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落成火 作品
第45章 邬少鞍的处罚(补)
自家老邬被废的时候受到过何管事的照拂,钟采对这位管事一直都颇有好感。只是因为对方是老邬他娘的死忠,钟采一时间也没法做出什么回报——对方肯定是会完全告知他主子的。
所以,钟采就是还算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何管事,久违了。"
何洲看着并肩站在一处的两人,心里有些唏嘘,再想起如今邬家发生的事,有些百味繁杂。但不论如何,邬少乾过得不错,他总归还是高兴的。
何洲温声说道: "少乾公子,钟丹师,家主和夫人得知两位回来了,请两位过去一趟。"钟采看向邬少乾。
邬少乾平静地开口: “我和阿采听说家里出事就赶回来了,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得而知。何叔,你先给我们说说吧。"
何洲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说道: "这事说来话长,边走边说吧。"邬少乾点点头: “只是了解情况,还请何叔不要隐瞒。”说话间,他就带着钟采,一起跟在何洲的身后。何洲在前带路,果然讲述起来。
“在小秘境关闭后,少鞍公子是少数几个活着回来的族人,也带了最多的资源,比其他几人的总和还多数倍,并包含三级资源,为邬家挽回了不少颜面。"
"此后少鞍公子时常与东啸小公子见面,还每次都给他好几样资源。"
"那秘境里的资源品质绝佳,东啸小公子的资质又好,家族同样给小公子倾斜了许多资源。小公子也不负众望,有大量珍药、丹药相助,他在短短一年里,几乎每个月都会突破小境界,即使是那几个关卡,他最多也就是多花上十多天而已。"
"就在一个月前,东啸小公子就辟宫了!"
"如此可怕的进境,只比当年的少乾公子略逊而已。"
邬少乾有天品顶尖资质,三岁时开始修炼,四岁又三四个月时达到辟宫境,九岁时已经辟宫六重、开始出行历练,十一岁时辟宫巅峰、不断积攒玄力,十七岁后尝试突破,在十八左右时,顺利成为了一位开光境的修者。
r />邬东啸的资质比邬少乾整整差一个大品级,照道理,应该比邬少乾晚上几年辟宫才对。
他却仅仅比邬少乾慢了几个月,怎么不让邬家上下欢喜鼓舞呢?
而且邬家人也觉得,邬东啸这是运气比邬少乾好。
毕竟当年可没有小秘境出现,给邬少乾的资源固然很不错,却是比不上秘境中积累多年的资源品质。
邬东啸却能赶上,实力也一下子追上来。
何洲徐徐道来:
“其中少鞍公子对东啸小公子付出的资源并不比家族少,东啸小公子也对少鞍公子越来越亲近。"
"在东啸小公子辟宫后,很快就告知了少鞍公子这个喜讯,又在少鞍公子的提议下,将黑蛟戟收进道宫之中。"
“这样的提议本来是良言,伴生宝物在道宫里时更能提升宝物与修者之间的默契。如果小公子要出去历练,再将黑蛟戟留在邬家保护着也不迟。"
“可谁也没想到,除了少鞍公子最初几次送给小公子的资源、吃食以外,之后的每一次,最重要的那些资源上、小公子爱吃的点心上,统统都带着无色无味的毒。"
钟采听到这里,觉得有点恶心。
邬少鞍这是靠资源砸出那小崽子的信任,再下毒彻底摧毁这种信任啊。就算知道他是觉得这样更保险、能得手,也还是令人作呕。钟采忍不住又看一眼邬少乾。他们这叔侄俩也真是够倒霉的,全都毁于嫉妒。
何洲继续说: “那毒名叫牵丝毒,是少鞍公子从秘境里得到的。”
牵丝毒原本只处在三级,还是慢性毒。
