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堡 作品

第 44 章 终

上一局游戏,陆延死于倒数第二天凌晨。

这一局游戏,他已经成功存活到了最后两天,他深知细节决定成败,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谨慎,打定了主意足不出户。

与此同时,喻泽川也显得有些反常,例如他开始频繁使用电脑关注外界新闻,又频繁打开定位系统关注蒋博云的动向,那双冰冷的眼眸仿佛藏着数不尽的心事,又像暴风雨来临前平静的海面,下面满是暗沉汹涌。

陆延知道,喻泽川打算杀蒋博云了。

对方上一局也是这样,先让蒋博云体会到身败名裂的痛苦,再出手结束他的生命。

陆延想劝,却发现自己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实在没什么新鲜玩意可讲,总不能把喻泽川关小黑屋吧?

那不行,他打不过对方。

晚上的时候,喻泽川穿戴整齐,看样子是准备出门。他把“百岁”抱进航空箱,因为穿着一身黑色的连帽卫衣,皮肤在灯光下显得像白玉一样:“我带猫去医院打针,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不用等我。”

喻泽川还是嫌这个名字难听,不肯叫,满嘴猫来猫去的。

陆延原本躺在沙发上玩手机,闻言指尖一顿,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白天医生上门不是打过一次了吗?”

喻泽川顺手关上舱门,因为低着头的缘故,看不清神情:“我给救助站捐了一笔款,医院答应好好照顾这只猫,今天晚上就送过去,反正我们也养不了。”

百岁的状况已经很糟糕了,非要24小时待在医院不可,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医疗经验,确实养不了。

但陆延总觉得这句话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他从沙发上坐起身看向喻泽川,眉头微皱,好半晌才问道:“明天去不行吗?”

要送救助站白天就送了,何必等到晚上,喻泽川分明是想去杀蒋博云,找个借口出门罢了。

喻泽川做出的决定很少反悔:“就今天。”

尽管陆延脾气一向好,但看见喻泽川这份油盐不进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蹿起一股火,他心想你去吧去吧,杀了蒋博云再自杀,他妈的剩他一个人逍遥自在。

“你想去就去吧。”

陆延的语气细听有些冷,实在是破天荒的事。他语罢重新倒回沙发,继续刷自己的手机,然而静等半晌,耳畔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头顶悄然落下了一片阴影。

喻泽川站在沙发旁边,弯腰对陆延伸出双手,笑着低声问道:“陆延,抱一下?”

他很少笑,甚至可以说是从来不笑,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原因,眼底满是亮晶晶细碎的笑意,一度让陆延产生了错觉。

这个人真的是喻泽川吗?

陆延还是有些生闷气,他眼神盯着屏幕,看也不看喻泽川:“等你回来再说。”

喻泽川却好像在哄他似的,闻言居然没有生气,而是主动把陆延抱进了怀里。他将下巴搁在陆延肩头,亲了亲他的侧脸,又亲了亲他的耳朵,忽然没头没

脑道:“真想让我爷爷看看你。”

陆延疑惑:“爷爷?”

喻泽川点头,仿佛想起什么往事,眼底冰霜消融了一瞬:“他和你一样,很喜欢小动物。”

“如果他看见你,应该会挺高兴的。”

但也只是“如果”,但也只是“应该”,因为喻老爷子早就去世了,活着的人也只能靠回忆千般猜测。

喻泽川怎么能不恨呢?

