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杂烩的背景音乐里,被归墟的墟者告诫“年轻人要学会包容地看待世界”时,顾鸿影觉得整个归墟的精神状态都十分美丽,有种平静的癫感。
“现在的社会生存压力剧增,到处都卷成麻花,年轻人压力大总得排解,比如痛包痛墙痛别墅、吃谷跟团行为艺术。”邝冕不愧是归墟的最高领导,哪怕看到不远处有人在房顶上表演对月嚎叫时也十分淡定,有种异于常人的包容心,“压力要是不排解出来,就容易出心理问题。”
对月嚎叫的人向他们的方向扔了个东西,邝冕抓住转手扔给顾鸿影,顾鸿影举起来一看,是块切得四四方方还裹着保鲜膜的血淋淋肉块。
“这次应该是苹果味的。”邝冕淡然点评,“倩倩做的甜品越来越逼真了。”
顾鸿影沉默了一会儿:“好吃吗?”
“挺好吃的。”邝冕对着嚎叫的方向招了招手,“我们有两个人!”
那边又飞过来一道黑影,邝冕抓住后摊开手,和顾鸿影手里的是同款。
他撕开裹好的保鲜膜,一边吃一边领着顾鸿影继续往前走:“倩倩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出来嚎的。”
言外之意,甜品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
顾鸿影木着脸咬了一口逼真的肉块,口感是慕斯特有的细腻绵实,清新的苹果香恰好把握住了甜品的精髓———好吃但不过甜。
癫,癫点儿好啊。
......
安置好了顾鸿影,邝冕在二楼脱下了归墟统一的灰袍子,他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去浴室里准备洗漱,大晚上的吃甜品容易蛀牙。
今天的浴室是朋克风,天天熬夜的邝冕睁着一双无神的死鱼眼,试图拯救一下最近颠倒的作息———今天不用看星图,天亮起来前可以睡觉。
吐出白沫,邝冕将牙刷插到骷髅怀里,骷髅的头顶上开出一朵花对牙刷进行深度清洁与消毒。
洗漱完毕后,他躺入2x3.5m的金属棺材中,棺材的外壁缀满了各种各样的铆钉与齿轮,蒸汽朋克的风格扑面而来,因为天天昼夜颠倒,邝冕决定提前适应一下入土为安豪华版。
他将双手安详地交叠在腹部,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头顶上方棺盖冒出来,慢慢向下倒,滑动着准备闭合,在棺材里的光线越来越昏暗,只剩下一线光亮的时候,一张纸穿过棺材那狭窄的空隙,“啪”地一下贴在了邝冕的额头上。
昏昏欲睡的邝冕:“......?”
他伸手揭下贴
在头顶上的纸张,灵力导入其中后......邝冕“诈尸”了。
他从棺材里蹭地一下坐起来,两眼瞪得像铜铃,这张纸并不是归墟那些不省心的崽子们弄坏了什么设施后归墟给他的反馈,而是不夜侯的拜帖。
不夜侯的!拜帖!!!
这一瞬,邝冕觉得自己还不如就在豪华棺材里长眠,但理智终究压过了情感,他悲伤地爬起来换衣服,穿上他能遮到下巴的灰袍子。
虞荼在一楼看见邝冕的时候,感觉坐在他对面的邝冕身上萦绕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怨气。
虞荼有些不好意思。
本体和族长在草木族禁地大门前“互殴”,马甲被本体传过来的情绪气到干不下工作,禁地估计彻底去不成了,虞荼思来想去,决定连夜拜访归墟的墟者。
他知道邝冕最近的生活日夜颠倒,夜观星图,白日睡觉,所以虞荼趁着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递了拜帖,这样他和邝冕谈完之后邝冕还能及时睡觉,继续他不规律的规律生活。
浑然不知不夜侯贴心行为的邝冕坐在他对面,兜帽下是一双缺觉的死鱼眼:“前辈深夜而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寻我吗?”
对面的不夜侯笑得温和,但邝冕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他上次破罐子破摔透露了帝屋的身体状况,然后第二天晚上就被莫名恢复了大半的帝屋开了小型跨域传送阵过来将他一顿暴揍,差点被拆成百八十块儿,现在回想起来,邝冕还觉得浑身酸疼。
恐怖的回忆席卷了他,邝冕也不敢悄悄犯困走神了,他警觉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属实有点条件反射的ptsd。
欸?