无论是天引、辟宫还是开光修者中毒,都是一样缓慢地被侵蚀。如果一旦中毒就立刻服用三级解毒丹,是可以快速清除掉的。
但这毒有一种特性,就是不仅极难被察觉,而且如果持续地服用,那毒就会逐渐扎根在血肉、经脉、神魂甚至道宫里,日渐顽固。
一旦再摄入药引,毒素就会被牵引爆发,丝丝缕缕地捆绑住修者,无法挣脱。
这时候再想解毒,就难上加难。
邬东啸是天引境三四层时就不断摄入这种毒素的,等到他天引境巅峰时,毒素已经彻底侵入了。根深蒂固,解无可解。
>何洲又叹息一声: “东啸小公子把黑蛟戟收进道宫后,少鞍公子一如往常地给他送东西。这回送的是百血汤,不仅滋味甚美,也对辟宫修者的炼体有些用处。"
"小公子很喜欢,接连讨要了好几碗。"
"七天后,小公子修炼时突然浑身剧痛,经脉之中都渗出血来。"
“家主、夫人、许多悬照老祖都来探望,这才发现他是中了毒。”
“丝丝缕缕的,废掉了东啸小公子所有继续修炼的可能。”
"经脉含毒,玄力无法动用;神魂含毒,无法与伴生宝物融合;道宫封锁,其实是毒素也在不断侵蚀道宫,一旦黑蛟戟继续吞吐天地之气,就会加快侵蚀,蚕食道宫,并逐渐污染黑蛟戟自身。"
钟采默然。
这么看,小崽子比起之前的老邬还倒霉。
毕竟老邬还能运用天引巅峰的实力,那崽子却是除了比低境界修者稍微强悍的肉身外,连一丝玄力都无法使用。
不过再想想,小崽子的黑蛟戟可还在,老邬却是被毁了射日弓的。
六级解毒丹怎么也比能恢复资质的宝物常见,要是邬家肯下那个狠心,也未必买不到。这么一看,又是小崽子更幸运。
然而比起渺茫的、确实多半找不到的恢复宝物,邬家压根就没有买解毒丹的打算…….钟采嘴角微抽。
一时间也说不清他家老邬和老邬他侄子哪个更惨一点了。
何洲带着两人,逐渐走向冲霄园外。
钟采问道: “何叔,这似乎不是主院的方向。”何洲说道: “是去刑堂的。”接着,他加快了语速,说完他所知道的后续。
跟钟云带来的消息差不多,邬家很快就对全城出手,身披重甲的护卫不仅守着城门,还在诸多街道上巡视,把很多大小势力都堵在家中。
因为邬家震怒,其他势力也不比邬家有融合境强者,只能忍气吞声。邬家所谓的“杀鸡儆猴”,是直接屠掉了几个有毒物产业的小势力。
较大的、在城主府有登记的此类势力,邬家上门仔细搜查之余,也对近期接近过邬家——哪怕只是路过——的能驱使毒物的修者,举起了屠刀。
后来,城主府将邬家主请过去一趟,邬家之
后的行事才收敛了一些。同时,是城主府派出丹师、医师前去邬家诊断邬东啸的。
他们确定了邬东啸中毒不可能是通过外人,而且邬东啸是辟宫境修者,要引动他体内的毒发作,需要同为辟宫境的修者精血。
精血用得越多,引动时越准确。
那医师判断,这只怕是用了一位辟宫修者七滴精血,才会让邬东啸在七天后毒发。而辟宫修者的精血最多也只有十滴,被取血的这位修者……只怕顶多只剩下两三滴了。如此一来,他寿元会大量削减,还能活多久,只能看他的运气而已。
邬家立刻排查邬家内部,自然很快就怀疑到邬少鞍的身上——除了邬东啸身边服侍的仆婢、家主夫妻以外,其他人根本没有长期跟他接触。
就连邬东啸的亲生父母,也顶多一个月来探望个两三次。没有这个长期下毒的条件。
在找到邬少鞍时,他们也发现了精血的来源。来自邬少鞍的死卫,夏江。
邬少鞍被查出以后,并没有露出慌乱的神色。
邬明钊很是愤怒,他的长子——也就是邬东啸的亲生父亲暴怒之下,出手打向邬少鞍。邬少鞍拉过夏江,挡住了攻击。同为辟宫修者,夏江被打成重伤。邬少鞍毫发无损,被送入邬家刑堂审问。
何洲说道: "家主和夫人请两位直接去刑堂,是为观看给少鞍公子用刑。"
钟采一顿: "用刑?"
