站在后面的元健凑了上来,显然很好奇。
江又翎斟酌了一下言辞:“是,他姓秦,比你大,你喊他秦哥吧。”
这样介绍朋友十分怪异,但把秦郁的全名说出来,万一元健来一句“好熟悉的名字”,觉得不对,回家再上网一查,那便太危险了。
好在元健是神经很大条的性格,一点也没发觉异样,直接就叫上了:“秦哥!”
这个称呼一出,连江又翎都觉新鲜。
他听过对秦郁的称呼大都是“秦少”“秦总”,秦哥还是头一回听。
秦郁倒是接受良好,虽说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但冲他一点头:“你好。”
“是你结了我跟江哥那桌的单吗?谢谢秦哥!”元健十分热情。
此时电梯门恰好打开,外面是一楼大堂,江又翎正要往外走,却被秦郁抢先一步道:“外面下雨了,不好打车,我有车,送你们回去吧。”
元健心说江哥的朋友真是贴心,忙点头如捣蒜:“麻烦秦哥了。”
然而到了地下停车场,面对着“秦哥”的车,元健目瞪口呆。
他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那辆低调中尽显奢华的豪车:“秦哥,这是你的车?!!”
秦郁脸上没什么表情,点头:“是。”
看着车上的司机,元健感受到了心灵的震撼。
江哥的朋友这么有钱的吗???难道江哥本人也是深藏不露的富二代???住在个普普通通的小房子里是他的爱好???
他用余光瞟了眼江又翎,见江又翎脸上也有些愣怔,方觉心理平衡了些。
看来江哥也很惊讶
当然,如果他知道江又翎此时的心理活动,他的精神肯定会遭受重创。
江又翎看着眼前这辆黑色宾利,心里想的是:秦郁真是变节俭了。
两年前的车现在还在开。
他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元健已经自觉地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感受到秦郁在他身旁,江又翎下意识地伸手,拉向后座的车门。
他给秦郁拉了太多次车门,这个动作已经成了肌肉记忆,然而伸手过去的瞬间,却和秦郁同时僵住了。
两人同时伸手去开门,结果便是,他的手同秦郁的手在车门把手处触到了一起。
江又翎先握住了把手, 底下是冰冷的机械,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肌肤炙热,掌心有些粗糙,维持着握住把手的姿势,将他手整个握在里面。
秦郁的手本来就比江又翎大一圈,严丝合缝地把他的手盖在底下,热度通过接触传达过来,让江又翎觉得手上发烫。
这种时候,手覆盖在上面的那个人应该马上撒开才对,但秦郁却迟迟没有松开。
气氛有些诡异。
江又翎迅速反应过来,用上力气将车门打开,将手抽了出来。
他迅速坐进后座,秦郁不知为何反应有些慢,在车边停了几秒才进来,坐在他身边,手也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秦郁不喜欢和人接触的毛病江又翎还是记得的,他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朝车窗边靠了靠。
一时间,车厢里的气氛很沉闷。
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元健觉得自己有义务活跃活跃气氛。
他的思路很简单,江哥是好人,那江哥的朋友也是好人。
考虑到秦郁刚刚还替他们结了那么贵的账单,秦哥在元健心里荣升“大好人”级别。
“秦哥和江哥认识很久了吗?”他随意找了个话题。
这么弱智的问题,以江又翎对秦郁的了解,不觉得秦郁会接话。
他张开嘴,正准备说话,却有人先于他之前开了口。
“是很久了,”秦郁语气淡淡,“我们认识十多年了。”
元健惊讶了一下:“这么久啊。”
“江哥人可好了,他帮了我很多忙。”
秦郁问:“什么忙?”
元健终于找到了人能听他表达对江又翎的感激之情,开始喋喋不休:“我刚刚租房子的时候,江哥住在我对面,替我搬了不少东西,还教了我组装家具。”
江又翎:“……”
“我为毕业论文发愁的时候,江哥推荐了我几本参考书,我看完就豁然开朗了!”
秦郁:“……”
元健确实是个人才,虽然车上四个人,包括司机在内的三个人都没回应他,还能坚持一直说下去:“最近我在找工作来着,之前一直找不到工作,江哥替我改了简历,改完一下子收到好多面试邀请,我成功拿到了心仪的offer。哦对了,下周我就要去飞达网络上班了,就是一家寰宇控股的互联网公司,秦哥你知道寰宇吗?”
