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我望着你

自打落地于此生活,时寸瑾感触最深的三点:信息差壁垒、种族壁垒、文化知识壁垒。

它们是三道水坝,将整个社会一道一道过滤、截流、分出低中高等星。

这个世界的背景属于星际时代,星网畅通虫族宇宙,宇宙时差在首都盟卓越的黑洞点科技力量下缩短至24小时。

但还是有很多潜规则与真正能助人跨过水坝的知识藏在纸质资料、家族、顶层社交圈的口耳相传中。

时寸瑾构思《军医》时,曾用过第三任宿主记录下的星能原油榨取旧法当素材。

尽管只是一个已被移出保密法条例的榨取旧法,当时寸瑾将这个旧法写进直播小说,公开传播,还是有许许多多低中等级别的军团在菲特的账号空间、[早安,菲特!]站点留言感谢主播菲特的慷慨无私,将如此珍贵的技术知识开源。

各类资源的信息差和高等阶级内的默认常识,在虫族宇宙,有时能等价金卢、星能核。

某些珍贵知识从保密法里解封,低等星、部分偏远地区的中等军团还是很难接触到高等/特权级淘汰不用的“公开知识”。

阿努什卡把话这样一说,算将他作为特权阶级的社交圈默认常识、阶级优势信息资源、信息类筹码共享给网友菲特。

一位不知真实身份为何,不能确定基因等级、不能确定家族背景的网友。

如果这个网友利用这些东西惹出什么祸事…

时寸瑾看过阿努什卡的人设卡、原著剧情、角色独白章,已明确知晓“阿努什卡·卡许”的大致性格为何,他仍为此刻的阿努什卡的魄力与决断感到心惊。

时寸瑾的记忆很好,也许是系统寄宿在他脑中,为脑域带来的强化。沉默思考间,红桃心格温塞过来的情报从时寸瑾记忆深处跳出来,清晰无比:

[…他盲目且愚蠢地迷恋上一位根本不爱他的雄虫阁下。]

[那时,无虫不怀疑,这位阁下给安东尼总长下了迷情剂。]

[…一切医疗手段都无法治愈安东尼,为此他做出许多离谱荒唐、浪费军力资源的愚蠢行为。]



时寸瑾闭上眼睛,清空大脑消息,对智脑环的麦克风说:“坚守承诺是好事。”

“但请别将自身安危和会影响前途的信息归纳到‘承诺’必须履行的范围里。”

“阿努什卡,承诺是一种保证,保证的前提是你有信心与余力来完成一件事。”

“但当这件事可能会伤害你,毁掉你的时候,你再往里面灌注坚持。”



漫游者基地

办公室

阿努什卡听到菲特停顿几秒。

他说:“这很愚蠢。”

“愚蠢会让你走向灭亡。”

菲特声音里令阿努什卡感到心绪和触须躁动的“无奈”、“柔和”特质消失,只剩下一股毫无情绪起伏的平静。

阿努什卡一霎

萌生出愤怒与焦躁,交握的手指猛攥,指骨像钢筋搅合一般硬紧,安静的办公室凭空响起几声令虫牙酸的“咯吱”声。

但很快,阿努什卡冷静下来。

菲特没有挂视讯。

阿努什卡深呼吸,触须再也不控制了,从金发里探直而起。

他硬邦邦地开口解释:“…我告诉你的信息不属于保密法,在家族与血亲之间常有流通。漫游者军团常驻黑洞之门,关于黑洞之门后的星球探索资源、异兽最新情报、星能核的质量等等,在漫游者属于内部公开且默认可流通的交易资源。多数漫游者小队的队长偶尔会透露给家族,也可能是同阶级的兄弟。”

“我赴任第一军团新的分支总长,履行政务的同时,我的武力和引导战争走向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阿努什卡话至此,昂起下巴:“我不是用金卢和贡献点就雇佣到的军雌,第四军团想请我带的新分支团去护送阁下抵达北极星区,猫眼阁下的身份和相关信息是我应得的酬劳。”

“我想怎么用,第四军团和法庭都不能干涉。”

阿努什卡嘴角下撇:“其他漫游者多数会将这份情报转递给家族,拉拔家族适龄的后辈军雌,让他们在嘉年华里勇争头番。我没有家族,也没有交情好到能让我送出这份情报的战友、校友。”

“…你不是作为特邀嘉宾去嘉年华?这份资料你看看,到时候阁下召见你,你也不会讲错话。”

“而且。”