何洲说: “审问过后,少鞍公子供认不讳。家主请诸位开光族老、悬照长老到场,只两位老祖正在闭关,没有现身。"
"关于对少鞍公子的处罚,诸位长老意见不一。"
邬少鞍所在八房、邬少乾所在九房、还有一个三房,都属于邬元潇老祖这一支。邬东啸自然也是。
邬元潇不在,这一支就还有邬宗翰、邬子陶两位悬照长老。除了他们以外,其他各房的悬照长老合起来还有八位。
开光族老数目固然很多,但在这时候是说不上话的。
对于邬少鞍的处置,其他各房都认为要将他处死,以免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搞坏了邬家的风气,让邬家再也保不住天才。
尽管邬少鞍是最年轻的地品中等,可放眼整个邬家,除了他还有三位地品中等
的女子。三女之中,只有一女上嫁联姻,还有二女则都挑选了夫婿入赘,留在邬家。那两位女子年岁更大,实力更强,修炼也刻苦。
就算没了邬少鞍又如何?
邬宗翰和邬子陶这两位,意见也不统一。
邬子陶虽然愤怒,但他的直系后辈——八房和九房中,也就只有邬少鞍资质最高。要是邬少鞍死了,九房就只剩下一个地品下等的邬少山,变得十分弱势。
所以邬子陶的意思是,要保住邬少鞍。
邬宗翰的直系后辈——三房只有一位嫁出去的地品下等,倒是很担心邬少鞍这样的品行一旦得势,只怕会带来很多祸端。
而邬宗翰的想法,就是跟其他人一样,要邬少鞍死。
这样的争论持续了好些天,直到今日才给出结论。
留下邬少鞍一命,但是要将他重打一百鞭,再投入刑堂后面的死牢之内,囚禁百年。期间家族不会给他月例,也不会分配给他任何资源,不会对他有任何培养。等百年之后,邬少鞍才会被释放。
钟采无话可说。
这种人本来就该杀了,留下就是毒瘤。
且不说那一百鞭子重不重吧,但就说后续还要囚禁,那肯定就不会用什么能打死人的力道,对于邬少鞍来说,未必就有多痛苦。
而囚禁死牢百年,不给什么资源……有本事倒是也封了他的修炼啊!甚至邬家都没有收缴邬少鞍的私产!
死牢里又不是没有天地之气,邬少鞍手头肯定也有辟宫资源,起码囚禁的前期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到后期了,他一个地品中等资质的修者,伴生宝物慢慢吸收天地之气,同样可以缓缓修炼。更无语的是,这处罚并没有规定"不许探视"。
也就是说,他们八房还可以在探望他的时候给他送资源。
于是等邬少鞍被放出来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是辟宫巅峰,随时可以开光。百年囚禁,处罚了一个寂寞啊。
给邬少鞍鞭刑的时候,其他开光都去了,而既然邬少乾回来了,他是开光,自然也要去。
同时,其他各房的当家人、当家夫人、某些族老或长老的夫人,一些地位颇高的修者,也都会到场。
钟采作为邬少乾的男妻,又是丹师,也有资格同去的。
所以就一并叫上了。
很快到了刑堂。
何洲不再说话,气氛也变得严肃起来。
钟采跟邬少乾走在一起,跟在何洲身后,很快走进那座威严的大门。不多会,来到了行刑殿。
殿内很宽阔,两边都有宽大的椅子。此刻,邬少鞍正被按压在中间,趴在地面上。
站在一边、准备行刑的是一位辟宫一重的修者,比邬少鞍的实力稍强,所以不用担心会将人打死。
满场都很安静。
何洲只将人送到殿前就退下了。
钟采和邬少乾走进去的时候,其他众人的视线都看过来。两人向众人致意后,走到两个空座里,挨着坐下。
邬少鞍原本是脸面朝下,现在却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忽然奋力地转过头,看向已经入座的邬少乾,满脸都是恶意。
邬少乾留意到,却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钟采皱了皱眉。
都到这份上了,这王八蛋还对老邬这么嫉恨?这架势,搞得好像他是刚给老邬下毒、老邬没中招似的。
众位邬家高层也都发现了邬少鞍的反应,再稍微想想,就看出了邬少鞍的想法,脸色都不太好看。
邬少鞍被邬少乾的反应刺激,满脸都是不甘——要不是旁边的人及时按住他,他恐怕都要跳起来了。
邬家主冷笑着开口: “人已到齐,行刑吧!”杨境菲面色阴沉地站在他旁边,对邬少鞍十分厌恨。
又一次!又一次希望破灭!
之前那次也就罢了,天品顶尖的确刺眼,即使是她,在知道别家出现如此人才后,也会忍不住想要下手废掉,哪怕不择手段。
但邬东啸是地品顶尖,修炼快也不刺眼,明明就可以平安长大。
却居然毁在了自家人的手里!