陆延心想。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抱了自己一下,拎着那个航空箱离开了家门,竟是一句阻拦的话都说不出来。百岁趴在里面,琥珀色的眼眸透过缝隙看向陆延,用爪子挠了一下门,好像在道别。

它很乖,从收养回来的那天就很乖,在医院做检查打针,疼极了也不挠人,只是痛苦喘着粗气,承受车祸带来的旧伤。

如果能早点遇到就好了。

陆延的脑袋里怔怔冒出了这个念头。

喻泽川走后,他忽然没心思玩手机了,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虑。

情感告诉他必须阻拦喻泽川的行动,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卷进这场风波,而且喻泽川根本不会听他的。

只剩最后一天了,只剩最后一天了。

陆延从没有那一刻如此感受到命运的不可抗力,就像轨道上呼啸而来的火车,只会按照既定的路线行走,如果想以身献祭阻挡它的运行,下场就是被狠狠碾成两截。

陆延拿出手机,哆哆嗦嗦开始给喻泽川发信息:

【你到医院了吗?】

【猫安顿好了吗?】

【几点回来,我去接你。】

【上次你没看完的电影还有最后几天就下架了,明天一起去看吧。】

……

陆延像个话痨,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多字,但消息发出去就像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到了第二天清晨

落地窗外的天空透着一丝压抑的铅灰色,乌云滚滚,仿佛随时会落下一场骤雨,冷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暖气转瞬就散了个干净。

陆延好几天都没合眼,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他闭目躺在沙发上,心想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的命吗。

蒋博云那个祸害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上一局就死的挺惨,被喻泽川捅得肠穿肚烂,这一局下场估计也好不到哪儿L去。

也不知道喻泽川杀完人会回来找自己,还是像上一世当场自杀。

希望对方回来找找自己,好歹告个别。

但不回来也行,免得见面难受。

陆延就这么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见了门锁打开的声音,心想喻泽川还真回来了啊。

但很快陆延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他的脖颈猝不及防抵住了一柄冰凉的刀刃,房间里多了两名不速之客。



延瞳孔收缩,一瞬间吓得心脏骤停,他倏地睁开双眼,猝不及防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风度翩翩,却也狰狞阴沉——

蒋博云没有被喻泽川捅得肠穿肚烂,他不知怎么查到陆延的住处,带着一名保镖悄无声息潜了进来。

陆延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终于扯出一抹笑意:“蒋博云?”

妈的,最后一天了,这货怎么还是找上门了?!

蒋博云一定焦头烂额到许久都没睡好觉,眼下满是青黑,他向来衣着光鲜,此刻身上的衬衫却皱巴巴满是折痕,看起来颓废失意。

蒋博云盯着陆延,阴森森问道:“陆延,u盘呢?!”

蒋博云快被最近接二连二发生的事逼疯了,先是林安妮捉奸害得他和林氏决裂,后面又发现陆延偷走了他的u盘,现在海景楼盘已经成为卖不出去的垃圾,他急需用u盘当做把柄逼迫那几个股东帮他填补资金漏洞。

而且里面的东西万一流出去,他不止会身败名裂,还要坐牢。

陆延故作不知:“u盘?什么u盘?”

蒋博云一把掐住陆延的脖颈,歇斯底里的模样像极了当初的喻泽川,恨声道:“u盘!你从酒店偷走的u盘!陆延,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事!”

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不对劲,而且细究起来都和陆延有关系,否则他怎么会千方百计想偷走u盘,林安妮又怎么会那么巧到酒店捉奸,紧接着楼盘就出了问题。

陆延这才发现喻泽川以前掐自己手下留情了,蒋博云这厮掐起来才是真的不要命,他额头青筋暴起,艰难攥住蒋博云的手:“u盘……咳咳咳……u盘我放到……放到公司里了……”

陆延总不能说东西在林安妮手里,谁知道蒋博云会不会发疯乱杀,情急之下只能编了个借口。

蒋博云显然不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会放公司吗?!”

陆延剧烈咳嗽了一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没听说过吗?”

蒋博云闻言掐住他的手终于松懈了几分力道:“在公司什么位置?!”

陆延大脑飞速运转:“就在我以前的工位上……抽屉第二层……”

蒋博云并没有立即相信陆延的话,而是回头看向身后的保镖:“把房间搜一遍!”