虞荼在心里惊讶了一下,他还什么都没问呢,不过邝冕这个态度犹如此地无银三百两,这说明他恰巧知道些什么。
虞荼目前能接触到的人里,大概率知道一部分或者全部计划的人,只有邝冕最好应付,吓一吓挤一挤,再诱导几句,虞荼就能和自己知道的东西两相印证,或者骗出点意外惊喜。
邝冕披着特制的灰袍子,虞荼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并不妨碍他感觉到邝冕的坐立难安。
一回生二回熟,虞荼压下自己有点抱歉的良心,开始忽悠:“他这一个月的起点可是归墟,作为墟者,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上回的阴影还没散,熟悉的恐惧感接踵而至,邝冕愈发警惕:“我这边建议您直接回去问帝屋,他也知道。”
他的内心狂流
宽面条泪,逼供他有什么用?帝屋同为草木族不是更好问吗!
他强烈的抗议之情掐灭在对面不夜侯无奈的笑容中:“他只是一颗一千来岁的树苗苗,倔得很,我也没办法。”
族长用来噎他的话,成了插到邝冕身上的回旋镖。
邝冕:“......?”
听听!听听!什么叫一千来来岁的树苗苗?这话也能说的出口?!
“我的年龄甚至没有帝屋族长的十分之一。”邝冕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也是个孩子呢。”
认怂不丢人,总比不小心说漏嘴了又莫名其妙挨揍的强!
虞荼被邝冕的厚脸皮噎住了,邝冕索性再接再厉:“既然我还小那要健康作息,我就不陪前辈聊———”
转身开溜的邝冕撞上了楼梯口的空气墙,被坚固的墙体震得后退一步。
邝冕:“......”
他绝望地转过身,不夜侯在沙
发上动都没动,仿佛早有预料。
“人族与草木族,怎能一概而论?”
虞荼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能和族长玩的好的人,总要提防着他们用近似的手段耍赖。
说不赢跑不掉,邝冕沉痛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回来坐好,咸鱼的本能在心中热烈升腾,他又想摆烂了:“我知道的不多。”
“所以———”他理直气壮道,“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夜侯前辈别想从他这儿撬到一点消息!
出乎他意料的是,不夜侯没有为难他,他只是笑了一下,礼貌地颔首:“我明白了,多谢解惑。”
不夜侯的话刚说完,他的身形就像烟一样散去了,邝冕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整个归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自然能感觉到不夜侯并没有离开,但定位到不夜侯所在位置时,邝冕吓到心脏差点停摆———不夜侯在顾鸿影的房间里!
宽大兜帽下的表情失去了控制,邝冕宛如火烧屁股似的飞快冲向顾鸿影在的位置,顾鸿影今晚要是在他手里丢了,他绝对活不到明天!
邝冕现在后悔的要命,他要是老老实实和前辈打太极,也不至于有现在这么一遭了!
他几乎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冲到顾鸿影所在的、拥有层层防御法阵的房间里,看着顾鸿影还安然地在床上瘫成个大字,没有当场失踪后,他狠狠地松了口气。
不夜侯站在房间的阴影处,脸上的表情也掩在黑暗中,但邝冕知道,
不夜侯在看顾鸿影,或者更具体一点,他也许在透过顾鸿影,看着曾经的白泽。
“归墟是万物之灵的归属,联通无尽之海,海中有生死门。”黑暗中,不夜侯轻声说,“生死不休,生死门不朽......我并不是不知。”
虞荼说的是从书上看来的归墟的密辛,但这个秘密也没有那么隐秘,只要消息足够灵通,或者处在足够重要的位置,都会知道。
这模棱两可的几句话,是虞荼东拼西凑得出来的答案,若是要让他往深了说,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拿来诈一诈大悲大喜之下的邝冕或许会有奇效,毕竟处在高位的人总是容易想的太多,一句话能往里想四五层意思。
邝冕果然上当:“您既然都知晓,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不夜侯的声音越来越轻,如果不是邝冕一直在凝神细听,几乎会将他的话错过去,“总不能......又重蹈覆辙。”
邝冕这一瞬头脑风暴,他想起那个隐约的传闻———据说陨落的凤凰曾经给不夜侯前辈留下了一些东西,难道这个传说......竟然是真的?!
凤凰前辈不会那么疯,疯到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吧?!