杨境菲想起当时自己以为邬少鞍是真心追随邬东啸,就是咬牙切齿——这等龌龊卑鄙之辈,居然敢如此蒙骗于她!
事发后,她夫君指责过她数次,原本打算给她经营的产业也搁置了。
杨境菲对邬东啸也有所埋怨。
要不是他表现出对邬少鞍的亲近,她也不会乐于见到他们相处。杨境菲想起召唤不回
的邬少乾,更生出几分恼怒。
要不是邬东啸的亲叔叔不肯接近侄儿,她又怎么会寄望于隔房的堂叔?现在邬东啸出事了,邬少乾倒是舍得回来了。
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
啪!
一声悠长的鞭鸣声响起。
邬少鞍被死死摁住,又被狠狠地抽了这一记。
但一如钟采所想的那样,这一记重鞭根本不会给邬少鞍造成太大的伤害。邬少鞍的衣衫被抽碎,后背出现了一道深红色的鞭痕。
接着,第二鞭、第三鞭….
邬少鞍僵着面孔承受,渐渐地也感觉到剧烈的疼痛,面上胀得通红,额头上汗水滚滚而落。钟采瞧着,撇了撇嘴。
他朝邬少乾看了一眼,示意那鞭子。邬少乾眉眼温和,点了点头。
抽打邬少鞍的鞭子,也就是一级玄器。
换句话说,这鞭子抽完以后,最多也就是让邬少鞍疼个几天,再弄出一些皮肉伤而已。两人都看得很明白了。
邬家是觉得应该处罚邬少鞍的,但是一番博弈之后,也还是舍不得这个地品中等的。最后的结果,也就这么……不轻不重的了?
一百鞭子很快就抽完了,邬少鞍被拉起来送到了后面的囚牢。邬少鞍疼得唇齿发白,但居然没有晕过去。在经过邬少乾前方的时候,邬少鞍依旧怨毒地看了邬少乾一眼。
钟采:
悬照长老们纷纷离开,开光族老们也没有多留。邬家主开口,叫住了邬少乾和钟采。钟采停下脚步。
邬少乾转过身,平淡地唤道:“父亲。”他看一眼邬家主旁边的美妇,也唤一声, "母亲。"杨境菲微微点头,没说话。
邬家主则是询问道: “消息已经传到前桥镇了?”邬少乾顿了顿,看向钟采。钟采就接话道: “倒是还没传过去。只是少乾孤身在外,对家族里的事所知不多,我就拜托了娘
家的父母,要是邬家遇见什么麻烦,就请他们送一封信。"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
钟云过去送信的事瞒不住的,倒不如就说是钟采“为爱关注”。邬少乾说道: “是阿采的一片心意。”邬家主了然,心下微松。
消息封锁还算有用,没有传扬得那么
快。之后还要进一步压制,将这件事模糊掉。
邬家主对邬少乾也没太多话说,只又问了一句: “这次回来多久?”邬少乾说道:“只是来看看,我和阿采习惯了前桥镇,不久就回去了。”邬家主也没阻止,点头道: “出去以后,家里的事不必多提。”邬少乾答应道: “自然。”邬家主勉强满意,就放两人离开了。
之后,他转头看见杨境菲的脸色,眉头紧锁: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杨境菲冷冷说道:“我这儿子算是白生了!”
邬家主跟她夫妻几十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老实说,他也觉得要是小儿子肯看护邬东啸,只怕不会出这种事。
不说小儿子原本就比邬东啸敏锐,就看邬少鞍对小儿子的嫉恨,也会露出行迹的。
小儿子发现不对劲,邬少鞍自然就不会得逞了。
邬家主轻叹道: “如今你我的后辈之中,除却少山还是地品外,资质最好的也不过玄品顶尖。我看少乾也是,你也不该对他横眉冷对。"
杨境菲深吸几口气,才说: “只是一时气不过罢了。”
邬家主点头道: “还要克制。”
杨境菲: “嗯。”
钟采和邬少乾走出刑堂。
何洲已经不在原地了,但是向霖早就跟了过来,此刻正隐匿在阴影里。在他们出现时,向霖也立即现身。
钟采跟邬少乾往回走,低声说道: “这事已经搞清楚了,也在那两位面前过了明路,咱们什么时候走?"
