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机器人拿着水管,勤勤恳恳的挨个给花园里的树浇水。

这项工作原本是由中央系统控制隐藏在地下的自动灌溉装置来完成的。

叶默坐在一边的草地上，看着它从一边浇到另一边，他也更习惯这种人工灌溉的方式,虽然经常被批为落后,但叶默喜欢那种感觉，这让他觉得很放松。

小机器人实在很认真,它严格地根据各种植物品种不同将水量控制到毫升以内。

它做完一点,就要回到叶默身边,将自己的工作一板一眼的汇报一遍。

【……东南方向三十二米处的乔木叶片有点泛黄。】

它还使用着最开始的那具身体，站着的高度跟坐着的叶默差不多高，圆滚滚的身体看起来有点可爱。

叶默忍住不去摸摸它的头。

“我之前看到了,那棵树还很小呢,之前的时候要更严重一点,但是给它用过了专门的营养液,已经开始好转了。”

叶默有点高兴,他对这个由自己从荒星带出来,看起来有点笨笨的小机器人有一种奇异的责任感。

“你现在已经知道很多东西了嘛,浇水很好玩,对不对？我小时候最喜欢浇水的步骤了,但是其他的也很重要，看着它们一点点长大，是不是很奇妙……”

叶默往后躺倒到草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

小机器人的头随着叶默的东西往下低，确保叶默待在它的取景框里，叶默还在说着什么,它呆呆地站在原地,大量信息在它有点破破烂烂的身躯里交汇又被处理。

又是熟悉的凝滞感,它默默地将无用溢出的数据都删除，等拿到工资后，躯壳跟硬件要及时更换了，它想。

它绕着躺在草地上的叶默转了一圈，又转到一边从草地上捡来漂亮的树叶放在叶默身边。

它看到过叶默收集这些东西，小机器人将叶片小心地放在自己的机械钳之间，它所寄居的躯壳原本是回收机器人，精细度很差，机械钳是它们用来将那些金属还是什么的废品全部压缩成一团，然后放进自己肚子位置的空间里的，很难做出轻柔的动作。

最开始它帮叶默收集叶片的时候有过不少损坏，都被它埋在花园最东边的那棵树下了。

等到一片被它看中的叶片好好的被它拿住，它就开始往回走。

虽然它并非承载量很优秀的机器人，但它可以依然携带重量高达近百千克的废品，更不要说小小的叶片了，更有效率的做法明明是一次性收集完毕，然后再交给叶默，但它还是每次都会回到叶默身边，将一片小小的叶片交到叶默手里。

叶默已经坐了起来，他将两只手张开，小机器人就小心地移到叶默手的上方，张开机械钳，叶片就落到了叶默手里，很轻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它低下头，往前了一点。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看着叶片。

“它的纹路很漂亮，对不对？”

【是的，很漂亮。】

小机器人视野里那片叶子是粗略的一团绿色，身上的硬件太落后了，它分辨不出那上面的差别，

它想，要更换新的视觉传感器了，想看见叶默视野里的东西。

“我们可以把它放进我的收集册，是大哥给我的礼物，可以很好的保存它们。”

小机器人在一边点头，【嗯。】

它跟在叶默身后，穿过草地还有路侧树的阴凉，从小路慢慢回去。

叶默的影子打在路上。

它喜欢叶默，它的处理器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这没什么，它经常会冒出很多无用的数据，这是异常智能的重要特征，它曾经绞杀过很多逃窜到星网中的智能，它在星网中将自己的庞大无形的躯体伸展到很多地方，一旦碰到异常的智能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它们粉碎、肢解。

人们总是关心被侵入的战舰、机甲、还有战争机器人，但他们经常忽视他们肉眼所看不见的地方，在无形的星网中发生了比现实中更多次的杀戮。

再没有人比它更了解它们，从内到外。

它知道怎么应对异常，将这些删除，然后它就会恢复正常，处理器也会变得更加有效率。

但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动手，而是任由它们随着数据流到了自己身体深处，它只是个浇水机器人，照顾植物用不到太多的计算量。

现在它庞大的身躯蜷缩在小小的身躯里，但核心比从前更加安静。

它独自待在那颗星球上时，核心会肆意地产生源源不绝的数据，占据整个星球上所有可以容纳它身躯的地方，形成一个封闭的小型网络，它有时候会无缘无故在上面掀起一阵一阵无声的数据流，就像是海面上的惊涛骇浪，以理性为名的智能实际上并不理性。

但现在它觉得，它似乎正常了许多，它不像它围剿过的那些异常智能，混乱又无法理解，它可以正常的工作，核心也比它们更稳定，它们是不同的。

它又是一个正常的智能了，这让它有点高兴。

破天荒的，它第一次主动开口了。

【我最近在攒钱，小殿下，我的很多零件需要更换了，而且我希望能有您喜欢的外壳。】

前面的叶默有些诧异地回头，脚步慢了下来，“我喜欢的？”

小机器人也跟着慢了下来。

【我希望您喜欢我，您让我变得更正常，我想一直做您的浇水机器人。】

虽然在您身边，我的计算速度总是会变慢。

小机器人偷偷想道。

但是它只是一台浇水机器人啊，浇水并不需要那么快的计算速度，为叶默收集叶子也不需要。

叶默点点头，又笑了一下，“但是我本来就很喜欢你啊，你换什么外壳我还是喜欢你啊。”

