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绋真人平日里并不多说话,兴许是因为鸺葵道统的缘故,气质也偏阴沉,又有好面子的名声,李曦明一直把他当成个严肃谨慎的。
眼下这番话出口,着实让李曦明猝不及防,心中已经笑开了。
‘好好好。’
可面前中年男人模样的孔雀可眯起了眼,身上的彩色僧袍光彩四溢,冷声道:
“道友…当我眼瞎不汀兰是太阳道统,大葵观也不差,乃是仙府曾经的下属, 九邱仙山在海外,几家都没有讨好她的心思,纯看私人交情, 显然没有与汀兰关系尤为好的,就这样算过去了。
李曦明趁机道: “在东海疗伤几年,没有江南的消息,不晓得眼下.." 后不喜多言,怕是解释来解释去掉了身价,抿茶不语, 苓渡见状,答道: “朱宫入了山稽郡,又立起一山门,叫作【沐券门】,也是 通玄道统,贵族的李周巍逃到海里去了,听说折了个修雷霆 的。
" 李曦明眼神低下去,端在手里的茶杯也放下来,两手在袍 子上无意识地擦了擦,答道: “喔..啥.." 他原本因为修复好伤势而高涨的心情一下低落下去,心中 空落落: ‘承方还没有血脉留下..都是我筹划不够..本该威风镇压族 运的,却因为思虑不周,被草草害死了。
家中的顶梁柱就那么几个,没有私心的就几位,李曦明心 里都有数,酸楚难受,没有失态都算是好的了,一时半会真说 不出话。
苓渡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他看重的晚辈被草率害死 了,稍稍摇头,便道: “族承也罢,血脉也罢,都是一个模样,十个后辈里六个平 庸,三个纨,一个冒尖的都要拖着九个走,这也就罢了.偏 偏越拔尖的.越把他们往危险处历练.” “我们这些做师父长辈的,都希望那一个拔尖的危难之时 力挽狂澜,真要这样陨落,也算死得其所,可不如意得更多, 草草暴毙、意外身亡才叫人胸口一闷,有力无处使...又辛又 愤!”
他了脚,答道: “我年轻时有个晚辈,天赋极佳,性情也算老实,如若还活 着,也能够冲击紫府了,只是平平常常去一次周边海洋的坊市, 一不留意,死在女人肚皮上,连符、护身宝物都没用出来。
" “后来一查,也不能怪孩子不聪明,那女人也就一个散修没 有受什么神通蛊惑,纯粹是由爱生恨,恨他花心罢了..可见是 我们这等修了神通的长辈,逢了气运尽时.也是救不及的。”
他这么一说,李曦明低声道: “前辈说得不错,我家孩子也有个风流的,未必是坏事,常 看聪明不聪明,只是他天赋不高,今后更难。”
" 三人之中独独后年轻且无子嗣,大葵观也轮不到他烦 恼,本应没什么忧虑,可谈起这事也是眉头紧锁,答道: “曹真人管得都是自家后辈,殊不知我门道统的也有心愁 心焦,手里的传承端不平,不但派系,都忙着提拔自己亲人,何 止一团乱麻..我修行这么些年,
两人安慰一句,李曦明识趣地收拾起了情绪,后警了眼 苓渡,这九邱道统的老人开口了,笑道: “既然昭景在此,也算缘法所在,昭景与长霄斗法..法躯如 今尚好?可曾见过银瓶?”
苓渡与李曦明的关系不算多亲近,提及法躯其实算个忌讳 的事情,换了脾气暴的紫府,当场变了脸色都是有可能的,只 是人家势力大,李曦明也是个平和脾气,只皱眉道: “还略有些损伤,银瓶也见过了,很是厉害。”
苓渡沉声道: “兜玄道统很厉害,银瓶既中,昭景短时间内不宜回江南 了...会被长霄察觉。
" 李曦明心中一震,瞳孔微微放大。
为何我全无发觉!‘ 李曦明其实早些时候就怀疑过长霄的神通有所标记,可明 明他没有发现半点痕迹...自己可是请过仙鉴探察过的! ‘不可能..必有跷.怎么可能躲过仙鉴探察,这阴东西说 不准猜着我有探察之能,故意不下..虚虚实实. 苓渡看了他一眼,答道: 道 “我们几人并无目神通,看不清楚,可我九邱道统有一 【坊阴池】,可以洗练法躯." 他稍稍一顿,意思渐渐明显: “不过,有一事还想商量一二。
李曦明微微抬头,见着苓渡轻声道: “紫府灵火..不知昭景可有兴趣?”
李曦明心中微微一亮,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道: “哦?不知道是哪一道?”
