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友非敌。
这个结果一出,会议室里的一众人无论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在表世界能引动这般天地异象,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是傻子,都清楚那肯定是个实力高强的大佬。
能为善,就没人想着要结仇。
这个结果,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半人留守调度,异归处网络部注意网上消息,实在压不住就引导,舆论不能乱。”结果已出,异处局局长江绛起身,她不容置疑道,“另一半人随我去崇明市。”
大家都心知肚明,既然是友非敌,那他们自然要展示他们官方的善意。
哪怕只见个面,讲讲场面话也是好的。
江绛手里捏着一张极难得的超远距离群体空间传送符,眼中神色有些复杂难辨,她仰头看天空,那遮天蔽日的茶树虚影已经消失不见。
.......又是树啊。
她将自己有些发散的思绪收回来,毫不犹豫地启动了符咒,符咒的光芒包裹了这一小片区域,几秒后,紧急会议里的人少了一半,而似太山幸福之地小区一片狼藉的大门口,突兀地出现了许多人。
来的这一半人大多实力高强,各自都有些玄妙的法术,施展法术后,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已经单薄了许多,但仍然壮观且震撼人心的反向喷泉。
有人喃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复苏阵法这样违逆天道的存在.......”
旁边有人附和:“设计出这个阵法的人是疯———”
江绛忽然对这人用了一个禁言法术:“祸从口出,慎言。”
江绛在异处局局长的位置上坐了二十来年,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她平时都很好相处,很好说话,在她用出禁言法术后,还略有些嘀咕的其他人立刻闭上了嘴,整个队伍鸦雀无声。
江绛带头走进了小区,没走多远,便看到了八具东倒西歪、穿着特异组作战服的尸体。在尸体的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长衫、脸色苍白的人。
正常人看到这副场面,第一眼都会将凶手的怀疑投注在唯一活着的人身上,但江绛不同。
她叹了一口气,眼中带着沉痛,避过那八具战友的遗骸,她走到站着的人面前,行了一个里世界特有的礼:“多谢不夜侯前辈援手。”
可她面前的不夜侯并未理会她。
江绛看到他的目光盯着阵法的核心、也就是灾兽蜚所在的位置,好像在出神一样。
想着从不夜侯出现后,她看到那份绝密级资料,江绛的心沉了沉。无数利弊在她脑海中划过,最后变成一句极隐晦的试探:
“似太山的上古封印阵,出自凤凰之手,但那位陨落之后,就无人能够再重新修补这个阵法了。”
或许是她的哪个关键词终于触动了前辈,她听到不夜侯前辈有些轻飘的声音:“......凤凰?”
江绛心里有了点底,她感觉自己隐约摸到了真相的边,犹豫了几秒后,她当机立断:“凤凰前辈在巢山上渡涅磐之劫。”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股怅惘难过:“可惜前辈.......此劫未过。”
不夜侯纤长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巢山在何处?”
“西北方向,当归镇中。”
在她说完后,不夜侯转头,和她对上了视线。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到了一双眼型极漂亮的丹凤眼,只是那双眼里好像有层蒙蒙的灰,没有焦距且暗淡无光。
江绛心中一紧,不由上前一步:“前辈?!”
“此处后续交由你。”脸色苍白的前辈用很平缓的语气说,“多谢。”
而后江绛眼前一花,不夜侯就如同之前的遮天蔽日的茶树虚影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虞荼的感知随着遮天蔽日的茶树虚影舒展开的枝叶一起无限蔓延,在蔓延到一定程度后,他忽然感觉到了累,还有无比的空虚。
哦,能量要耗光了。
“耗光”这个词太过吓人,虞荼有点昏昏欲睡的感知被霎时惊醒。
能量多难攒啊!!!
