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东西吧,粮食和过日子的家什都带好()?(),
刚收的谷子还没晒干()?(),
你们家的那一份从我们这边拿粮带走。”
卢婆子说着话就起身准备帮着孙儿张罗,王春娘已经要疯了()?(),
她是恨自己男人没错,有时连带的也恨几个从她肚肠里爬出去的儿女跟着外人一起关着她,可这种恨跟对公婆、小叔、妯娌和外人的恨它不一样?()????╬?╬?()?(),
这种恨既不稳固也不长情,尤其是对儿女,恨时切齿,可当真儿女的利益受到了侵犯,她也是不干的。
所以当卢婆子话音一落,王春娘就犯疯了,血往上冲,老虔婆、老毒妇什么难听的都敢骂得出口,及至后边已经诅咒阿戌长不大,卢家合该断子绝孙,犯疯犯到口不择言了。
大的如拴柱铁柱大妞几个惊愕而后劝阻,最小的石头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虎子十岁,大妞当着她爷奶不肯说的话,他们兄弟几个割稻的时候私下里问却是问得到的,傻愣愣站在那儿看着他娘疯了一样的咒骂,而后看到他爹暴起,隔着栅栏跟他娘撕扯。
卢婆子自己被骂倒还没甚反应,任骂着,及至听到阿戌被诅咒,这才气得青了脸,侧头看到缩在一角的阿戌和正在哭的石头,强忍住了,让脸色铁青已经要发作的卢老汉把两个小的先带出去。
谩骂声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被捂住的含糊声。
卢大郎捂住王春娘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是真的生了杀意,他觉得把王春娘就这样捂死,他们一家就安生了。
这一念生,一个走神恍惚,手叫王春娘往下扯开狠咬了一口,最后是拴柱从他奶那儿拿了钥匙,兄弟俩开了门进去才把人拉开,手绑了,嘴堵起来,山洞里才得了片刻的清静。
这一回兄妹几个虽还流泪,却也真的清楚他们是非走不可了,主动就收拾起细软来,只有卢大郎瘫在那儿,颤着手,两眼放空,连个地儿都没挪。
卢婆子也不说什么,只一言不发的帮着收拾东西,偶尔问问哪些东西带了没带,直忙了半个多时辰,把地里还没收成上来的该长房的多少粮,估算着从自家那边拿出一份来,直到大件的收拾得差不离了,这才拿了个碗摸黑出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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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
许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节点卢婆子会过来,愣了一下之后忙把人往里请。
卢婆子也没心思寒喧,道:“过来这边,是想问你们讨点东西。”
把许家人都听得愣了愣,许老太太道:“是家里缺什么?我这儿有的你只管说。”
“当初入谷,我记得你们家好似还带了些酒?不知道还有没有,若有的话我想讨几勺。”
许老太太点头:“带了,倒不是喝的,是防着孩子高热,这东西擦身子退热管用。”
转头就唤魏令贞去取。
有心想问卢婆子这时节要酒做什么,想想卢家今天的糟心事,也没好问,把话题岔开问卢婆子吃过晚食没有。
卢婆子摇头:“哪里有胃口。”
许老太太一时倒不知怎么劝好,好在许家山洞也不大,魏令贞已经从层架上把一个小酒坛子抱出来了,是坛子都还没开过的,让许叔帮着敲了泥封,这才给卢婆子倒酒,海碗大,倒了大约三四杯的量,卢婆子就连忙道:“够了够了。”
魏令贞抬眼:“这点够吗?婶子用得着的话莫要客气。”
卢婆子道:“够了,今儿多谢你们,家中还乱着,我就先回去了。”
许家婆媳把人送出几步,折回来时还是没想明白卢家这会儿要酒做什么,不过也就是几杯子酒的事,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倒是问魏清和:“今晚真把沈烈他们都叫回来啊?”
魏清和点头:“话我是都带到了,大致出的什么事我也如实跟周村正说了。”
他瞧瞧天色,“这个点,周村正差不多该出去递信了吧。”
许老太太闻言叹息:“卢家这老太太,就这会儿跟上午比起来都似老了四五岁。”
上午割稻还满脸的喜悦,现在浑身上下除了沧桑疲倦,哪里还有半点上午的精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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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村正确实已经出了谷,这会儿沈烈他们都已经往山谷里来了,外边还让施二帮着做好了入口外的遮掩。
而此时的卢婆子也已经到了家,从灶里翻出几块黑炭,正搁在石臼里细细的捣。
一家人都没吃晚食,但谁也弄不清她在做什么,只也没人有心思问便是。
卢二郎此时已经进了山谷,从周村正那里大致知道了始末,卢家兄弟也没让沈烈、桑萝和陈大山掺合进自家的事来,让他们先各自回家,他们兄弟俩个往家里赶。
卢婆子手上的炭末也都捣好了,捣得极细,这会儿把一直放在木案上的那只碗端了过来,里边正是从许家借来的些许白酒,把炭粉倒进白酒里调和,黑糊糊一碗,这才走到坐在那栅栏门外发怔的卢大郎身前,“起来,还坐到什么时候?”
