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堡 作品
第 46 章 靠谁
蒋博云的堂弟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却已经是一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混子模样。他大咧咧撸起袖子,五万一瓶的Corton-renardes不要钱似的从醒酒器皿中滚滚倒出,馥郁瑰丽的液体在高脚杯中荡漾,直接倒了个满。
蒋小伟豪气举起杯子,这个动作又让杯子里的液体溢出不少,他看向坐在首位上一言不发的清冷男子,粗声粗气道:“喻总,我们兄弟几个在这里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你肯投资,这个游戏开发出来肯定能火,我先敬你一杯了!”
他言语中笃定自信,仿佛一定可以拉到投资,然而桌对面的男子只是漫不经心盯着自己的右手,自顾自欣赏着修长尾指上一枚用来装饰的银戒,融融暖灯下,那双幽深的眼显得格外淡漠,仿佛蒋小伟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
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尴尬,蒋小伟讪笑一声,自己给自己打了个圆场:“我先干了!”
他语罢仰头饮尽高脚杯里满满当当的红酒,饱满细腻的酒体下了肚,没品到黑色浆果、李子、雪松木的味道,只觉得又酸又涩,好不容易咽下去,还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嗝!”
喻泽川拧起眉头,心中已然升起淡淡的不耐。他向来讨厌交际,蒋博云却偏要将他往酒色堆里拉,满桌子坐的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混子,愣头青一样,要技术没技术,要头脑没头脑,张嘴就敢要上千万的投资——
也不知道是谁借的狗胆。
就在喻泽川已经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响,包厢门被推开,那个借狗胆的人终于到了。
蒋博云一惯知道喻泽川难伺候,自己迟到半个小时,心中难免惴惴不安,怕对方发脾气。他领着陆延上前,笑意温柔,开口就将姿态摆得极低:“泽川,路上有点堵车,我不小心来晚了。”
喻泽川闻言眼皮子也未掀,只说了两个字:
“坐吧。”
他脾气一惯这样,但落在蒋博云眼中就是少爷般高高在上,小时候家境贫寒的敏感和自卑反复扎着蒋博云的心,导致他天生就对喻泽川这种富贵少爷含着嫉妒。
蒋博云虽然嫉妒,声音却愈发温和:“让你久等了,下不为例。”
他语罢不知想起什么,略微侧身,将后面的陆延让了出来:“对了,这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
又是亲戚?蒋博云难道要把他家十湾八村的亲戚都一起带得鸡犬升天不可吗?
喻泽川心中无端冒出这句话,多少带了点讽刺,然而念头刚刚升起,就在看见陆延那张脸时倏地烟消云散,他目光一顿,眯了眯眼。
“喻总好。”
陆延落后了蒋博云一个身位的距离,因为有前者衬托,他似乎站得格外挺直修长,抬眼看过来的时候不卑不亢,那双墨色映着细碎灯光,直直撞到了心底。
是今天
早上在电梯口碰见的人。
那样生动的一张脸,想忘记也难。
喻泽川摩挲着尾戒,听不出情绪的应了一声:“嗯。()”
谁也不知道这个字代表什么意思,高兴?记仇?不悦?
蒋博云拉开椅子在喻泽川身旁落座,陆延只好挨着蒋博云坐下,不过他一点也不显眼,安静坐在旁边,好像空气。
蒋小伟一看见蒋博云,瞬间就像看见了救星,话里话外都在撺掇着他给自己拉投资,马屁拍得天花乱坠:堂哥,你可算来了,谁不知道你是喻总身边的大红人,你不在旁边,喻总吃饭都不香哈哈哈哈!()”
他明显知道蒋博云的心思,故意开口调侃,蒋博云觉得他说话嘴上没个把门的,不轻不重斥了一句:“我看你是喝酒喝昏头了,连场合都不分。”
但也没否认。
蒋博云自认为和喻泽川认识那么多年,谈恋爱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现在已经可以试探性迈出第一步了。他语罢起身给喻泽川倒了一杯酒,仅仅斟了四分之一满,一边倒一边介绍:“这是我的堂弟小伟,他和同学最近在开发一款游戏,我看着还不错,就是缺点启动资金,你如果最近有兴趣投资,可以考虑考虑他们。”
喻泽川轻飘飘吐出了三个字:“没兴趣。”
蒋博云动作一顿。
喻泽川从来都不是什么善心人,如今的地位也不需要讨好谁,他倒入椅背,纤长的睫毛垂下,打落一片阴影,侧脸如玉般清雅矜贵:“银川集团从来不做游戏开发,我对这些也没兴趣,你找错人了。”
喻泽川其实可以投资,只看他想不想罢了,很明显,蒋博云最近的举动太过分,已经让他有些不满。
蒋博云很快回过了神,他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靠的就是忍,闻言笑意不变,顺着喻泽川的话说道:“也是,他们小孩子家家的,还得再历练。”
价格不菲的菜一道接一道端上来,色香味俱全,还在冒着热气,蒋博云却食之无味。他眼见蒋小伟那群人喝多了酒去厕所,也借口离开包厢,很明显私下说什么去了。
偌大的包厢一时只剩了喻泽川和陆延,气氛难免有些尴尬,但不自在的好像是前者,后者倒是一派闲适自然。
陆延看了喻泽川一眼:“喻总,您不尝尝菜吗?”