那名保镖应声,立刻开始在房间搜索,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连卫生间都没放过,然而就是没发现u盘的丝毫踪迹,只能对蒋博云道:“董事长,没有发现u盘。”

蒋博云眼底悄然闪过一抹杀意:“你先找根绳子把他捆起来,立刻开车去公司拿u盘,不管拿没拿到都要给我回电话。”

陆延心中暗叫糟糕,早知道就编个远一点的地方了,从这里去公司一来一回最多四十分钟的路程,万一对方没找到,自己岂不是死翘翘?

但已经晚了,陆延被捆在了椅子上,嘴上还贴着胶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蒋博云在陆延面前来回踱步,冰凉黏腻的目光令人害怕

,他听起来像是在问问题,却全程都在自言自语:

“陆延,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你要这么背叛我?!”

“是不是鼎游集团让你来的?!他们给你什么了?钱,还是房子?!”

他情绪激动时甚至会一把扣住陆延的后脑,精神疯癫道:“我打拼那么多年都是为了今天,谁如果毁了我的地位!我就拉着他们一起死!!”

他一字一顿,满是警告威胁:“一起死,你懂吗?!”

陆延心想自己最近是不是水逆,怎么一天到晚净招惹疯子。他现在更紧张去拿u盘的那个保镖,万一对方找不到东西,蒋博云说不定真的有可能杀了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眼看着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蒋博云的手机放在桌上,忽然响了起来,低沉的震动声落在陆延耳朵里和催命符无异,让他连心都悬了起来。

蒋博云一直在焦急等消息,见状立刻接通电话,也不知那头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格外难看,怒不可遏将手机砸到了地上。

“砰——!”

屏幕碎裂成蛛网。

“陆延,你敢耍我?!”

蒋博云是真的气疯了,保镖说陆延的工位早就被清空了,抽屉里面什么都没有。他走到陆延面前,用刀刃抵住他的右腿,毫不犹豫狠刺了下去,布料划破,鲜血一点点溢出,打湿了暗色的裤子。

陆延痛苦闷哼一声,却再没了动静。

他一向很能忍,这点疼痛还在接受范围之内。

蒋博云用力拔出刀,有星点鲜血溅到了眼睛里,他却眼也不眨,死死盯住陆延:“我再问你最后一遍,u盘在哪里?!”

陆延闻言虚弱抬头看向他,脸色因为流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也不知为什么,他直到现在还能笑得出来:“不好意思,我忘了,u盘被我寄回老家了。”

“你如果现在开车去拿,明天应该能到。”

只剩最后一天了。

陆延只要想办法活到今天晚上,任务就算完成了。

但很可惜,蒋博云不像喻泽川那么傻,随便哄两句就会信他的话:“寄回老家了?你用什么发的快递,单号呢?”

哦嚯。

陆延当然没有,于是他的腿上又挨了一刀。

真他妈的疼。

蒋博云的耐心彻底告罄,那柄沾血的刀最后缓缓上移,抵住了陆延咽喉,只看他眼中的狠意,丝毫不让人怀疑他会在下一秒狠狠刺进去:

“陆延,我给你最后二秒。”

“二、”

“二、”

“一!”

刀尖高高扬起准备刺下,说时迟那时快,陆延忽然挣脱绳索,一个飞扑过去和蒋博云扭打在了一起。

陆延原本可以轻松解决蒋博云,但因为腿上挨了两刀行动受限,在地上几个翻滚,终究还是被对方压在了身下。

蒋博云一手扼住陆延的喉咙,一手扬起刀刃,这下

是真的起了杀心,然而就在他准备刺下去的时候,身后忽然袭来一阵剧痛,猝不及防被人踹翻在地,整个人飞出了好几米远。

“砰——!()”

是喻泽川。

他不知从哪里赶回来,推门就见陆延和蒋博云扭打在地,一脚将后者狠狠踹翻在地,待发现地面的狼藉和鲜血后,眉眼狠戾到令人心惊。

陆延!?[(()”

陆延失血过多,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了。他只感觉自己身上陡然一轻,紧接着被人从地上扶起来,耳畔响起了一道低沉焦急的声音:

“陆延?!你没事吧?!”