邬少乾说道: “你若想走,明天就走。”
钟采稍作犹豫: "我在想,是否回去见一见便宜爹和后娘。"
邬少乾沉吟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若没有十分想见,不如还是信件来往。"钟采想想也是。
他不过是因为回琨云城一趟,想着这样是不是比较有礼貌而已,但考虑到邬家这气氛,早点走更好。
闲话几句,两人往偏处走,不怎么引人注意。
邬家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很多,但很明显,已经远不如以往那么“活泼”了。偶然有人看到邬少乾,也只是看一看就匆匆而走,没有太
多凑热闹的心思。道路两边树荫颇浓,还有小片的树林。
两人经过时,忽然听见了细碎的嘈杂声。
还有满怀恶意的……脆嫩声线。
"……还以为是……从前……?""……废物了!还嚣张?"
"你以为你是叔爷爷………废了……好起来?"
声音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几道闷哼声、棍棒挥舞的破空声。钟采停下了脚步。
邬少乾垂眼看他,低声说: “去看看?”
钟采皱眉: “那里有人提到了你。小小年纪,张口闭口的废物,真是不知所谓!”邬少乾一怔,原来更多的还是为了他?
钟采才又说道: “要是我没想错的话,是你小侄子被欺负了。”他拉着邬少乾,朝树林那边走去, “到底还是个崽子。”
邬少乾笑了笑。
阿采总是有些心软。
但是,也很好。
邬东啸抱着头,整个人蜷缩成团。
虽然被废才不到一个月,他的日子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明明前一刻所有亲朋都在为他辟宫而高兴,后辈们也争先恐后地向他示好,可在他确诊被废后,他们就全都换了一副嘴脸。
祖父祖母再也没有理会过他,只把他送回父母手里。
父母同样没有和以往那样对他嘘寒问暖,只将他丢进一个小间,派了一个粗使婢子照管他的起居。
原本时常都有人来到他身边,簇拥着他、跟他说话,陪他切磋、玩乐。那些人也都不见了。
邬东啸在小床上躺了好几天,直到饿得受不了,才终于接受现实。他起身后,小桌上的确有送来的饭食,但入口粗陋,比不上以往的分毫。
邬东啸还是吃了,为了补充体力。
之后,邬东啸准备出门走走。而正是这一趟,他被两个侄子堵住了。
大侄子邬南舫,小侄子邬南聪。
两个侄子都是他大哥的嫡子,大侄子比他大几岁,小侄子跟他一样大。平时,两个侄子都喜欢跟他一起玩。
尤其小侄子,常常黏着他,口口声声的“小叔叔”。
邬东啸虽然年
纪小,却是生而知之,也有些小长辈的样子。
哪怕讨好他的人很多,他还是对这两个侄子最好。
在被堵住的时候,邬东啸还以为这两个侄子与旁人不同。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的确与旁人不同,却是不同在……旁人大多只是不再讨好他,最多嘲讽他几句,而这两个侄子,却想让他死。
不止一次两次,邬南舫和邬南聪由他们的死卫带着,趁夜晚潜入他的住处,然后关紧房门,用棍棒殴打他、不断地辱骂他。
邬东啸从他们的话里才知道,以往根本就是他自作多情。
他以为自己跟大哥亲近,跟两个侄子亲近,但实际上,大哥是玄品顶尖,本应占有父母的全部资源,也会得到祖父祖母的青睐。可他资质更高,夺走了祖父祖母的全部看重,也得到了父母的绝对重视。
他邬东啸的存在,就是损耗大哥的利益!
两个侄子在黑蛟戟出现的那天就已经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后来也不过是为了骗他的东西,才故作亲近。他们对他从来就只有怨恨,没有丝毫的亲情。
现在他没用了,如果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烂掉,邬南舫和邬南聪也不会闯进来。但谁让他突然想出来了呢?他们只要看到他,就厌恨他!
甚至,邬东啸是从邬南舫口中才知道,给他下毒的不是外面的人,而是邬少鞍。邬少鞍也是打从一开始就故意接近他,为的就是废了他!
那一刻,邬东啸几乎崩溃了。
就没有一个亲人对他是真心实意的,以往他以为的亲人,不是为了利用他,就是心怀恶意!
亏了邬东啸还以为邬少鞍也只是跟其他人一样,见他废了就不来往而已——邬东啸固然失望,却也勉强接受。
但他怎么能想到,他遭受的一切,都是拜邬少鞍所赐!