他拼命往回缩着自己的感知,坚决杜绝不必要的奢侈浪费,他没看到的是,随着他感知的后撤,天空中修行过的人可见的茶树虚影迅速变淡,随后在天地间无影无踪。
虚影消失了,但他的感知还散漫着,好在之前已经将附着在八具尸体上的“疫”驱散干净,英雄的尸身得以安息,周围也没什么危险,他有足够的时间将感知收回来。
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像断断续续的、卡了的老式收音机:
“似太......印阵......出自凤凰......但.......重新.......阵......”
虞荼:“.......?”
什么东西?
又累又疲倦的感知只捕捉到了一个完整的词语,他下意识地念出来:“......凤凰?”
断断续续的老式收音机又继续响,虞荼听的不太清楚,但他觉得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只是削弱那个不知名的阵法,他就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掏空了似的,要是留下来继续破阵,他觉得他挣能量要挣到天荒地老才能还上。
他努力控制着身体,回想着刚刚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巢山在何处?”
听起来像是个地名,他可以借口有事跑到那边去,这边的烂摊子.......和他说话的人应该能处理吧?
说话的声音好像往前了一步,虞荼睁着疲倦到极致的眼睛,模模糊糊重重叠叠的视线里,依稀是熟悉的作战服。
官方的人啊,稳了!
前辈.......是在喊他吗?
虞荼努力将自己的舌头捋直,语气很慢,尽力吐词清晰,即使昏昏欲睡,他还是记得维持一下不夜侯的人设:“此处后续交由你。”
把他自己处理不了烂摊子丢给官方,虞荼仅存的良心隐隐作痛:“多谢。”
他想起刚刚那个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巢山在“西北方向,当归镇中”,虞荼用晕晕乎乎的感知判断了一下方向,果断跑路。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
因为丢烂摊子带来的极致心虚,晕晕乎乎的虞荼用残存的一丁点能量溜得超快,堪称风驰电掣,但一丁点能量就是一丁点能量,瞬间便耗光了。
虞荼在巢山的半山腰,停下了他偷溜的步伐。
他的脑袋更晕沉了,特别想要好好睡一觉,这种感觉宛如在高三复习的时候连熬了三天通宵,顺便连做十张数学卷子,英语老师还在做卷子的途中见缝插针,抽人默写单词的感觉。
他真的好困啊!
但虞荼谨记做戏要做全套,说去巢山就要去巢山,巢山上除了山顶都没什么树,只有矮矮的草,那就爬到山顶,他再找个隐蔽的树林藏在里面睡一觉。
反正他是草木族的,天生对植物有亲和力,就让那些树给他打个掩护吧。
不能被人看到他丢下烂摊子跑出来睡觉,那可太不对了。
秉承着这个坚定的信念,虞荼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顶上爬,不知道爬了多久,他终于登上了山顶。
山顶上是一片雄伟壮观的梧桐林,明明此时是盛夏,地上却积满了厚厚的落叶。
正常的梧桐树林,树上的叶子到了秋天总是黄绿、深红、浅红杂成一片,但此处的梧桐林,无论是树上的叶子还是地上的落叶,都只有铺天盖地的、热烈的红。
这种红色盯久了会让人产生眩晕之感,仿佛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烈焰火海中。
晕晕乎乎的虞荼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他抬头看天,梧桐树的枝叶交叉着,漫天的红叶像是即将坠下来的火焰。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真的好困好困,要扛不住了。
虞荼现在已经完全是凭借本能在走路,他的脚被厚厚落叶下凸出来的树根绊了一下,虞荼踉跄了一步后,决定摆烂。
他就靠着树眯一会儿L,他会请求旁边的梧桐树们帮他盯着一点周边的动静的。
虞荼就近找了一颗粗壮的梧桐树,厚厚的落叶隔绝了山顶上的湿气,他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疲惫地合上了眼睛,一瞬间就陷入了熟睡。
风卷过漫天红叶的梧桐树林,树枝抖动着,更多的红叶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火焰雨。
红色的梧桐叶,有的落在他的膝上,有的落在他的手边,有的落到他怀里。
如果有人来到这里,他会看到面色苍白的人在一堆火红的落叶中小憩,仿佛跋山涉水许久,终于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