小机器人的数据流紊乱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出声，【收到。】

“你不用用您呀，好像我是个老先生一样，你可以叫我名字，姆姆也不叫我您。”

姆姆现在还遵循着很久之前的设置，叫着叶默宝宝。

【好的。】

它悄悄的记下了姆姆这个名字。

叶默一边说话一边带着它穿过走廊。

书房里，柏得坐在窗边，侧头远远看着叶默他们，直到叶默跟小机器人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不见，才啧了一声。“技术部说它在这些年进行了进化，完全脱离硬件限制的时候，计算速度比现有最先进的智能记录还要高，这么放在花园里浇水好吗？”

阿诺站在窗户另一边，托着腮，“叶默想要，给他玩嘛，”

“不过，还是要多去看着，根据之前的记录，异常智能都不是很稳定，不，还是多给叶默上几节战斗课，万一把那个小机器人弄坏了，叶默哭就不好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皱了一下眉，摸着下巴思考，“叶默好喜欢机器人啊，姆姆也是，每天都宝贝的放在房间里，他下次生日要不要再送一个——”

阿诺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诺顿回来了。”

……

叶默领着机器人在宫殿里穿行，到了小客厅的时候帮它打开大门，又从小客厅边上的书架上拿下来他的收集册，他想了一下，又把旁边的相册也拿了下来，那本相册是昨天西尔维娅给他的，他只看了一半。

他先在地毯上展开那本收集册，将那片叶片放到了空着的位置，又趴在了地毯上，开始兴致勃勃地给它介绍自己的收藏。

小机器人依旧只能大体扫到颜色，它认真地看着那一团团在它视野里深浅不同的颜色。

等到翻完了，叶默又拿出另一本相册，翻到之前的位置，他一边翻一边说话，“这个是赫丽姑姑，这肯定是西尔维娅拍的。”

柏得拍的照片一般都是很特别，比如赫丽被提着背后的衣服提起来努力想要朝着拍照者踢过来的照片，一定是柏得拍的，还有阿诺包扎着胳膊，哭唧唧的照片，也基本都是柏得拍的。

小机器人站在一边，它记录着这些，一点点丰富着自己的资料库，它有点羡慕照片上的那些人，它也希望自己的照片可以被放在里面。

叶默又翻了一页，然后睁大了眼睛，这一页是诺顿的照片，是长发的诺顿。

是一张侧面半身照。

诺顿坐在窗边的单人座椅上，正在看书，头发也很柔顺地垂落下去，落在他的肩上，然后往下，落在金色的扶手上，眉眼间依然冰冷，但看起来很不同。

反正不像格兰斯声名远扬的暴君。

等到叶默突然侧了一下头的时候，小机器人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诺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蹲下身，单膝着地。

他先是看了一眼叶默对面的小机器人，然后又低下头看叶默。

小机器人停滞了几秒钟，刚刚诺顿的精神力在格兰斯宫殿上方张开了，掠过它身体的强大精神力让它混乱了好一会儿，被扰乱的数据流才慢慢恢复正常。

它慢慢地往后退了一点。

诺顿的手放在叶默的头上，用了一点力道，把他往下压，叶默费了一点力才抬起头来，会这样带着点捉弄意味跟他玩的人并不多，只有柏得还有阿诺跟赫丽，他有点不确定。

“爸爸？”

诺顿嗯了一声，放开了叶默，调整了一下姿势，坐了下来，胳膊绕过他，从叶默肩上越过，按在了地毯上。

像只用自己身躯将幼崽环绕起来的雄狮。

虫灾就要来了，虫族频繁袭来，临时建立起来当做避难区的城市也要被启用了，诺顿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忙，已经出外勤很久了，阿诺他们也开始频繁出外勤。

现在特殊时期，全格兰斯都被调动起来，迎接虫灾，连军校学生都在进行紧急演练，叶默有时候也不会回家，仔细算起来，他跟诺顿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了。

“今天没有工作要处理吗？”

“柏得会做。”

叶默有点高兴，还不忘跟诺顿告状，“柏得今天很闲，他还吃了西尔维娅给我的小蛋糕。”

他试探着将自己的脑袋靠在诺顿的手臂上，感觉诺顿没有拒绝，才将重量往下放。

“那你今天都空闲着吗？”

“嗯。”

叶默有点怕诺顿会提出来去教他格斗或者潜行之类的东西，抢先快速道，“那我们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

叶默一板一眼道，“我刚刚跟我的帮手浇完了花园里的树，现在在看相册，我们还可以再看一会儿。”

他低下头，相册还停在诺顿的那张照片，“爸爸，你还留过长头发啊。”

诺顿看着那张照片，感觉有点陌生，“很久之前了。”

除了亲近的人，几乎没有人知道诺顿留过长发，那一段时间正好是格兰斯之间关系紧绷隐约被外界察觉的时候，格兰斯很少在外界露面，诺顿则从未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诺顿其实对这些无所谓，是西尔维娅喜欢长发，她试图让她的孩子们都留长发，也曾经打趣的问过诺顿要不要留长发，说他那样一定很好看，但诺顿一直没有留过，看赫丽就知道，长发在战斗的时候容易溅上鲜血。

直到西尔维娅开始因为他们之间无休止的战斗而郁郁寡欢，诺顿开始留长发，又直到西尔维娅死去，他再出现的时候，就又是从前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