江又翎缓缓伸手,扶住了额头。
他头有点疼。
没有言语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想必秦郁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被人问这样的问题,他硬生生怔了几秒才答上来:“知道。”
“江哥可优秀了!”元健夸完一长串,意犹未尽地总结陈词。
不用照镜子,江又翎也知道自己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疲惫的神情。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人生这么需要跳过键。
“他确实很优秀。”
江又翎愣了两秒,确认这是秦郁的声音后,缓缓转头,看着秦郁。
秦郁身体后倾,靠在车座的靠背上,目光投向前面,并没有在看他,薄薄的唇瓣抿着。
从这个角度,江又翎只能看见他清晰的下颌线。
江又翎失笑。
从秦郁嘴里听到一句对他的肯定,还真是奇妙的体验。
这可是他兢兢业业,当了这么多年秦郁的助理都没有得到过的赞誉。
虽然他明白秦郁的性格,但人总归还是渴望被肯定的,
尤其是来自在自己生命中占据重要地位的人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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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在他离开这么久之后,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听见了。
如果以前听到,江特助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高兴,或是满足?
现在的江又翎,却没有产生任何特别的感想。
他只是看了一眼窗外,无声地放松了下来。
因为这一刻,车子终于驶入了他所住的街道。
“前面右转,对,再往前那栋就是我跟江哥住的楼了。”元健看着窗外,义不容辞地充当了指路的角色。
秦郁往上看了一眼,问:“你们住在几楼?”
“七楼,我住七零一,江哥住七零二。”
元健顺口道:“一层楼就我们两户,我还经常去蹭江哥做的饭呢,江哥做饭也特别好吃,比外面的餐厅还好吃……秦哥肯定也吃过吧?”
他只是这么随口一问,毕竟人家认识那么多年,肯定是很好的朋友,秦哥怎么可能没吃过江哥的手艺。
他这么一个和江哥刚认识的人都吃过好多次呢。
这样平常的问题,秦郁却迟迟没有回答。
空气也因为戛然而止的对话沉了下来。
恰在此时,江又翎毫不刻意地打断了话题:“到了,前面那栋楼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车子停了下来。
江又翎打开车门,脚踏上了马路,回身时,秦郁面朝着他这一边,定定地望着他,墨色眼瞳一动不动,嘴唇微微颤动,像是要开口说什么,但并没有出声。
抬眼确认了元健已经下车,没有在关注这边的动静,江又翎方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压低声音,冲他道:“谢谢秦总送我回来。”
他反手一推,毫不留恋地关上了车门,接着转身,朝大门走去。
雨已经停了,银色的月光透过云层,为他挺拔的身影笼罩上一层薄薄的光晕,夜晚中反而更加显眼,好似这个人本身就是一盏柔和的光源。
江又翎脚步轻盈地走远了,秦郁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逐着他,直到背影彻底看不见为止。
刚刚一路上,全程都装作自己不存在的司机出声:“秦总,现在回井江吗?”
后视镜中的秦总眼眸微阖,靠在座位上,没有说话。
不同于平时,他此刻已经维持不住冷淡高傲的外表,满身都是沉郁的气息。
这是在秦总身上极少出现的情绪,在司机印象中只出现过两次。
上一次……似乎也是在江先生楼下?