邬南舫和邬南聪一开始欺辱邬东啸,只是普通的殴打和嘲笑而已。这些对邬东啸而言是羞辱,却因为他身躯的强度仍在,没有受到太多伤害。
但渐渐地,两人变本加厉。
邬南聪还没有开启神魂秘藏,依旧拿普通的棍棒殴打他。邬南舫却已经召唤出一根六级下品的铁鞭!邬东啸躲无可躲。
邬南舫用铁鞭抽打邬东啸,自然能轻松打伤他。
邬东
啸也曾大声求救,但是,从来没人过来。在邬南舫和邬南聪更加猖狂的嘲笑声中,邬东啸明白了,父母根本无所谓他的死活。
因为他已经没用了。而大哥,却是他们如今资质最好的孩子。
邬东啸是自己躲藏到树林里的,想要避开找上门的邬南舫、邬南聪。
但可惜,因为他年纪小、资质高,被废之前还没有给他安排好合适的死卫,所以没人保护他。而邬南舫兄弟俩却有死卫陪同,能轻易追寻他的气息,找到他的所在。邬东啸竭尽全力地周旋,也还是经常被抓到。可要是让他认命被打,他也做不到……
钟采和邬少乾走到树林深处时,那些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树荫下,两个高大的死卫守在两边,堵住所有逃生的路口。又有两个男童——大的瞧着十岁左右,小的大概四五岁。他们狰狞着稚嫩的面容,正不断地殴打、踢踹地面的幼小身影。幼小男童拼命护着头,就像皮球似的被踢打得滚来滚去。钟采一眼扫过,已经看清了一切。
幼小男童衣衫褴褛,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鞭痕,额头上也满是汗水。但他每次轻微挪动身体的时候,都会护着自己的面前。
很显然,他断了几根骨头。
不过,幼小男童倒是挺坚强的。
即使疼到面目扭曲,他的眼里却还是带着不甘的光芒,那铁鞭落下的时候,他都会拼尽全力地、小幅度地移动身体,不让鞭子落在自己的要害处。
即使偶尔要被抽到,他也会强撑着换个方向,用其他部位替代。
两个死卫立刻发现了钟采几人,立即警惕起来。两个暴虐的男童却毫无所觉,依旧在进行凌虐。钟采吩咐道: “向霖,让他们住手。”
一道黑影闪过,向霖眨眼间就出现在两个男童身边,缴了他们的武器,又一手一个,将人丢开。两个死卫就要往向霖那边冲去,然而,却是动弹不得。
邬少乾自然不会让阿采的指令落空,在这一瞬,他微微一笑,开光境的气势释放而出,就立时将那两个死卫压制住。
钟采朝邬少乾靠了靠,跟他碰了碰拳。
邬少乾神情温柔。
两个男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的时候正要发怒,却见到这一幕,又认出了邬少乾……霎时间,他们就乖巧地拍拍泥土,站在原地不动了。
邬东啸正
在跟以往每一次那样痛苦挣扎,突然间,那劈头盖脸抽打下来的鞭子消失了?他茫然地抬眼,才看见邬南舫、邬南聪已经不在面前了。邬东啸缓缓地往四周看了看。
却见一位高瘦的男子掌着铁鞭、棍棒,随手丢到一边。
邬南舫和邬南聪其实也在,却都老老实实地另一边的树荫下,没有任何动作。而一直奉命拦路的两个死卫,就仿佛被钉在原地似的,一动也不能动。不远处,两个年轻男子并肩站着。一个极其英俊,一个俊俏灵动。
都是很好的相貌。
·
邬东啸艰难地坐起来,喃喃开口: "……小叔叔。钟丹师。"他艰难地低头道谢。
邬东啸认识邬少乾。
因为他出生以后正是邬少乾最风光的时候。他的父母曾经带着他去拜见过小叔叔,他也记得小叔叔那时的意气风发。
这时候,那俊俏的少年开了口: “向霖,抱他回去吧。”邬东啸看见,那个救下他的男子来到他的身前蹲下。将他抱了起来。
他浑身是伤,骨头也多处断裂,但知道钟丹师是好意,就没有动作。他想着:向霖……是小叔叔的死卫。向霖抱着他,一直走到了小叔叔的旁边。
钟丹师给了向霖什么,被向霖塞进了他的嘴里。
邬东啸一惊,几乎本能地想吐出来——
但下一瞬,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力量流遍他的全身,飞快地治疗着他的内伤。邬东啸明白了,这是百草丹。
然后,又有其他丹药塞进来,治疗着他的内伤、骨伤…..邬东啸一直很小心,所以骨头并没有移位。
在丹药的帮助下,他被温热的力量包裹着,渐渐地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睡意。人事不省了。
钟采就没见过这么恶毒的患子。
要不是他知道邬东啸自打开启秘藏后就一直待在邬家主的院子里,还当邬东啸挖了俩崽子的祖坟呢。
而且那俩崽子咒骂不断,也没听到什么“邬东啸以前欺负过他们”的字眼啊。这也不是报仇吧?