李家术法品级之最无疑是六品的【大离白熙光】,这套法 术件苛刻,要有紫府离火才能施展修炼,李曦明眼馋许久了, 眼下一问,苓渡倒是被问住了,低声道: ‘不知是哪一道..总之,不是牡火与灶火。
李曦明刚刚才脱离险境,犹豫得很,问道: “不如细细说道。”
苓渡点头道: ‘想必昭景也听说了,【大赐铜彩寺】出了事情,四下躁动, 我家大真人去之前猜测,应当是寺中的怜陨落了。
李曦明正对此有疑惑,这位九邱仙山的大真人是堂堂紫府 后期的修士,与摩诃实力相当,不必给【大赐铜彩寺】好脸色, 听起来却像是召唤过去的,道: “【大赐铜彩寺】好威风。
" 苓渡立刻听出来了,答道: “当年【大赐铜彩寺】的孔雀先祖与我家道统有联系,上 代的大赐寺主也对山主有提点之恩,他有不得不照顾孔雀的情 谊..." “难怪!" 孔雀海明明有九邱仙山镇压,却满地孔雀翱翔,仙释之间 很难有多好的关系,李曦明还疑心着呢,苓渡遂道: “于是怜陨落,于情于理都要去一趟,【大赐铜彩寺】一 共四位怜,一位陨落,一位要去释土报,还有一位要招待 大真人,只有一位能腾出手了。
" “而先前提及的东西在孔雀海,是一处澹台祖辈遗留的传 承,与孔雀关系匪浅,已经发现了很多年,只是怕一闹起动静, 必然被孔雀分走,大真人碍于情面,不可能支持我们,于是我 等迟迟没有动作,此时正是好时机。
" 李曦明大抵理清,摩了一阵茶杯,并未答应,而是笑道: “既然是澹台家的宝物,哪里用得上我?”
苓渡稍稍一顿答道: “一是这阵法难解,二来..那怜可能感应而来,我等在下 方取物,要昭景稍微挡一挡他。
" 李曦明这下明白了,九邱仙山恐怕是不想同【大赐铜彩 寺】撕破脸,总要有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出来顶着,代价就是传 承中的紫府灵火.. 说不准..我来之前是打算让后当这个恶人,正商议着.. 结果我突然冒出来,这两人想着魏李之后还怕得罪什么释修.. 用一朵灵火把我推出来了.. 这东西是不是澹台祖辈遗留,李曦明还真不敢信,不过至 少两人对这传承熟得像自家东西才敢这么说,李曦明正犹豫 着,见着后突然出声道: “昭景,那怜一来,苓渡前辈是不能应对的,无论你我谁 站出来,这怜都要不死心争一争,最后斗法暴露身份,不如 一同站出来,两位紫府吓一吓他,足以让他忌禅退去不用出手, 少了九成的暴露风险。”
后毕竟背后是大葵观,说话还有些分量,这下舒服得 多,哪怕出了什么事情,也有后兜底,李曦明略有心动,特 地问道: “【大赐铜彩寺】背后是【慈悲相】还是【空无相】." “乃是【慈悲相】。
" 李曦明稍松了口气。
自家叔公李玄锋在江边杀了【空无相】十八位释修,毁了 这一道的大缘法,只要这东西和【空无相】有半点关系,李曦 明绝对碰也不碰,眼下思量着点头道: “可以一试。”
“好!" 苓渡点头,笑道: “烦请昭景在山中修行一阵,我等把这事情收拾好了,到了 快要显世时候请你过去,随后请昭景见了大真人,前去洗练。”
李曦明终究还是决定洗练一二去一去疑心,三人沏了茶, 相互示意,便把事情定下来了。
.…·. 望月湖。
湖上明月正盛,月光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中滚动,岸周时不 时有白色法光飞起,往洲中驰去,先往洲中中殿飞去,稍作停 留,再往后殿穿梭而去。
大殿上首依旧是一袭黑衣的男子,手中执笔,三年时光流 淌而过,李周洛的面孔没有发生多少变化,只是看请奏的行动 利索了很多,神色也不复从前的如临大敌。
他很快将笔放下,望了望天色,不过午夜。
自从李玄宣所提的三年考察之事公布下去,李周洛的工作 量肉眼可见地少下来。
某些屁大点事都要上奏的府峰有脑袋了,聪明得连处理方 式都会一起写,几脉死猪一样、到处走人情的族人活过来了, 每日在洲里勤快地跑来跑去,洲边当政的族人突然大公无私、 廉洁奉公了,到洲边游玩的主脉则突然智计百出,一眼洞察, 义愤填膺地举出一片污吏,结果落马了个窦家人。
‘真够殷勤的. 李周洛突然发觉自己不须使多少力气,连整顿几个外姓都 有一群族人激愤地征讨,这些东西自然是样样好,唯独青杜诸 修略有冷淡,虽然依旧恭敬,却没有什么亲热劲。
他明白自己三年前处理李承盘之事确实不够好,青杜诸修 的身份与权力都是立在权位上的人要压制主脉的基础上,自己 偏之心太明显,已经成了糊涂账,后来又主动设立荫蔽一事, 自然很难得到这些人喜欢。
“不过.都不重要了…. 李周洛牢牢记着李玄宣的话语,有多大能耐做多大事,自 已就是来赚足了好感退下的,心中便舒服许多。
他思付一阵,一旁正候着一素衣男子,李周洛才望见他, 笑道: “承盘叔,西边事情如何了?”
此人正是当年的李承盘,那一场血书之事差点逼得他收监 青杜,后来渐渐查清,虽然只有个李荤算了罪名,李周洛也不 能再用他,让他在殿内做个副手。
李承盘拜道: “一切妥当,今年矿脉的收成已经交到族里。”
李周洛微微叹息,算算时间,距离荫蔽考察也没有多少日 子了。
老大人说了,早早荫蔽下去,让他们乐一段时间,省得绛 迁出来就唱白脸,太过明显... 如今的灵氛是【居心冲玄】,利于火德,李绛迁闭关的时间 绝对不会太长,这事情自然不能拖。
他正思量着,却见院中如清风吹过,慢慢显露出身形来, 却是披着羽毛般黑衣的中年男子,腰上系着两尺长的墨玉,眉 弓略高,眼中带着些笑。
“父亲!”
李周洛一下惊醒过来,快步从台阶上下去,喜道: “您竟然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