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越人 作品

第1082章 弦月


  “这是自然!”

  眼前的老人连声应了,听得李遂宁沉神凝色,在洞府前踱起来,心中一片沉吟:

  ‘李介诣。’

  李遂宁并非不知广蝉,甚至知道他的俗名叫作李介诣…若提这李介诣,便避不开胜名尽明王。

  当年的胜名尽明王是大梁的人物,占据一座小释土,这位释王虽然常被归于大慕法界,可实际不入七相,对古释修还亲近几分,亦是拓跋家重要的依仗…

  拓跋家称帝时,他正是七世摩诃,证法相在梁末,配合上传说中的那一尊小释土,威能称得上恐怖,可他陨落也在梁末。

  “最后一位梁帝落水而死,本质上是那位梁武帝的陨落…胜名尽明王也跟着陨落…莫不是触及了明阳之道…”

  而胜名尽明王膝下有五魔子,皆是滔天的妖魔,为这释王一一斩杀渡化,而这李介诣,便是其中第五子的后裔,祖先在梁灭时躲到了一世家之中,幸得苟存。

  李遂宁之所以知道得如此清晰,实在是这李介诣今后的名声的确不小!

  ‘按理来说,此刻他不曾南下,是魏王北征时来做他的对手…直到…大欲道的那位大孔雀【弥生再世】!’

  李遂宁颇为沉默,此时回想,仍有些难以言喻——内里明争暗斗了千年的大欲道发生了一场极为恐怖的内乱,引得天下变色,举世皆惊,甚至到了百无禁忌,法相现世的地步!

  大欲道一跃而上,与慈悲道并驾齐驱,争夺七相第一的大位置!

  这场动乱虽然与李氏无关,却改变了整个七相之间的格局!

  大欲道的摩诃雀鲤鱼功成出关,携【弥生再世】而诞生出的三位释子一同南下,轰动江北,甚至叫原本坐看风云的慈悲道悚然而惊,不得不一同南下,才有后来【长阖之乱】的大恐怖。

  而最与李氏相关的…便是这三位大欲释子之一——左惧参座羚跐摩诃,俗名李承盘!

  雀鲤鱼带着羚跐南下,便与李介诣针锋相对,想要抢他身上一座小释土,间接导致了大慕法界不得不全力支持李介诣,这才把这位广蝉摩诃捧起来。

  “如今他…这样早便南下了!”

  李遂宁心中沉吟,总体却没有太大慌张,暗有猜测:

  “变化却不会因为丁客卿,而是昭景真人,他不曾陷在西海,而是全身而退,从魏王守湖变成了真人守湖,北方修士想要取他性命,才不会像前世一样屡屡试探不前,而是激进猛攻!”

  “可有大宋罩着,终究不会太过火,不曾落在西海,天下明已成!早了…整整十余年…”

  从西海脱身固然引来了更多的围剿,可只要李曦明无事,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只听李曦明安然无恙去了南疆,心中便安晏了。

  ‘总体来说,并没大的变动…这一阵变化也并非坏事!’

  他方才安定,却疑虑起来:

  “只是这封山…”

  这可不是好事,李遂宁前世经过如此的风风雨雨,可没有听说这样如同禁足的举措!

  ‘难道……是前世不如这样显眼……不曾听闻?’

  他默默入洞府,在蒲团前踱了两步:

  ‘前世的绛淳叔的确少露面…我也去见了,是能见到的…如今这模样,竟然像是无人能见我了…’

  李遂宁心中生怖,久久方才抬眉:

  “莫不是…有哪处出了问题不妥…真人疑我?”

  他便从袖中取出一布帛来,点了墨提字,稍作思量,洋洋洒洒写了问候。

  李遂宁提了自己的突破,便去问封山的消息——这事情并不难办,他看似是个足不出户的筑基,可以他前世的经验和对眼下时局的了解,无论对方有什么托词,李遂宁都能轻易判断出真假!

  于是叫了老人进来,吩咐道:

  “杜老可知道小叔叔在何处?”

  李绛淳虽然是不世出的天才,行事却极为低调谨慎,杜斗只道:

  “只听说在内阵,不知在阵中何处。”

  李遂宁吩咐道:

  “你只取了我的信,装在储物袋里不要取出来,一路送到内阵,让人交给他看一看。”

  杜斗连忙点头,匆匆地出去了,只留下李遂宁心中颇有不安地踱了几步,暗暗叹气:

  ‘希望是我想多了!’