邝冕打了个哆嗦,他感觉不夜侯前辈的目光从顾鸿影身上移到了他身上,窒息一般的沉默。
虞荼在心中叹气,他没词了,谜语人可真不好当。
邝冕不安地拽了拽自己的兜帽,恨不得将整张脸都藏起
来,他现在特别特别绝望,每个人负责的部分都不一样,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不夜侯前辈好像已经知道了十有八/九。
不夜侯前辈用自己的方法知道这件事和不夜侯前辈从他这里知道这件事———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啊!
邝冕感觉自己身上又隐隐作痛了。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安抚好他面前情绪不对劲的不夜侯,避免这位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记忆的前辈一个冲动将顾鸿影带走———他可没有本事将人抢回来!
“我们已经努力了很多年,也有足够的数据支撑。”邝冕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坦白了,“以生死门中的生死之气交替为他打磨灵力,迅速提升体质,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他强调:“我这里确实只是第一步。”
所以不要再对他逼供了,后面他是真的不清楚,就算清楚也是不清楚!
虞荼若有所思:“所以第二步在草木族禁地,关
键在那些妖族族长上。”
邝冕:“......?”
邝冕:“??!”
因为不夜侯语气太过肯定,邝冕根本就没往“这也许是不夜侯的推测”这个方向去想,他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好你个帝屋,难怪不夜侯前辈不仅不逼问还宠溺地说“他只是棵一千来岁的树苗苗”,感情是早就坦白了!
他甚至都不知会他一声!
他要是早点知会他一声,他至于今天晚上提心吊胆大喜大悲绞尽脑汁最后还是投降了吗?
帝屋他竟然搞背刺!
邝冕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想将帝屋卸成个百八十块拿去当柴烧的心达到了巅峰。
虞荼诈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决定见好就收,他现在已经有了非常清晰的方向———无论是本体还是马甲,都要抓紧时间折腾族长。
第二步的具体计划,他还不知道呢。
远在草木族的帝屋一连打了五个喷嚏。
......
顾鸿影这一觉睡得特别好,就是睁开眼睛的时候受了点惊吓———毕竟一个灰袍子直挺挺地坐在你床边,兜帽都挡不住那强烈的注视感时,也确实惊悚。
“总算睡醒了啊?”
那灰袍子出声后顾鸿影才知道是邝冕,可能是刚醒过来的脑袋还有点懵,顾鸿影觉得这位墟者的声音里好像带着怨念和......阴阳怪气?
邝·害怕离开的不夜侯前辈反悔于是硬生生守了一夜·守夜时疯狂给各方发传信符·被帝屋拒不承认这事气到爆炸的超级大冤种·冕———他的心里真的有一万句优美的语言要讲!
咬牙切齿的表情都掩在兜帽里,对外他仍然是那个看起来还算稳重的墟者:“醒了就赶紧洗漱,然后和跟我来。”
顶着一头乱发的顾鸿影大脑显然才刚刚开机,并没有听出话语里潜藏的危险:“好嘞!”
十分钟后,顾鸿影叼着个包子,跟在了邝冕背后,邝冕带他经过了
一个又一个复杂到令人眼晕的传送阵,到达了一片海边。
海一般蔚蓝、平静、广阔,带着一种隐约的咸腥气,海浪会不断冲刷沙滩,留下海洋的馈赠。
但眼前的这片海,无比的平静。
海的颜色蓝到近乎黑,但蓝黑的底色中又泛起像反光一样的白,邝冕站在他的身侧,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吟唱着什么。
顾鸿影默默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心跳如擂鼓。
“咚!咚!咚———”
那好像不是他的心跳,是海的心跳。
海底的白色里,游出一条条剪影似的白鱼,边缘柔和而模糊,这些白鱼首尾相衔在海中缓慢游动着,星点点的光从它们身上抖落amp;mdash;mdash;mdash;无数白鱼组成了漩涡。
顾鸿影闻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不同于这世上任何一种气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这一刻张开,像是因为欣悦,又像是因为恐惧。
像镜子一样毫无波澜的海面活?『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了过来,水浪像涨潮似的,渐渐涌到他脚下。
顾鸿影下意识地往后退,背后却有一双手抵住了他。
“快去。”
柔和却不容拒绝的力道推了他一把。
顾鸿影扑入那正好涌起来的海水中———这片特殊的海洋,没有依托海岸。
所以......
“噗通———”
顾鸿影坠入无尽的海水中。
无数条白鱼首尾相衔着向他涌来,它们簇拥着他,坠往更深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