把那碗递过去,道:“进去把这东西给你媳妇灌下去。”
卢大郎还没反应过来,卢拴柱兄妹四个紧张了起来,不由就出了声:“奶。”
卢二郎和卢三郎匆匆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卢婆子看他们兄弟回来了,也只看了一眼,转而就对几个孙儿孙女道:“放心,我是歹毒,没歹毒到就要一碗药毒死你们娘,只是让她安份一点,出去的路上起码不要再生出事来。”
卢拴柱兄妹几个不由都松了一口气,转而反应过来老太太话中微微的自嘲,一时都有几分无措。
卢大郎端着那碗药,一双眼却是看到了卢二郎和卢三郎,先还没魂的人一样,这一下就还魂了,急急道:“二郎、三郎,你们帮着求求娘吧,虎子石头他们才多大,被赶出谷哪有活路,他们到底叫你们一声二叔三叔,帮着求一求娘吧。”
卢婆子看他到这会儿还拿着孩子说事,对他自己倒是一句不提,更拿着亲情去架老二老三,气得断喝一声:“灌药去!他们是拴柱的叔,你还是拴柱他们的爹,山里现在人不少,那些人也没人庇护,都不活吗?我从前竟不知你骨头软塌成这样,还懂得怎么站着吗?不用找谁求,谁求也没用,后果我是早与你们说过的。”
卢大郎看他娘脸色,终于不敢再说其他,看拴柱去开门,进去灌药。
王春娘是会老实让人灌药的吗?何况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药,门一开就挣扎着要往外逃,父子三个一起才算把人拦下摁住,折腾半天才把那碗药给灌了下去。
卢大郎还好,拴柱铁柱兄弟两个眼圈都是红的。
卢婆子看着这一幕,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把最大的恶人都做了,看着那兄弟两个:“怪我?”
兄弟两个忙摇头。
卢婆子自嘲一笑:“怪与不怪我也一样要做的,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责任,我一会儿还得觍着老脸去求大山陪你们二叔三叔一起去找地方安置你们一家人,这路上不能叫你们娘作起乱来,把人家给坑害了,更不能把这一山谷的人都给害了。”
“你们娘有一句话骂得没错,我是挺狠,这一出去狼虫虎豹都有可能遇到,我也不能确定再过些年你们兄妹是不是还能全全乎乎回来,又或是一个也回不来了,谁能料得着?真有个不好,在你们心里落埋怨我也认,阴曹地府里你们要告状也只管告去。”
拴柱这才急了,“奶,我们刚才真不是怪您。”
卢婆子拿话止住他:“我说这话不是要你们说一句不怪我,我也不在意你们怪不怪,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你们原本要过的就该是那样的日子,甚至是比那要差得不知多少的日子,像你们娘嘴里嘲讽的沈金家里一样,一家六口,现在只余了三口,这还是许掌柜和他们大哥冒险救下来的。”
“九死一生才是外边现在最真实的世道,真正的人间炼狱你们没见过,沈家和陈家带着你们都躲过了,你们这近一年的安生日子是人家心善送的,不是该你们的。就算这样,我也还要厚颜去求人家替你们周全你们以后的日子,呵。”
卢婆子是真觉得她脸都快贴到地底下去了,多厚的脸皮啊,一会儿对着陈大山才开得了那口。
“要我说我还是不够狠,够狠就该把你们娘那根舌头割了,也免得你们听多了她那套歪理再被带进沟里去,那你们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但你们乐意吗?不恨我恨到骨头渣子里去?”
“这一出去,我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滴水之恩涌泉报就不谈了,该教的早教过,只一点,别恩将仇报就行,你们爹娘我是掰不正了,去到外边,真有我没防到的地方,你们要看住的也就这一点,别叫人家后悔当初带了咱们这一家。”
“孝顺孝顺,孝是应当的,但孝有时候不等同于顺,有些事情你们得自己学会去分辨,我这个当奶奶的能说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转身从他们老两口中和二房三房的层架上拿出一袋肉,又招呼卢二郎和卢三郎扛半石谷子,半石豆子,道:“跟我走一趟陈家吧,不能叫大山撂下手里的事白替咱家走这一趟,这些粮食,我做主,你们两个当叔的帮五个侄儿侄女出了,成不成?”
卢二郎和卢三郎哪会说不成,照着他们娘指了的那两袋,扛了就跟在卢婆子身后往外走。
走出山洞了,身后还能听到抠了半天嗓子眼的王春娘声音嘶哑骂着老毒妇不得好死,卢二郎和卢三郎的拳头都攥了起情的心思都生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