  杜斗取了他的信,便匆匆往山下去,越过了湖,到了洲上,距离内阵还有好一段距离就停了步,拜道:

  “请陈大人为我主人带信。”

  守在内阵前的修士神色严肃,满头白发,盘膝坐在阵前,双手结印,如同老僧入定,看上去年纪极大了,腰板还是挺得笔直,身后背着一把长剑,正是老人陈冬河。

  陈冬河是数代元老,是叔脉的亲女婿,辈分大得可怕,本应在家中颐养天年,可自从李秋阳坐化,这老人便闲不住了,非要出来做事,李绛宗不敢怠慢,思来想去,将他安排在这内阵之前。

  他声音沉沉:

  “是遂宁的人?”

  “正是!”

  陈冬河从他手中接过信,一丝不苟的上下翻查了,接引阵法之力探查,转去看他,见他一身素服,问道:

  “寄蛮坐化的消息…已经传到你这里了!”

  杜斗突然听了这一句话,颇为谨慎,答道:

  “禀长老,是大人归天了!”

  他口中的大人名叫李寄蛮,修为不高,却是东山越之主,算起来是玄宣的外孙之一,曾经用来安定山越。

  他有李家一半的血统,享受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在王位上坐了近百年,坐到他儿子孙子都想造他的反,这才安然退下来修行,如今冲击筑基失败,终于陨落。

  因为是伯脉自己的人,李绛宗给了规格不低的葬礼,北山越一边的狄黎家也跟着挂白衣,遥表敬意。

  陈冬河捋了捋白须,老脸颤了颤,苍声道:

  “早该去试的,如今太晚了。”

  他便把信塞进袖子,转身踌躇一阵,还是进了大阵。

  陈冬河来的时间不短,可大阵内没进过几次,毕竟有资格进内阵的修士都是自行进出,用不着他,只是一个个都会同他问好,他只把面孔记下来,心中暗忖:

  ‘皆是我家的天骄。’

  如今踏入阵中,一入目就是紫光氤氲的天顶和脚底金灿灿的阵文,刺得他畏惧三分,从暗金色的阁楼间穿行而过,走了好一阵,过了三道阵法,这才见一池。

  此池长约九丈,池水清幽,看起来深不过膝,池边立着九尊明灯,光彩淡白,在周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幽远,令人望之生畏。

  他抬起头来,发觉一道浩浩荡荡的、淡紫色薄雾般的瀑布正从天顶上泻下来,落到底下却如同一重重棉絮,堆积在池水之上,正中间的一枚圆形玉台上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闪亮的是一抹剑光。

  此光飘摇沉浮,在眼前忽明忽暗,时而满如圆月,时而弯如残弦,时而黑云覆月,时而一片光明,在清冷的辉月之光下一同合并,三道流光如水中游鱼,忽隐忽现,骤然合一!

  “铛!”

  这道紫气瀑布骤然截断,明明上下还在流淌,中间一段却骤然消失,只留下清脆的剑鸣声,几乎要叫的老人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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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何物!”

  陈冬河看了两眼,发觉李氏的崛起太快,快到他已经看不明白,忽而听着耳边一阵轻唤:

  “陈长老!”

  陈冬河赶忙回头,身后竟然站了一少年,眉间带笑,身着白羽长袍,脚踏青靴,身后背着青锋,让他一下看呆了。

  陈冬河悚然而惊,一股战栗般的寒意沁进骨子里,他一下掉进湍急的河里,他好像蹲在漆黑的泥土边,好像手里握着粗糙的箭头,身边皆是初春冷冷的风,那剑仙看了他一瞬,便叫他失神起来。

  “陈长老?”

  李绛淳连忙扶住他,又问一句,当即叫陈冬河从湍急的河里挣脱出来,他冷汗涔涔,失神道:

  “晚辈来送信。”

  李绛淳听得一呆,抬起手来,在老人面上轻轻一拂,这一瞬如同春风化雨,将他的心悸通通抹去,温声道:

  “前辈应当领些顺心气的药…”

  陈冬河迷惘地点了点头,李绛淳则劝慰道:

  “老人常有的病症…不必多心。”

  这老人当下站定了,向他深深一礼,交了东西,有些仓皇地退出去,一连退了数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心中痛起来:

  “难怪玄宣喜欢他!”

