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末世公会一日游（完）
怀姣当然没有走成。
因为就在那几秒, 他清楚听到了，身旁所有人的个人终端，同时, 急促响起的一声。
腕上终端弹出那条消息的时候, 蒋兆先是顿了一下, 才再次将视线，移向面前不远处的那人。
论坛一众攻略贴里莫名其妙穿插其中的无关热帖，哪怕没见过脸也熟悉的名字。
原来就是…这个。
“副会，你这是在干什么？”
有人忍不住，率先朝谢苏语发问。
语气不算多客气，视线也毫不遮掩地越过他，直勾勾盯着他挡住的身后。
“公会有客人，怎么不通知大家？”
如果忽略说话人强作镇定却略微带跳的声线的话。
这大概是一句很得体的欢迎词。
“是不是，老、小娇？”
……
“他就是那个？”蒋兆嗓音压低，朝旁边人问。
他加入末世的时间不长，并没有经历过公会内部群里，两次热度最高的事件, 以及牵连会长高层的几许暧昧八卦。
“对，小娇！”
“有点晕了, 靠, 真人比视频里还……”
蒋兆皱眉, 往前扫了眼, “有点夸张了。”
“你不懂。”旁边人意味深长地斜眼瞥过他。
蒋兆挑了挑眉。
没什么好懂的, 他不是没看过那些贴。
能加入逃游第一公会的顶级玩家们,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论坛里的那样, 像无脑的梦男, 会对那个所谓的“公会老婆”, 抱有想法。
玩家副本以外的有限时间，更不该浪费在这里。
毕竟他加入公会是为了获得更好的资源，而逃游战力榜上，排名靠前的玩家基本归属末世和dom。
特别他们公会的会长，还是排行榜积分第一的J。
蒋兆只见过对方一面，听说是混血。
这样一个说是逃游实力天花板也不为过的男人，却在论坛里，频繁出现在前十榜、第一文秘这样暧昧不清的荒诞热帖里。
很搞笑。
和他长时间滞留在一个已结束的副本里，一样搞笑。
除此之外，公会的其他成员在一般情况下还算正常。
内部群里闲聊的时间也很少。
大部分是副本相关言语简短的正经话题。
只会在偶尔有意无意的提起某个名字时，会变得不正常。
[我感觉他周围都是香的。]
匿名群午夜的闲聊时刻，有人这样猜测。
群里短暂的空白过后，就是井喷式的刷屏跟帖。
还有无聊的大文学家，发表自己长达千字的夸赞长文。
文笔比在论坛里还要烂，毕竟做梦素材只来自群里私传的复盘视频，没有亲眼见过所以想象力匮乏有限。
说的最多的，不过是什么真的可爱、小女巫永远的神之类的癫话。
[经典重温，万圣夜の公主]
[。破碎感最重的一集，第一次这么恨会长……]
链接蒋兆都懒得点开。
“你是不是没看过群里的视频？”
蒋兆没做声。
他抬眼，再次往前看。
和想象里出入不大，只是更普通。
普通的帽衫，拉链拉到顶。
发丝柔顺贴在后颈，只露出一点皮肤。
脖子很长，很细。
大概因为衣服称肤色所以才显得皮肤格外的白。
直男不懂什么杏眼粉腮雌雄莫辨这样的词，顶多只觉得，长相女气。
确实漂亮。
所以还是难以理解，这种追星一样狂热的情感，到底是为什么。
有可能是还算可以的莫名氛围加成恰好满足了这群早已脱离现实的成年男性，对所谓“邻家初恋、清纯校花”的老套幻想。
更比如一句。
“看场电影，我们再送你走，好吗？”
就被哄的留下来的，毫不做作的单纯头脑。
“靠……我前天梦里都在带他打本。”
“他加入了我们公会。”
“我偷偷带他在会议室里看电影。”
“然后在里面和他谈了两小时恋爱。”
“……”
蒋兆哂笑。
他还以为只是简单看个电影。
……
大约不到十分钟。
蒋兆就见到了近乎半数的公会成员。
很夸张，其中不少人形色狼狈，显然是匆匆从不知哪个副本里赶来的。
“我糙、卧槽——不是，真的假的？”
走廊上有人边跑边问，脸上表情做梦一样，满是不可置信。
没人有空回答他。
论坛上调侃的承载末世千万玩家梦想的总会议室。
再一次，里里外外，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
包括窗户上，会议室二层围杆上。