秦郁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暗哑:“等一等。”
他靠在窗边,目光锁定着楼上的某一层,直到他目光所及之处的灯光亮起。
又看了许久后,秦郁方才直起身子。
“走吧。”
车子驶入车水马龙之中,秦郁再度合上了眼。
手机就在此刻震动了一下,秦郁猛然睁开眼睛,眼中多了一点微弱的希冀,又在看见亮起屏幕上发来消息的对象时被点燃。
他动作急迫地点开界面,随即一怔。
江又翎给他发了一笔转账。
是把刚刚那顿饭的钱还给了他。
钱数不多不少,刚刚好是那顿饭的价格。
秦郁瞳孔缩紧,深深地呼吸,压下心底猛然暴起的凶戾。
前几天,邓临还问他,活着的乐趣是什么。
江又翎坐在他身旁的那一刻,他找到了答案。
只要江又翎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8(<a href=".co)(com), 感受到那清淡的气息在他身边,他的生命便不是枯燥冰冷的。</p>
从前,这个人一直在他身边,所以他无从察觉。
他连江又翎做的饭菜都没有吃过。
虽然他们相识那么久,但他在这点上还不如一个同江又翎认识了短短几个月的邻居。
秦郁甚至因此心生了阴暗的嫉妒。
但他曾经其实有机会吃到的,只是这个机会,被他亲手放弃了。
那张照片被秦郁翻来覆去地看过无数次,如今哪怕是闭眼,他也能把那张餐桌上的菜在脑海中复现出来。
从前从未进过厨房的他,甚至在这两年间学会了做饭。
他对着那张照片,尝试复刻过很多次。
如今上面的菜式他都已经学会了,样子也能复制得七八成像,但做完之后,秦郁本人并没有吃的兴趣。
那又不是江又翎做的。
就像他去当初和江又翎一同出差的地方,一家一家店找过去,一无所获,最后还是找当地的工匠,按着那个杯子的外形重新烧制了一个。
原本那个杯子就是非常简单的设计,复制也没有难度可言,拿到的成品和以前那个一模一样,即使秦郁自己也看不出区别。
可是秦郁知道,不一样了。
江又翎送他的那个,已经碎了。
是他自己亲手打碎的。
碎裂的除了杯子,还有他们之间的其他东西。
刚刚那个问题被江又翎不着痕迹地打断,秦郁知道,江又翎也记起了那次的事情。
在江又翎解决所有事情,准备离开井江的时候,他在自己住的地方做了一桌菜,想同秦郁告别。
但秦郁没有回复,更没有去。
即使不需要任何交流,他们俩也知道:对方都没有忘记那一天。
在江又翎回过头以前,秦郁以为会在江又翎的脸上看到一丝对他的怨怼,或是恨意。
而他错了,江又翎的眼神清明澄澈,那双眼睛中无怨无恨。
他只是在担心秦郁因为这个问题而尴尬。
明明他所做的一切都很温柔,很贴心,很为秦郁着想,但却无法让秦郁有一点高兴。
他帮上了江又翎,但好像没有达成和江又翎拉近关系的目的。
重新加上好友倒是成功了,只是除了录音,江又翎没有给他发过任何信息。
……哦,刚刚又多了一条转账的消息。
秦郁想主动给他发消息,但想不到合适的切入口。
他们如今的世界相差太远,没有能相交的点。
秦郁如今的生活也实在乏善可陈,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靠近江又翎,对他而言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秦郁努力回忆着江又翎当初是怎么让他放下戒备,靠近自己身边,让自己接纳他的。
但他一无所获。
他素来是这段关系里坐享其成的那个人,一开始就是江又翎主动靠近的他,他们的关系一步步拉近,到后来两个人进入寰宇,并肩同行。
秦郁潜意识里明白这一点,并且享受其中。
他们的关系界限模糊,全都由江又翎控制。
所以在只差一步的时候,江又翎停在了那里,秦郁也没有朝他踏过去。
现在再想过去已经晚了,江又翎早已抽身而去,离他很远,不再是短短一步的距离。
他不是江又翎,没有在无声无息间突破人心防,获取亲近的能力。
心脏的位置传来被拉扯的疼痛,秦郁缓缓收紧手掌,掌心里似乎还留有刚刚不经意触碰到的温度。
他必须要努力调动自己的理智,才能阻止自己冲破理智禁锢的幻想。
想把江又翎压在车后座上,吻上那柔润的双唇,让那双似乎永远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浮上水雾,失控地流下泪来,用颤抖的声音求饶,视线范围内只有自己。
只看得到他一个人。
秦郁闭上了眼睛。
如果在他面前暴露如今真实的自己,江又翎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再次离开。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真实的想法有多么阴暗。
秦郁现在脑子里充斥的事情,确实跟光明沾不上一点边。
他反复想着,为什么江又翎要对其他人那么亲切。
他比那个咋咋呼呼的毛头小子差在哪里?
不管在哪个方面,秦郁都不觉得自己比他差。
大概这就是问题所在。
江又翎向来容易心软,宁愿牺牲自己的精力去照顾弱者。
秦郁睁开眼,注视着光线昏暗的顶棚,神色莫测。
不就是示弱吗?
他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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