黑盾。

卧室。

时寸瑾看着视频里的阿努什卡。

他突然又言语刹车,垂敛的睫毛颤动几下,抬眼露出那双异色瞳。

阿努什卡直视摄像头,仿佛与星网这端的时寸瑾面对面。

他的表情仍然是那副冷咻咻的僵态,双瞳针状,盛装华容显得压迫性极强。

时寸瑾清楚看到阿努什卡的异色兽型眼有多怪异,只一双眼睛,阿努什卡身上“人”的特质全部消失,仿佛一头穿着华服的人外野兽。

这头野兽坚定地说:“我没有感觉错。”

“你回应我了。”

“你没有必要开这个视讯,也没有必要接通,三大势力都在搜捕你,首都盟想要你死的高等家族权势滔天,法庭恨不能捉捕你,将你判以公开斩首之刑。”

“即使我和你通视讯用的星网属于漫游者的加密网络,你仍有暴露自身ip的风险。”

……

时寸瑾沉默。

他这边的摄像头只能拍到一双手,视频里的阿努什卡还是认真对视。

视频里的阿努什卡僵硬表情慢慢软化,气势汹汹的声音变得干巴:“…但你还是回拨了视讯。”

“你都敢把一部分的安危交给我,我为什么不能对你说这些?”

“我相信你。”

视频里的金发虫族睫毛又垂下来:“…像你相信我一样。”

时寸瑾的思绪在此刻分为

两派。

理性一派轻叹一声:被反将一军了啊,这个视频早说不该打的,过多接触只会暴露出更多缺点。都有一次前车之鉴了,你还冲动地回拨视讯。瞧,这下又被咬一口了。

感性一派沉默。

理性一派继续开口:上次你放置他,他就给你整出首都盟爆破,这次你打算怎么处理?控制他吧,多好的机会,也免得这条线失控。

感性一派仍然沉默。

理性一派:老大,下次不要熬夜处理阿努什卡的事情,我很难办啊。

感性一派:……



漫游者基地。

办公室。

阿努什卡的耐心一向容易烧干,等了一会,菲特不说话,他立刻开口:“我说错了?哪里错了,你说。”

智脑环里的菲特开口:“你没有错,是我没想到这层,说你愚蠢,我很抱歉。”

菲特温和的声音调子放慢,变得温柔:“谢谢你的信任。”

“我下次会注意言辞,请你原谅我的失礼,阿努什卡。”

令阿努什卡心绪躁动的“情绪”又回到菲特的声音里,他爱听菲特用这种带情绪的声音讲话。

仿佛隔着虚构网络,万千星海,不需要金卢,不需要信息情报,他也能吸引到菲特的注意力。

菲特的态度永远都能那么及时地抚平他的焦躁。

菲特和阿努什卡所认识的虫都不一样。

菲特从不会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他自己错了,他意识到后会立刻诚恳地道歉。

阿努什卡突然伸手去关掉智脑环的收音器,再次调整了一下智脑环的拍摄位置。

3秒内,智脑环拍不到阿努什卡的脸,也收录不到声音。

阿努什卡听见菲特在智脑环那端疑惑地轻轻喊了一声:“阿努什卡?”

“嗯。”

“嗯。”

“…嗯。”阿努什卡一声声应着闭麦的智脑环。

他厌恶极了自己此刻的声音,仿佛喉咙里藏了一团泥,这团泥让他无法正常发声,词语破碎,一张嘴全是黏.腻不堪的怪异呻./吟。

**的,真想拔了这条关键时刻管不住声音的舌头。



黑盾。

卧室。

几分钟后,时寸瑾重新在视频里看到阿努什卡。

阿努什卡那端的摄像头角度调整,时寸瑾看不到阿努什卡的头顶,他的双手也放到桌下隐藏,身形仍保持板正的军姿坐态。

时寸瑾:……

怎么突然换成了标准的面试坐姿?

他轻咳一声,压下喉咙里的笑意。

视频里,阿努什卡气势腾腾:“原谅你。”

雷厉风行,继续询问:“十大的信息听不听。”

时寸瑾:……

理性一派:这家伙顺杆子往上爬!快说要睡觉了,再聊下去,

我马上通宵工作!