喻泽川对蒋博云家亲戚的印象只有“攀炎附势”这四个字,这个陆延倒是勉强能入眼。今天早上匆匆一瞥没看仔细,现在离近了,才发现格外符合自己的审美,连头发丝都十分合心意。
喻泽川眼皮微掀,难得给了回应:“没胃口。”
那个蒋小伟也不知哪里买的大学文凭,说话没一句中听,成语乱用一气。菜还没上,酒先干了好几瓶,激动的时候唾沫星子横飞,他嫌恶心。
陆延劝道:“吃一点,不然容易胃疼。”
他语罢拉开椅子起身,用公筷往碗碟里夹了几样合喻泽川胃口的菜,轻轻搁在对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背很是白净,隐隐能看见青色的
()血管,衬着酒店富贵风的宫墙红万字金边碗说不出的养眼,但很快就抽离了。
喻泽川意外发现碗里的菜居然都挺合自己的胃口,眉梢微挑:“你是蒋博云的什么亲戚?”
陆延重新落座,颇为诚实:“不是什么亲戚,刚好以前认识,我听蒋总说今天和您有个饭局,就求他带我一起过来了。”
喻泽川不解:“为什么?”
陆延对他笑了笑:“我今天早上不小心在电梯间撞到了您,所以想过来赔个罪。”
喻泽川心想原来是因为这个,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我没那么小气。”
陆延闻言不禁轻笑一声,喻泽川的心眼明明比针尖还小,这话也就能糊弄一下陌生人,对方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来的?
喻泽川听见陆延在笑,眼风一扫:“你笑什么?”
陆延摇头:“没什么,吃饭吧。”
一墙之隔,蒋博云找了处楼梯拐角把蒋小伟他们狠狠训了一顿,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我没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随便说话,现在好了,惹了他不高兴,你一分钱也别想拿!”
蒋小伟也是满肚子火:“我什么也没说啊,净夸他了,给他倒酒也不喝,跟他说话也不理,呸,不就是有点臭钱吗,什么玩意儿!”
蒋博云一把捂住蒋小伟的嘴,生怕他喝醉了回酒桌上到处乱说:“和一个神经病计较什么,管好你的嘴,等会儿回去什么也不许说,投资的事以后再想办法,听见没?!”
蒋小伟只能不甘不愿点头。
殊不知这一幕都被出来上洗手间的喻泽川收入眼底,走廊一人高的装饰盆景恰到好处遮住他的身形,再加上四周人来人往,蒋博云一时竟没发现。
喻泽川面无表情盯着不远处的蒋博云,眼底暗沉翻滚,半晌后,忽然嗤笑了一声。
神经病?
喻泽川饶有兴趣歪了歪头,从他们大学认识的那天开始算起,蒋博云一直伏低做小,关怀备至,他第一次知道对方原来是用这种词形容自己的,真有意思。
本以为养了条略贪心的狗,没想到是只白眼狼。
如果某个人自己选择不要脸,那么喻泽川通常也不会给对方留脸,他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将右手指关节捏得咔嚓作响,正准备走上前让蒋博云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神经病”,腰间却忽然一紧,猝不及防被人拉到了旁边空无一人的吸烟室里。
是陆延。
房间明亮空荡,却不知是不是他们进来的太匆忙,不小心触碰到了墙壁上的开关,光线顿时昏暗下来,只剩下几盏装饰用的小灯。
喻泽川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陆延那张俊美邪气的脸,已经出手的拳头又硬生生收了回来,他冷冷眯眼:“是你?!”
陆延笑了笑:“是我。”
内心却忍不住叹气,喻泽川还是这么绷不住脾气,万一冲动之下杀了蒋博云可怎么好,岂不是又要坐牢?
他委婉提醒:“喻
总,这里毕竟是公众场合,等会儿闹起来怕脸上不好看,有什么事不如回去解决?”
回去套麻袋,多好,想怎么打怎么打,还没人知道。
喻泽川闻言就知道陆延一定也看见刚才那一幕了,刚才暴怒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却是由待喷发的火山变成了一潭深寒的死水。他抬手捏陆延的下巴,迫使对方看向自己,吸烟室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尼古丁味道,在黑夜中无声撩拨人的神经,上瘾,兴奋。
喻泽川语气沉沉:“你和蒋博云是什么关系,这么帮他说话?”
陆延顺势看向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洒落一片蛊惑的阴影,声音玩味,带着笑意:“那喻总希望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喻泽川背靠着墙壁,几乎被陆延整个圈进了包围圈,呼吸间满是对方身上清爽干燥的气息,那人的手仍落在他腰间不曾抽离,指尖微微收紧,轻而易举就摄住了他的敏感点。
喻泽川的腿莫名有些发软,连呼吸都急促了一瞬,他清冷的面庞染上红潮,任是无情也动人,咬牙问道:“你是他的小情人?”
啧,这也太侮辱人了。
陆延似笑非笑:“像吗?”
他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什么问题都原路反问了回去。
喻泽川拧眉:“回答我!”
陆延见人快发怒了,这才不紧不慢道:“只是普通朋友,我最近在找工作,是蒋总帮忙安排让我进的公司。”
“蒋博云?”
喻泽川心想蒋博云算什么东西?他能把对方捧上神坛,自然也能让对方跌入泥地,冷冷开口:“那你大概选错了靠山。”
陆延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喻泽川捏住他下巴的手缓缓垂落,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止没有拉开,反而越贴越近,说话时温热的呼吸都缠到了一起,低声警告道:“因为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懂吗?”
陆延眼中笑意更深:“喻总的意思是让我靠自己?”
喻泽川却不说话了,他盯着眼前罂粟般惑人的男子,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念头:既然同样都是捧,为什么不捧一个看起来更顺眼,更合自己心意的呢?
“不,”
喻泽川薄唇轻启,冰凉的指尖忽然用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勾住了陆延的下巴。他满意打量着对方,低沉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莫名让人心头震颤:
“陆延,靠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