那些只言片语里,钟采听见的全都是嫉妒。钟采简直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形容。
真是绝了。
邬少乾也不怎么熟悉那两个男童,只大概知道是邬少山的孙辈。
钟采想到之前听说过的、邬少山那一家子的事,忍不住吐槽道: "老邬,你大哥到底怎么回事,都是怎么养孩子的,怎么感觉就没一个好的?"
邬少乾无奈地说: “我跟他不熟。”
从前他跟邬少山真的没多少交集,也没在意过这些。钟采摇摇头,丢给向霖几个丹药,让他喂给邬东啸吃了。邬东啸的伤势肉眼可见地好转,满身的伤痕也慢慢消失。只是这崽子十分瘦弱,半点也没有孩童的白嫩,显然被折磨得不轻。
钟采叹气道: “走吧,送他回去。不过就你大哥院子的风气,只怕以后还有罪受。”
邬少乾微微一笑: “我会跟邬少山提一提。”
钟采点点头: “但愿他能有个做老子的模样。”
话是这么说,不过邬少山要真像个做爹的,邬东啸也不会被弄成这样。只希望他跟老邬提醒过后,这崽子起码能活下去吧。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邬少山的住处,敲响了院门。
有守门的随从将门打开,看清两人后,眼里先是露出一丝不屑,然后想起邬少乾已经恢复,立刻又摆出一脸笑容。
"原来是少乾公子和钟丹师,两位来这里是……"
钟采指了指向霖的怀里,说: “这小子是这家的吧,我们送回来的。”邬少乾微笑道: “许久没有见过大哥,既然顺路来了,也想见上一面。”守门随从连忙说道: “属下这就去通传,两位稍等。”
不多会儿,他又出来,将两人带了进去,送到了第二重院子前面。又有人将两人继续引领,送到内院的前面。
钟采:"……"
邬少乾轻轻捏了捏钟采的手。
进入内院后,两人才见到邬少山。
邬少山已经五十岁,看面貌却仿佛三十,是个辟宫境五重的修者。见到两人,邬少山笑着说道: "少乾,钟丹师,过来坐吧。"
旁边还有一位颇有风韵的妇人,正端着托盘,将两只茶盏放在石桌上。她脸上带着与邬少山相似的笑容,轻声道: “两位请。”正是邬少山的妻子,李茹儿——玄品顶尖资质,如今是辟宫境三重实力。
钟采不由嘴角微抽。
>那么大个向霖抱着那么明显的他俩的崽子,还是随从通传告知了的,这夫妻俩居然没一个关心。邬少乾示意向霖。
向霖上前一步,要将邬东啸交给邬少山。邬少山示意旁边一位随从过来,将邬东啸接过。
邬东啸有些不安。
邬少山吩咐: "送回他的屋子吧。"随从立刻前往二院。钟采看一眼他去的方向,感觉一言难尽。
邬少乾开口道: “多谢兄嫂好意,就不多留了。”他语气很平和, "这次我和阿采遇见东啸与两位侄孙,也算缘分。只是两位侄孙实在不太敬重他们的叔叔,大哥还是稍作约束为好。"
说法是很委婉,意思却很清楚了。
邬少山不怎么在意,随口说道: “小孩子家的打闹而已。”
李茹儿也是一笑,温柔地说: “南舫和南聪性子活泼,又喜欢东啸,玩闹起来太热情,有时候难免失了分寸。回头我就去跟他们说一说,他们也是听话的。"
钟采:"……"
行吧。
邬少乾微微点头,向两人告辞,带着钟采一起离开。向霖紧跟而去。
回去的路上,钟采没好气地说: “你爹娘变脸像变天,你哥嫂也不遑多让啊。”
邬少乾安抚地按了按钟采的肩,吩咐向霖道: “晚上去探一探。”
向霖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