时寸瑾开口前,视频里的阿努什卡乘胜追击:“这个世界上,除了漫游者的总长,现在同时知道十大和漫游者总概况的军雌,只有我。”

“你最好是听。”

“北极星区的嘉年华,十大军都会有分支总长去,现在除了第十军胡蜂,另外九大的分支团长对你都有不小的敌意。”

“星网上很多虫都在传,你应邀嘉年华,阁下们的目光都会落在你身上。”

“十大军团的团内情况各自保密,他们的总驻地坐标从不对外公开,更别提十大军团对各大势力的态度如何。你在星网上不可能找到十大军的详细资料,我目前还不知道十大会有哪几个分支总长前往,你全都听一遍最好。”



漫游者基地。

办公室。

阿努什卡沉默几秒,再次放缓和态度,干巴巴:“安全第一,你听不听。”

智脑环里传出一声浅笑,笑得阿努什卡藏在镜头外的触须摇摆。

菲特说:“你知道你这样说话像放狠话吗?”

与发色相似的金触须顿时僵住,阿努什卡深呼吸一下,正要说什么。

菲特又说:“我听。”

菲特声音含笑:“拜托阿努什卡先生告诉我,安全第一,我太想知道了。”

阿努什卡出手如闪电!

“duang!”的一声,他摁掉智脑环的收音开关,用力过猛,智脑环变成锤头,砸凹桌面。

菲特:…?

阿努什卡:……

质量超好,但已经变成扁条状的智脑环里传出菲特不太确定的迟疑:“抱歉?我刚刚的话又冒犯到你了吗?”

完全、没有。

相反,阿努什卡在刚刚一秒体会到为枪上子弹,子弹列无虚发全中目标的爽快,又像第一次驾驭战甲冲上云霄,成功猎杀到异兽的狂喜与舒适混杂感。

这种由一个虫带给他时,他就不知如何形容了。

…想要更多这样的感觉,想要菲特的情绪。

阿努什卡感觉牙齿有点痒。

他罕见的清了清嗓子,声音一秒变成漫游者总长都夸过的调子:“没有。”

省流:军团大会宣布新军法、代表漫游者方出席演讲会、上台威震八方的凶恶正剧音。

“你听好了。”

智脑环的播音器传出菲特的轻咳一声,柔和的笑意轻飘飘地消失。

阿努什卡垂下睫毛,开始念早想过八百遍的台词。

“十大军团目前情况为…”



黑盾。

卧室。

时寸瑾一手抵着唇,一手放在毯子上,专心听看着。

谁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在虫族这边见到类似新闻联播腔调的虫族?

床上,一层压一层的厚绒毛毯下有什么东西翻动几秒,时寸瑾眼疾手快,立刻盖住智脑环的摄像头。

视频里,阿努什卡皱眉询问:“为…菲特?()”

时寸瑾声音不变:我拿一下笔记本,写纸质记录是我的习惯,请稍等。?[(()”

阿努什卡:“好。”

时寸瑾先把智脑环摄像头反扣,立刻伸手去捉那条不省心的尾钩。

他把尾钩压在大腿下固定好,又抱来毛毯大半盖在腿上,重找两个枕头压住厚绒毛毯,确定不会再露出可疑游动感,才伸手去拿床头放着的笔记本和笔。

时寸瑾把智脑摄像头仔细摆正,确保只拍到手和笔记本,对阿努什卡说:“好了,请开始吧。”



漫游者基地。

办公室。

阿努什卡盯着菲特的手,重新开始念:“十大军团目前已披露的信息只有各自所管理盘踞的辖区。”

“第一军团是虫族所有军团的管理汇总大团,战力最高,3各色虫种军雌一应俱全,入伍审核最为严格,所有士兵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负责修正军法法典的雏形,接洽首都盟议会、雄虫保安法庭和议会。”

“贡献点的解释权和分配审核权都属于第一军团管理范围,所有野军团和中等军团的晋升必须通过第一军团的审批,才可正式纳入军团体系,成为被另外两大势力承认尊重的正规军团。”

阿努什卡说:“第一军团势力复杂,每一个分支军团总长所管理的兵力强盛,第一军是上一个时代,军团.系解体后,保留军团.l系绝对统治力影子最重的总团。”

“法庭和首都盟反而不敢直面要求第一军来抓你,第一军庞大而强势,除非你的影响力足以毁灭世界,不然法庭和首都盟付不出让第一军来抓捕你的酬劳。”

阿努什卡话锋一转:“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次去北极星的第一军团里我的职权最大,什么鬼东西都不可能借用第一军的势力围你。只要我在第一军一天,你就不会成为真正的通缉犯。”

“好了,接下来是第二军团。”

