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梨 作品
第 103 章 碾碎涩青梅(十二)
或者说,“吃醋”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被吃醋的对象是个刚结束发育期不久的男性,不会刻意注意外表,连胡须都清理不干净。
偏偏现在是他的最大竞争对手。
世界上巧合的事情有许多,譬如这个和妹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性,获得了林格的青睐,再或者,和林格天生一对的他,做了妹妹的兄长。
做她的哥哥也并非全是坏事,比如现在,在妹妹和那个混账小子约会后,能和她一同回家的,也只有哥哥。
夜灯明,前路长,路边有一块儿积水,车辆经过,惊起一滩的水。林誉之让妹妹走在内侧,自己站在外侧,听她恼怒的一句话:“林誉之,你在说什么鬼话?!”
这句话成功令一个兄长觉察到失言。比起来“酒后吐真言”,在这个世界上存在更多的,其实是情绪一时不察的失控。
人不能时时刻刻都能掌控自己。
“对不起,”林誉之顿了一下,“以后少喝酒。”
林格说:“爸爸不在家,你就开始摆爸爸的架势教育人了……什么叫做’以后少喝酒嘛’。”
妹妹果然生气了。
从餐厅离开时,她几乎没怎么看林誉之。林誉之不能详细地揣摩一个青春期女孩子的心,只能粗略地猜测她那种游离的表情,是因为还沉浸在方才的美好约会中。
但那是现在的林誉之所不能给予的。
也不能光明正大约会的资格都不具备。
“而且我又不是偷偷跑出去和人喝,都是同学,知根知底——”
“知根知底?”林誉之打断,“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好到这个地步了?”
他那天真的格格果然呆住了,愣了几秒钟,她伶牙俐齿反驳:“我干嘛要事事向你报告?你只是我哥哥而已,干嘛连我人际关系也要管?”
林誉之说:“长兄如父。”
“咱爸爸还活着呢,”林格说,“你别乱讲,也别乱摆爸爸的谱。”
咱爸。
轻巧的两个字就能将林誉之想出口的话全都堵回去。成为兄妹是他们的幸运,也是最大的不幸。一路走到车子附近,林格闷头往前走,被林誉之拽住手臂:“回家。”
“谁跟你回家,”林格说,“你不是问我了吗?如果人家订了酒店的套餐,我要不要也一块儿过去。我现在就去找他,问他有没有订——”
“格格,”林誉之说,“对不起。”
他不得不承认,陷入爱情所滋养的嫉妒心能冲昏人的头脑。花了几秒钟稳定好情绪,他缓声,问:“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林格闷声:“不吃,我还在生你的气。”
“小刘家的包子?我记得你最爱吃他们家蟹黄馅儿的。”
“这个时候的蟹黄不好吃。”
“鸡汤?”
“谁家大早上吃这
些。”
“五丁包?”
“……我最近减肥,不吃。”
一连被否决多个方案,林誉之也不着恼:“馄饨怎么样?我记得你最喜欢吃鸡汤小馄饨,家里冰箱里还有只鸡,回去——”
“算了,”林格闷声,“不要了。”
她终于仰脸,看林誉之:“你今天晚上陪我喝点酒吧,喝完酒,我就原谅你。”
林誉之苦笑:“你知道我不会喝酒。”
“我教你,”林格执拗地说,“你不能因为自己不会就阻止妹妹喝——我教你。”
林誉之不动声色地说好。
他没有骗妹妹。
他的确不会喝酒,指和云南的室友相比较,他的确属于不太会喝的范畴。
他需要一些酒精从妹妹口中套出想要的答案。
便利店购置来的啤酒还是冷的,龙娇晚上睡得早,听说兄妹俩要去露台上打牌,翻了蚊香出来,叮嘱两人点上,这个时候的蚊子毒得恨,几口能吸干一个人。但也记得拿远一些,免得被毒气熏到。
她是个很好的母亲,纵使在初始时对林誉之有诸多微辞。可和佛口蛇心相较,这样的表里如一和情绪外露更能令人放心。
龙娇心地坦率,设身处地,也只会将其他人视作同样的坦率。
她绝不会想到,被丈夫接到这个家里的孩子,对她的女儿有着怎样的心思。
哗啦。
啤酒的冰凉泡沫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出,林誉之状若不经意地问林格,杜静霖将来的去向,她和杜静霖的关系,以后她的学业目标——
林格都给出了令他满意的回答。
妹妹和杜静霖的生活轨迹会越来越远,重叠的部分愈来越少。
“你怎么总是问他,”林格捏着啤酒罐,“他做什么坏事了吗?”
“是你最近提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多,”林誉之微笑,若有似无地抛下诱饵,静静等妹妹咬钩,“你很喜欢他的衣品?”
“啊?”林格茫然,“他衣品很好吗?我都没有注意。”
她其实只喝了一点点的酒,已经有些晕乎,说话也开始大舌头,有着笨拙的可爱。
林誉之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自己就自顾自地讲下去。
“学校里的确有女生夸他长得帅啦,不过,不过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所以也看不出什么帅不帅的……就是有时候觉得,他长得……嗝……长得有点像你,”林格喃喃着,她自己大约未察觉,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刺激着兄长的神经,“不过还是你好看。”
最后这句话平息了林誉之的心情。
将他和杜静霖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做比较,这件事令林誉之十分不爽;但从妹妹口中得出“哥哥更好看”这个结论,也足够暂时满足逐渐扭曲的兄长之心。
不需要再去问“更喜欢哥哥还是更喜欢杜静霖”,这种无意义的问答得不到有效的东西,林誉之不打算与一个小屁孩“争宠”,他在意的
是妹妹的心。
这个初绽的少女,在随意地挥霍着她珍贵的爱。
林誉之不打算让第二个人来分享或品尝。
他需要独占。
林誉之从林格手中挪走啤酒罐,阻止妹妹再喝下去:“你醉了。”
林格并不配合地呜乎了一声,她其实已经喝得相当多了,多到理智都短暂地离开她可爱的脑袋。日后的林格对此夜最重要的回想,是她低下头,亲吻了林誉之的手背。
这是林格对这晚的全部记忆,初入爱河的妹妹,所谓的“胆大妄为”,不过是借机亲吻了哥哥的手背,这样微妙到几乎不能算冒犯的举动,成了少女最过激的行为。
林格并不知道,在她彻底醉后,林誉之对她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她只记得,林誉之在被她吻手后,变了脸色,似乎正义凌然到不可侵犯——
似乎,是似——乎——
伪装的正义,伪装的哥哥。
事实上,那天晚上,在龙娇醒来之前,微醺的林格,一直都睡在林誉之的床上。
是哥哥将她抱过去的。
那夜月季花终于开了花蕊,乌云遮月,好似合上了天公窥探人间的一双明眼。雨后归巢的鸟儿在檐下相互依偎,深夜中的老居民区静悄悄,最大的声响不过是半夜起床的阿婆,眼神不好,不慎踢倒了卫生间的污水桶。
污水桶倾泻入下水道时,楼上的龙娇呼噜声震天响,像稳定通过铁路大桥的火车。而在仅仅两堵薄墙相隔的房间之内,林誉之抬手,抚摸着林格的脸。
薛定谔的猫,薛定谔的血缘。
拇指摸索着她下颌,在妹妹因为不舒服而皱眉张口时,他俯身,吻上妹妹的唇。
这才是他们共同拥有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