陆延闻言艰难睁开双眼,无数个虚影重叠在一起,组成了喻泽川那张熟悉的面庞。他见状心中陡然一松:“你去哪儿L了?我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你一个都不回……”

喻泽川见陆延浑身是血,慌得六神无主,连手都在抖,哪里还有心思回答问题:“你先别说话,我帮你叫救护车!”

陆延闻言忽然攥紧他的手腕,因为鲜血的缘故,指尖触感黏腻,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道:“先报警……报警把蒋博云送进监狱……”

“喻泽川,你别杀人,好吗……”

“千万别杀人……”

陆延的伤虽然严重,但死不了,只要现在把蒋博云送进监狱,喻泽川就不用手上沾血,而他的任务也能完成。

陆延直到刚才看见喻泽川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是后悔的,后悔没有在对方出门的时候把他拦住。命运是一条横冲直撞的火车,他无法使这辆车停下,却可以在下一个岔字路口让它走向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不知何时,蒋博云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了身,他万万没想到喻泽川居然还在a市,也万万没想到对方和陆延勾搭在了一起,刹那间什么疑惑都想通了,仇恨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蒋博云怒吼出声:“喻泽川!你去死吧!!”

身后陡然袭来刀刃的破风声,喻泽川条件反射躲过,回头就看见蒋博云满脸杀意,当即和对方扭打在了一起。

愤怒是最好的力量催化剂,再加上手中有刀,蒋博云在癫狂情况下竟和喻泽川打得不相上下,屋内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不知过了多久,喻泽川终于拼着挨了一刀的代价将蒋博云踹翻在地,他死死掐住对方的脖颈,从蒋博云手中抢过刀刃,浓稠的鲜血几乎让他握不住刀柄,眼眶猩红,满是恨意。

“蒋博云,你早就该死了!五年前你就该死了!”

喻泽川花了一夜时间好不容易平复下的恨意,终于在此刻掀起滔天巨浪。他想起自己去世的爷爷,想起毁于一旦的公司,想起自己五年的牢狱,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千刀万剐。

蒋博云死到临头,喉间溢出癫狂笑意:“我该死?我是该死,可是喻泽川,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有多蠢!”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吐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你以前被我骗,现在被陆延那个贱人骗,你知不知道当

()年的账目就是他帮我做的,你居然和一个仇人勾搭在一起?!”

蒋博云笑完了就开始恶狠狠咒骂,丝毫不顾喻泽川阴沉骇人的脸色:“喻泽川,你就是个神经病!谁会喜欢一个神经病,我当年和你在一起恶心死了!”

“你不就是有点臭钱吗?大少爷了不起吗?天天摆着个臭脸给谁看!”

“你这辈子永远得不到别人的真心!你活该!”

蒋博云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化作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砸在喻泽川的心上。他呼吸急促,气得浑身冰冷颤抖,倏地举起刀刃刺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喷涌。

刀尖在距离蒋博云咽喉一厘米的位置停住了。

空气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阻隔,让喻泽川手腕颤抖,怎么也刺不下去。

蒋博云见状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无声动唇:“喻泽川,你注定要死在我手上——”

“刺啦!”

是利刃划破衣物,刺进血肉的声音。

蒋博云身上原来还藏着一把刀,他恶狠狠刺进喻泽川的心脏,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得他满脸都是,整个人笑得癫狂难以自制:“哈哈哈哈哈哈哈喻泽川,你去死吧!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你想和陆延双宿双栖,做梦去吧!”

蒋博云的笑声在房间里格外刺耳,忽然像被人掐住嗓子似的戛然而止,变成了破旧风箱似的痛苦喘气声,只见数尺高的鲜血从他的喉间喷涌而出,怎么捂也捂不住。

蒋博云吃惊瞪大眼睛,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喉咙,他眼睁睁看着浑身是血的喻泽川冷漠抽刀离开,然后一步一步,踉跄走向了旁边的陆延。

陆延原本都快失血昏迷了,听见蒋博云抖出账目和自己有关的事,又瞬间吓醒了,偏偏双腿受伤,无处可逃。

他倒在地上,眼见喻泽川苍白的脸颊满是鲜血,眼神阴郁,好似恶鬼一样朝自己步步走来,浑身如坠冰窖。

完了,对方肯定是来杀他的。

陆延没想到自己重来一局,还是要死在喻泽川的手上,他慌得六神无主,耳畔只能听见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怎么办?他要先下手为强吗?