足以吓坏怀姣的壮观场面，实际却不是第一次在末世发生。
上一次出现类似同样的情况，是公会不可一世、阴险高傲的副会长谢苏语，在人生完美履历表中，第一次打出了B+的逆天成绩。
耳边全是嗡嗡，嘈杂的喊叫声，怀姣只能听出各种或激动或高昂的男声，接连喊出的“小娇”两个字。
以及毫不遮掩，闪光灯频闪的拍照声。
坐在怀姣身旁的谢苏语，面无表情，冷沉着一张脸，修长手指在会议桌上叩击两下。
周围缓慢收声。
怀姣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实在太尴尬了。
怀姣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在被所有人围观。
末世足以容纳上百人的总会议室，因为公会高层大部分都不在情况下，此刻周围坐着的，除了谢苏语以外，放眼过去，没有一个怀姣认识的人。
而他在这里唯一熟悉的谢苏语，似乎暂时也没有想开口的打算。
实际上从怀姣被认出来开始，男人的脸色就一直很差。
会议室里，有人给怀姣端上饮料，玻璃杯碰到了他，怀姣好像被惊到，肩膀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低下头，小声跟人说谢谢。
结果那人手一哆嗦，愣了半秒，痴呆回道：“不用、不用谢老婆……”
怀姣捧着杯子，一张脸一下白里涨红。
还不等他说出“不许乱喊”四个字，面前男人已然在他略带羞恼的表情下，目光直怔，鼻腔一热……
“啊？！”怀姣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给人捂住鼻子。
那人却像找到机会，顶着张鼻血乱抹的俊脸，昏头驴一般仰着头就颠三倒四地朝怀姣说：“你以后能不能别跟dom的玩了也不要和他们讲话……”
怀姣动作僵住。
细白手指还停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下方，指尖无措沾着血渍，他嘴唇颤动两下，半天挤不出一句话，“你、乱说什么……”
“你发誓不跟dom的玩！”
乱七八糟的荒唐场面让旁边的短寸男人也忍不住，唇角抽了抽。
对，因为公会高层大部分不在，所以隶属精英小队的蒋兆也坐在了会议室前排，就在怀姣的旁边。
谢苏语朝那边冷眼扫过去，薄唇扯成一条直线，“滚出去。”
荒谬到搞笑的场合。
还不如在训练室加练两小时体能更有意思。
蒋兆抱着手臂不耐坐着，懒得分出视线去看那边，只抬起眼眸，望向头顶的光屏。
他其实没想通顶层的娱乐区就有开放影院，为什么一场电影要到总会议室来放。
投影设备旁，调试光屏的成员，略显奇怪地咳嗽了两声。
蒋兆皱眉，眉心一跳，心想，难不成是要放什么爱情电影……
不是没有可能，正常直男追女孩儿的时候最爱送花看电影，在电影院那样的地方，任何一点哪怕牵手的情节都能促进关系。
应该不至于吧……这么老套。
蒋兆无聊地想了一切有可能的情节。
直到会议室灯光暗了下来。
他跟随周围所有人视线，共同看向正中央的环绕光屏。
投影的光线明明暗暗，荧幕闪烁两下之后，缓慢映出了一张熟悉的、各种意义上，近在咫尺的脸。
蒋兆顿住，下意识转过头。
“关掉、！”
他看到身旁的怀姣慌乱站起身。
身后的椅子被带动着往后倒，砸出混乱的一声。
……
蒋兆都瞳孔放大了几秒。
他想了无数种的可能。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公会的人可以癫成这样。
太他妈荒谬了。
这又是哪位人才的想法。
为了拉近距离所以在暗恋对象面前播放他以前的影片，还是戏份精彩的珍藏剪辑版本。
导致公会会长和副会接连翻车的高级副本，具有教育意义，所以作为复盘素材，曾在这间会议室里，让所有末世成员观看过。
末世成员公认[最爱看的一集]。
此刻就在眼前重演。
全息环绕的立体光屏，360°无死角地投射出了怀姣的那张脸。
怀姣自己都愣住了。