视频里,那双手才写下第一军团一词,无奈停住。

“阿努什卡。”

阿努什卡理所当然到傲慢:“这是实话,第一军不可能成为首都盟和法庭的刀,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视频里那双手只好在第一军一词下方,写出第二军。

菲特说:“好吧,请继续。”

阿努什卡的触须摇摆一秒,用那副开大会的表情继续说:“第二军团,你需要注意一下。”

菲特问:“我有所耳闻,安东尼血占据了半团战力。”

阿努什卡皱眉:“还不止,第二军团在安东尼血的影响下,全团都是极端狂热的种族主义者,脑子不太灵光,非常好战。他们军团主要虫种为刀翅蜓,因为安东尼旧案,他们受限于冻精生育,大多数军雌都是高等C级或中等A级。”

“刀翅蜓的种族优势是痛感钝化、三重视野,他们在战场上,视角像广角摄像头。不怕痛和视野广阔让他们具备优秀的战斗力与反射力。他们的种族

()优势就是为了战斗而生,哪怕基因等级低一点,也能单挑许多真正的高等种、特权种派的军雌。()”

…

黑盾。

卧室。

时寸瑾思维转了一下,明白过来:……

不得了,战场上开透视的战斗蜻蜓,还是背上鳞翅又能飞又能砍人的狂战士模板。

他写下几笔,听视频里的阿努什卡继续讲解。

原本我以为你会本尊过去参加,我之前是想告诉你,第二军的虫接触你,你身边最好带够百位数的保镖,不要一对一和他们单独接触。v()_[(()”

“第二军由于旧案关系,很在乎对外形象,要脸。”

“你现在全息过去,这个顾虑也就没有了。”

时寸瑾写下第二军的关键词:形象公关方面弱势,头脑不够灵活,可能与首都盟和法庭关系较差。

他一写完,阿努什卡就说:“第二军全体反感首都盟和法庭,是十大中最讨厌首都盟和法庭的高等军团。”

时寸瑾:……

怎么就不意外呢?

高战力,脑袋还不灵光,首都盟和法庭不摩拳擦掌哄点啥都不科学。

“第三军团,这个军团里90%都是盟外家族的虫。”

“三大势里属于中立站位,战力还行,大部分盟外家族会把次子幼子送到第三军镀金。第三军半团战力常驻黑洞之门狩猎异兽,另外一半战力分散在四大区,驻地位置在十大中最为神秘。”

“许多盟外高等家族会定期雇佣第三军去护航家族舰队。他们认钱。”

“十大军和各类中等军团都有付钱就能买保护的服务,但在所有军团里,只有第三军不在意金卢来源,也不在意家族背景和各方势力纠缠的客户。”

阿努什卡说:“如果你要出行去其他星区,你可以试试订购第三军的护送服务,他们也不喜欢首都盟。比如,你付款一千万金卢买第三军的护送服务,首都盟想从第三军手里买你的坐标消息,需要花十倍的价格。”

时寸瑾写下第三军关键词:财力至上的军团,有点硬骨气,但不多。属于“亲兄弟,得加钱”类型的中立军团。

“第四军。”视频里的阿努什卡稍有停顿,才道:“第四军比较特殊,也应该是十大军里对你攻击性最低也可能是最高的一个军团。”

时寸瑾出声:“是不是有些矛盾?”

阿努什卡说:“第四军是独属于猫眼的伴生军团,猫眼上所有阁下的守护者都从第四军团挑选。这些被选中当守护者的军雌,需要药理和物理双重阉割后才能守卫在阁下身边。”

“不仅如此,猫眼的护卫、安保、所有负担武力警戒的军雌都来自第四军。”

“第四军有一半战力属于雄虫保护法庭和议会,一半战力只听阁下们的命令。”

“这是一个遵循世俗军法,也遵循猫眼圣殿教义的双重军团,但究其根源,整个团都为雄虫服务。所以,如果第四军有虫接触你为难你,你最好挑一个有阁下在场的环境,在阁下视线里,第四军的军雌向来沉默忠诚的像清教徒,绝不会露出獠牙惹烦。”

“如果没有阁下在场,你可以试试往首都盟的社交圈里站一站,第四军完全不主动和首都盟势力社交,路过都不会看一眼。”

时寸瑾:……

认真的?十大里有四个军团不喜首都盟?

时寸瑾思绪一转,一个完全服务雄虫的教会式军团…

他垂眸看着纸上的第四军,用黑笔在旁边画了一个星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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