喻泽川心脏中了刀,离任务完成只剩下半天了,只要他现在动手,有足够的胜率可以活下来。

陆延呼吸沉重,在脑海中反复演练自己该怎么做,然而身体却一动不动,仿佛早已被死亡驯服,接受了即将悬在头顶的刀尖。

他控制不住疯狂胡思乱想,直到一具温热的躯体轰然倒在面前。

喻泽川好像有些支撑不住了,脸色苍白如纸,厚厚的黑色卫衣吸饱了鲜血,透着腥气的暗沉。他半跪在陆延身边,却没有杀他,而是用那双沾血的手,颤抖摸了摸陆延肩膀、心脏、腹部……

他在检查陆延有没有受致命伤。

那么细致,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是自己的珍宝。

待发现没有后,喻泽川嗜血的神情终于

有所和缓,胸口的伤势让他连说话都困难,但他还是对陆延扯出了一抹苍白的笑意:

“别怕……我报警了……()”

陆延怔怔看向喻泽川:你不杀我吗??()?[()”

这个人该杀他的啊,为什么不杀他?

喻泽川捧着陆延的脸,轻轻抵住他的额头,呼吸间满是血腥气,每个字都虚弱到几近无声:“我不信蒋博云的话……

“陆延……我只信你……”

他们之前约定过的。

喻泽川记的一直很牢,他从来没有忘记陆延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记得陆延让他别杀人,于是把猫送到医院后,就准备回家了。

喻泽川努力在笑,语气满是歉然:“陆延……对不起啊……百岁送到医院后……就不行了……”

抢救了很久,所以一夜都没赶回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陆延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杀蒋博云。

喻泽川开着车,在深夜的马路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把袖子里藏着的刀解下来丢进了垃圾桶。

假如时光停在这里,那将是最好的结局。

“对不起……我还是杀人了……”

陆延耳畔响起了对方低不可闻的声音,喻泽川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躯缓缓滑落,头颅也低了下去。陆延下意识接住他的身体,这才发现对方的衣服沾满了鲜血,让人忍不住心惊一个人的身体里居然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液。

喻泽川闭着眼,一动不动。睫毛打落一片阴影,安静得好像睡去一般,斑驳的鲜血让人看不出原本苍白的肤色。

他死了,这破败的一生终于结束,再也不用恨任何人。

“喻泽川?”

陆延听见了自己不可置信的声音,沙哑、颤抖。

然而空气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回应他,外间电闪雷鸣,仿佛要将阴沉黯淡的天幕硬生生撕裂,数不清的雨水从天而降,将这座城市淋成了海面上的孤舟。

陆延重生而来,可以预知很多事,却又不知道很多事。

他不知道他随口的一句话、一个拥抱,都让喻泽川对未来产生了微弱的希冀。

他相信你,他不杀人了,于是他扔掉了从不离身的刀。

他想和你一起活着,他惦记着那场没能和你看完的电影,于是刺向蒋博云的刀尖在最后一刻迟疑停住。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来,却被推入更深的死亡。

二局游戏。

他杀过你两次,救过你一次,最后活在欺骗中,最后死在了你的怀里。

“轰隆——!”