  李绛淳则有些不解,将玉盒捧在手中,踏前一步,在飘摇的紫气中站定了,沉沉吐出口气来。

  直到他这口气吐出,滚滚的紫气瀑布才重新开始流淌,轰然砸下,化为浓郁到化不开的紫云飘浮,吹得他的羽衣簌簌作响。

  其中更有三道灵动的月光飘渺而出,围绕着他的衣物游走,这三道月光前细后圆,如同雀羽,荡漾着青白之光,一同翻身,化作三只灵动鸟雀,停在他肩膀上。

  正是他的剑元——【弦月】。

  论起剑道传承、道统法力,李绛淳应当是这么多李家后人与【月阙】最像的,只是一身法力终究有区别,乃是少阴,而非太阴,便多了几分内敛少满之意,取名为【弦月】。

  而李绛淳练成剑元时间已经不短,数年以来不但不断在精进剑元、习得了【秋月听合】,最重要的是将筑基前特地打好根基的【少阴玄君水火录】推行到了得以施法的境地!

  仅仅是将【少阴玄君水火录】用出手来,这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像这一等尊贵奥妙的功法,通常都是紫府才入手修行的!

  ‘【少阴玄君水火录】一经修成,收入其中的【采行弱水】和【长行元火】自行运转,相辅相成,增添神妙,便是在自发修行,更遑论斗法时会有诸多神效!’

  所以他特地提早修行此道,并非没有缘故——一来本身修行的功法是古法,在秘法上劣势太大,只能靠【少阴玄君水火录】弥补道行,二来…他是奔着修成剑意的,在筑基停留的时间恐怕不短,早一分修行成术,便多省下来大把大把的时间!

  更加可怕的,是自己脚底的这池水!

  此物乃是【坊晰妙露】所炼化,其中更掺杂了【太阴月华】——也就是相当于他的【少阴玄君水火录】每时每刻都处于少阴紫府灵资一级所化的池水之中受益!

  哪怕李绛淳本身见识不浅,自己身处其中的时候仍忍不住惊叹:

  “金丹势力也不过如此…那秋水、庆济方恐怕也就这待遇了!我身处其中,相当于时时刻刻在秘境中苦修,这些年我专注术法,一刻也没修行过,却已经筑基中期。”

  只要他愿意,现在服下箓丹,立刻就是筑基后期!

  哪怕知道这一切大多借助于仙器与本身就接近金丹势力的九邱道统,奢侈到了极点,李绛淳仍有几分惶恐:

  “唯恐负了家中期许!”

  他只默默掀起袖子来,将那玉盒默默打开,细细一读,顿时有喜悦:

  “好事…竟然已经突破筑基了,好快的修行速度…”

  可看到后头,他的面色顿时有几分古怪。

  李遂宁的事情是真人下的命令,当时岛中出事,李曦明走得匆忙,可后来老大人李玄宣也很紧张地来找过他一次——李绛淳其实是颇为信赖李遂宁的。

  可信赖归信赖,他照旧取出笔来,微微思索片刻,笑了笑,提笔便写。

  他的信中同样是满腔疑惑,言及自己同样被关在内阵不得而出,苦不堪言,甚至身边没有一个人侍奉,落笔更是委婉问了一句:

  “遂宁尚有人用,还请打探消息,告知于我!”

  于是收了笔,肩膀上的立刻有一只剑雀跳起,衔了信匆匆送出去,李绛淳则再度持起剑来,舞了一阵,仿佛受了什么触及站立不动,心中明悟:

  ‘是了……我足不出户,难怪剑元进展缓慢!前辈当年要么斩高修,要么定南海,要么杀妖无数,我闭门造车,有进展已经是极为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他霎时收了剑,信手将之置在沉沉的紫气之中,干脆拿出【少阴玄君水火录】来先修行:

  ‘剑道之事,还需见见血!’

  本章主要人物

  ——

  李遂宁『神布序』【筑基前期】

  李绛淳『香俱沉』【筑基中期】【剑元】

  ps:收拾几章又要跳时间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