他看到屏幕里，前一秒他还在和谢苏语在礼堂的舞台上，下一个镜头，却是他和joker在万圣夜的情节，连他本人都快要忘记的画面，他坐在警车的车位，joker的外套搭在他的肩膀上。
总会议室的全息环绕光屏，能够清晰完整地还原出每一帧的画面细节。
怀姣看到自己微仰着头，翘着眼睛，看向joker，“好像电影里一样。”
joker也看着他。
像真正爱情电影的结尾，在周围乱七八糟的混乱现场，落下了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吻。
情景煽情到尽管只有短短几秒的镜头，也足以使头一回看到的蒋兆，表情微怔。
然而下一秒，就是所有末世成员，闭上眼都能完美重演的经典剧情。
怀姣对joker说的每一句话，他们甚至都能背下来——
[“只要你‘随便骗一骗我，我就要像个傻瓜一样，乖乖让你亲’。”
“用一场英雄救美的把戏。”
“是吗？”]
哪怕没有一点前情提要，只有月光照亮的晦暗光影中，那一刻反转对峙的画面情景也能让所有人心跳加速，身临其境，感同身受般地体会到那种，头皮发麻的酸涩、以及失控感。
最后痛快欣赏原本游刃有余的会长大人，从惊愕，到扭曲破防的脸。
蒋兆足足怔了有近十秒。
直到旁边的怀姣站起身。
怀姣真是快要碎了，他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也没有见过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
他脑袋嗡嗡，匆忙用手去够遥控器。
因为过急起身的动作，呼吸都变得急促。
伸手抢遥控器的时候手臂擦过身旁蒋兆的侧脸，从袖口带出的热风，扑在男人鼻尖。
[我感觉他周围都是香的。]
蒋兆猛然想起这一句。
“关掉！”
旁边的人却好像听不到，等他快要倒在自己身上，才仓促地伸手扶住他。
“谢苏语，你关掉！”
蒋兆手臂僵硬，动不敢动地，虚扶在怀姣身侧。
宽松的帽衫，因为穿着的人身材过于纤细才显得有些普通。所以蒋兆不可能想到，他只是单只手臂松松扶住，就能完整圈住他。
细得像一片薄柳。
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陷在他的臂弯里。
……
“对不起，对不起，我搞错了，本来不是放的这个。”
会议室内部的落地窗帘在刚才已经关闭，隔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声音与视线。
调试后台光屏的公会技术人员，抱着笔记本慌忙从后座走来。
“插件出了点问题，不知道是不是故障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高瘦男人，不住地跟怀姣道歉，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慌乱扶着镜框：“真的对不起，你别生气，本来我准备好的是想给你看……”
怀姣原本已经打算走了的，谢苏语也同样站起身，满脸冰霜地挡在他旁边，“走吧，我送你回去。”
“看看我们给你准备的办公室……”男人推了下眼镜，看向怀姣，勉强把话讲完。
“我设计了几个通宵，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所以想给你看一下，可以吗？小娇。”
“……什么办公室？”怀姣皱了下眉，迟疑问道。
“之前在论坛偶然看到你要加入公会的消息，当时也不知道真假……”男人咳了声，话没说完，眼角往下垂了垂。
末世大概所有人都看过那个第一文秘的帖。
蒋兆反应过来，抬眸看向说话的男人。
随后眉梢一挑。
他认识这个人，和他同属末世精英队伍的一个技术型人才。
为人冷漠，智商很高。
以往两人打交道的时候，怎么都不像是现在这副样子。
“我们都知道你很腼腆，不善于社交，所以给你准备了单独的私人空间，平时有事的话，你可以只通过办公室的终端内线与我们联系。”
怀姣愣了愣，微抬起眼睛。
他迟疑又谨慎地看向对方，半晌，还是小小声说：“我没有说过要加入你们公会……”