一道雷声陡然响起,狂风裹挟着外间的冷雨,从大开的窗户吹进屋内,将陆延浇得浑身湿透。

系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再次出场,一颗漆黑跳动的心脏,周边萦绕着若隐若现的紫色电流,像是威慑,又像是枷锁。

【603号宿主,恭喜你已经完成了存活任务,是否选择进入下一游戏

()界面?】

对陆延生命存在威胁的只有两个人(),现在他们都死了()_[((),任务判定成功也无不可。

陆延一动不动,紧紧抱着喻泽川逐渐冰凉的尸体,看起来失魂落魄。

系统飞近,嘲讽出声:【你真虚伪。】

陆延倏地抬头,眼眶猩红,莫名看出几分恶狠狠的模样:“你耍弄别人的生命,看着我们为了活命打得头破血流,是不是很有意思?!”

系统如果是人的话,神情一定是嘲讽的:【规则如此,如果你那么舍不得,可以选择和他一起死。】

空气彻底静了下来。

系统好像一定要犯这个贱:【你怎么不和他一起死?】

它话音刚落,就见陆延缓缓捡起地上沾血的匕首,跳动的身形一顿,反应过来倏地飞了过去,声音低沉不可置信:【你疯了?!】

陆延心想自己是疯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直直看向系统,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狠意,一字一句道:“再给我一次重生机会!”

他不甘心:“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系统见状反倒安静了下来,冷冷提醒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而且也没有足够的积分兑换重生机会。】

陆延:“帮我想办法,我可以用别的东西换,什么都可以!”

系统嘲讽出声:【可你什么都没有,连命都没有。】

陆延本该恼怒,唇边却忽然扯出一抹笑意,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将匕首横在了脖颈上:“那你就去找下一个宿主吧,老子不陪你玩儿L了!”

去他妈的游戏!去他妈的系统!去他妈的、该死的宿命!

大不了不活了,谁怕谁!

陆延心中满是怒火,匕首也下了狠劲,然而还没来得及割下去,耳畔猝不及防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等等!你还有一个福袋没开!】

陆延动作一顿。

系统飞近,语气焦急:【你还有一个福袋没开!万一里面有神级道具呢!】

陆延冷冷道:“那你现在开!”

系统只好帮他把抽奖页面调了出来,只见正中间是一个金黄色的小福袋,陆延毫不犹豫点击开启,屏幕骤然炸出一朵金色烟花,一阵虚拟特效过后,空气中缓缓浮现出了一个蓝色的沙漏。

【叮!恭喜宿主获得道具“逆流”!】

陆延抬眼看向系统:“这个道具有什么用?”

系统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抽中这个,愣了一瞬:【“逆流”可以调整时间流逝,让你在死亡之后回到过去,但这个道具有非常大的随机性。】

陆延:“例如?”

系统:【例如你可能回到游戏开始的时候,也有可能回到上一秒,还有可能回到更久远的从前,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陆延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我该怎么使用?”

系统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死亡。】

它说:【你死了,就可以自动触

()发道具。】

这是一个有些难,却又不怎么难的条件。毕竟所有人都会死,但大部分人都不敢死也不想死。

很可惜,陆延不是正常人,他俯身将喻泽川的尸体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然后握紧刀刃抵住自己的咽喉,思考该怎么刺入才能让自己死得更利落迅速一些。

系统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其实一点也不在意生死,在陆延即将下刀的时候,它冷不丁打断道:【为什么?!】

陆延动作一顿:“什么为什么?”

系统无法理解:【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要去死?】

陆延思考片刻,最后歪了歪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结局。”

是的,一点也不喜欢。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房间彻底归于寂静,只有粘稠的鲜血在地板上肆意蜿蜒,仿佛这里也曾落下一场无人知晓的雨。

在陆延最初居住的那栋破旧居民楼内,喜欢在晚上读诗集的女孩终于动笔,坐在窗户前写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首诗歌:

我想,

悔意永远诞生在雨夜,

万物都在潮湿中疯长。

是谁希望一睁眼,

岁月倒流回第五年

荒芜的土地长满麦子,

爱意爬满少年的心间。

是谁希望一睁眼,

岁月就过去了一百年,

遥远的长风穿过旷野

祈求群山见证永恒。

当初埋下的种子终将发芽,

于荒芜中破土而出,

我怜悯它将来的枯萎,

神却说,

还有下一个四季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