戴着黑框眼镜，眉弓高挺，黑眸深邃的年轻男人，薄唇往上挑了下，朝怀姣露出点笑：“我知道，我也只是在论坛里看到了那样的帖子，自己一时兴起，私下做的，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不要有压力。”
“我进入末世之前是专门做这方面设计的，一直没有机会展示，所以……”
“希望你别嫌弃。”
怀姣抿了抿嘴唇，感觉自己总是很难拒绝别人纯善意的热情。
“那……我先看一下吧……”他犹豫着再次坐下来。
笔记本摆在会议桌上，在怀姣面前打开。
“办公室总共有两个房间，办公区和休息间，中间都做了隔音隔断。”
“公会之前没有设立过秘书的职位，我根据会长的态度，猜想之后您需要处理的公会事务大概也不会太多，所以在办公室的软装上，设计的会比较随意。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屏幕上，通体暖色的空间，正中间就是办公专用实木桌和电脑，除此之外，房间里的其他设计，确实一眼看去，足够随意。
入门斗柜上摆着咖啡机，小冰箱。
全屋的素色羊绒地毯，落地窗旁是休息区，单人的榻榻米沙发，正对着一个足有半个房间宽的地升幕布，用来投影。
甚至还有整墙嵌入式的亚克力展示柜，里面摆满了收集整齐的限量手办等……
满满当当的私人摆设，乍眼看去不像秘书处，倒像是怀姣梦想中的宅男小屋。
怀姣嘴巴微张，眼睛睁得圆圆地盯着屏幕。
随着房间细节的放大展示，怀姣心下跳动，甚至开始想着在逃游第一公会挂个文秘的职位似乎好像也不错……
直到他也忍不住伸出手，随着男人的演示，手指去调弄鼠标。
又一不小心，碰开了办公室正中间，电脑桌下的带锁抽屉——
“这个抽屉，为什么有锁呀？是不是放文件的地……”
“等——”男人脸色猛地变了下。
不等他开口阻止。
面前抽屉已经打开，里面只孤零零的，叠着一样东西。
怀姣不明所以，十分好奇地点开去看——
【办公室白领西装衬衫套装】
弹开放大的屏幕里，左右展开的物品信息栏，上面不仅有详细的文字介绍，更有清晰立体的实物图片。
整整齐齐的西装衬衣叠在抽屉里。
旁边是一条，怀姣点开看一眼都要马上关闭的东西。
身旁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表情微僵，还打算辩解:“这个是、公会团建的时候，统一的服装……”
“都穿这个吗？”怀姣只问了这一句。
男人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点开的套装里，一条毫无褶皱的西装套裙放在最底下，因为尺码偏小，所以很容易能想象出类似怀姣这样个头的人，穿上去的话，是个什么样子。
手中的鼠标脱手，怀姣抿着嘴唇，直直站起身。
身后座椅随着他的动作拖出些微刺耳的声响。
会议室里，所有人同时转头，视线直勾勾看向他。
连谢苏语也呆滞了数秒。
冷淡的脸上再次呈现出那副，和他外表不符的空白表情。
而后他反应过来，看向怀姣的第一眼，却是下意识的，瞥向他的脸。
仿佛在观察他的脸色。
“谢苏语。”怀姣咬牙，喊了声他的名字。
“我要回去。”
“咳……”谢苏语食指抵在鼻下，低低咳嗽两声。
“好我，送你。”
……
末世总会议室的侧门，有一条直通室外的内部通道，怀姣紧抿着嘴唇，跟在谢苏语身后一言不发。
8701为怀姣安排的交通工具已经等在了外面。
怀姣想到今天一整天在这里发生的种种事都只觉得荒谬。
安全通道不过几分钟就走到了尽头，末世公会的侧门近在眼前，他正要走出去。
身侧的手却突然被抓住。
怀姣茫然转过头。
已经恢复平日冷静自持的谢苏语，就站他的身后，修长手臂拉着他手腕。
男人冷冰冰的指腹停在他细瘦的腕骨上，似在犹豫什么，眉弓蹙起，浅淡的薄唇抿了又抿。
“？”
怀姣皱眉，刚歪了下头。
就听到谢苏语略微克制地，对他开口道——
“你不想的话，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