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侧 作品
第 27 章
林夕夕听得两眼发直。
乔薇脚一勾,把板凳勾了过来:“坐。”
林夕夕恍恍惚惚被她按了下肩膀,就坐下来了。乔薇自己则抱着五妮儿坐在了小竹椅上。
小竹椅虽然不高,但板凳更矮。一下子就对林夕夕形成了居高临下的架势。
林夕夕坐下都还回不过神来。
她虽然是少女外壳,可内里的灵魂是个文化程度不高的九十年代中年妇女,她还是出身农村的,骨子里是很有点迷信的。这次又经历了重生这么神奇的事,就更迷信了。
“因为她的重生才导致严磊原本的妻子活下来”--这个说法真的让人无法接受!仿佛就命中注定严磊这个大贵人与她就是无缘似的。
“小林。”乔薇让五妮儿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在林夕夕眼前晃,“小林?”
糟,给这位阿姨说懵了。不会打击太大人傻了吧。
不管怎么样,乔薇希望林夕夕能明白眼前的情况已经变了,她那个“嫁给严磊以后过好日子”的计划该作废了。
遗憾的是,林夕夕回过神来,抬眼再看乔薇,眼睛里忽然射出了凶光。
乔薇心里一沉。
没用,显然林夕夕对嫁给严磊是有执念的。
她猜的没错。
林夕夕其实不是对严磊有执念,她是对“富贵”有执念。
老话说,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一点不假。林夕夕回过神来抬眼看见脸颊白皙、唇色健康的乔薇,第一个想法是——是她妨碍了我的富贵路!
经乔薇这一番瞎编的解释,林夕夕倒是不再怀疑她也重生了。但那一瞬她心里想的是: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她……都是她!都是她!
但看到乔薇紧闭嘴唇,凝目看她的幽幽眼神,林夕夕忽地清醒,忙移开视线。
“咳……“她忙掩饰,“这可真是缘分。乔姨你、你……就不该、不该……”
乔薇笑眯眯地等她说。
林夕夕也知道该说“命不该绝”之类的话。可心头那口气堵得实在难受,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梗得自己难受得要死。
乔薇就该死啊,她死了才能给她腾位子。
乔薇看林夕夕脸都扭曲了,也不再为难她了,低头蹭蹭五妮儿毛茸茸的小脑袋:“五妮儿跟阿姨说,要不要吃黄桃罐头?”
五妮一听见“吃”字,就眼睛一亮:“吃!要吃!五妮儿吃!”
物资匮乏,但凡有个吃的,娃都要吃。像军子他们这种大一点的,镇委办公室门口摆的花,他们都要揪下花蕊吃花蜜呢。
把花都揪坏了。每次都是传达室的人挥着棍子出来赶人,小娃娃们便轰然作鸟兽散。
下次还敢。
乔薇知道黄桃罐头在这时代难得,所以遇到了,她就会想多买多囤。但说到底,终究它也就是黄桃罐头而已,不是金疙瘩银疙瘩。
只要别
让别人知道自己一下子买了四瓶就行了。
乔薇起身把五妮儿放到小竹椅上:“你等着哈。走(),湘湘卐[((),我们开罐头给五妮儿吃。”
昨天吃过,今天又吃。怎么这么幸福。严湘开心地说:“好!”
母子里进屋去开柜子拿罐头,乔薇趁机教育严湘:“有好东西,要懂得分享。”
严湘挺起小胸脯:“和小伙伴一起吃,不藏着掖着!”
乔薇开了罐头,分了三个碗,她端两碗,严湘抱着自己那碗,屁颠屁颠地跟着出来,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吃起来。
五妮儿太小,碗大怕她抱不住,乔薇把她从树荫下喊到屋檐下,拎了个方木凳给她当桌子,让她坐小板凳上吃。
第三碗当然是给林夕夕,她是客人。
但林夕夕没接。
林夕夕看着那个碗,里面盛了一碗底的糖水,躺着两块黄桃。一个罐头也就五六块黄桃,三个人分每个人顶多两块。
黄桃罐头算什么好东西,到了九十年代,哪还好意思拿黄桃罐头出来招待客人。怎么也该冲一杯“果珍”或者“高乐高”才行,要么给开一听可口可乐或者雪碧也不错。
林夕夕那颗懊丧的心忽然找回了自信。
她可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见识过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大世面,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比的。
乔薇还活着又怎么样。你别瞧她端着“城里人”的架子,可她林夕夕见识过的东西她乔薇薇没见过。
而且,乔薇既然不是重生的,那就不过是一个一十出头的小丫头罢了。
杨大姐给林夕夕介绍乔薇的时候,因为乔薇读过高中,杨大姐很自然地就把她归到“文化人”那一挂去了。
林夕夕想起这点,嗤之以鼻。
别说乔薇高中都没读完,就算高中读完又算什么文化人。一十年后,大学生才敢自称一声文化人。高中生还不如职高生和中专生吃香呢。
富贵两个字就像是吊在眼前暂时还摸不到的胡萝卜,吸引着林夕夕止不住地想往前奔。总不能试都不试一试就放弃啊,那可是泼天的富贵。
住别墅!坐小车!
林夕夕矜持地笑笑:“我不用,你吃吧。怪难得的。”
最后一句纯是讥讽。六十年代的人见过什么好东西。一个黄桃罐头当成宝。
这一句在别人耳朵里听着像客气,可她不知道乔薇完全能听得懂其中暗搓搓炫耀的优越感。
“是怪难得的。我是赶巧了从供销社门口过,随便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他们架子上有,赶紧买了。”乔薇又重新坐下,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居然都不跟她再推让一下,真够小家子气的。林夕夕优越感更强了,沮丧懊恼一扫而空,重新燃起了斗志。
“乔姨。”她把话题拉了回来,“你走的啥亲戚?”
乔薇咬一口黄桃,眼皮都不抬地回答:“远房亲戚。”
“我咋听说你一个亲戚都没有了?”林夕夕目
()光闪烁,“这哪冒出来的亲戚?”
她说这个是有依据的。这个也是借钱的时候杨大姐告诉她的,说严磊的原配家人都死光了,下葬的时候一个亲戚都没有,说起来也怪惨的。
“听谁说的?”
“啊,听……嗯,听俺妗子说的。”
“嫂子?”乔薇终于撩起了眼皮,“我从来到这镇上,就没跟人扯过家里亲戚的事。赵家嫂子根本就不知道我家的事,怎么在背后这样编排我。我父母是去世了没错,可我家亲戚没死绝呐!”
乔薇端着碗腾地站起来:“不行,我得问问赵嫂子去,我没得罪她呀,怎么背后咒我呢!”
她作势就要迈开腿找杨大姐对质去。林夕夕哪能真让她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拉住她:“不是不是,我顺口那么一说,其实、其实我是在菜市场听别人说的……”
话已经说到这了,林夕夕干脆亮了刀刃,她直直地盯着乔薇,说:“我在菜市场听别人议论,说……你不是去走亲戚,是跟别人私奔了。”
杨大姐给林夕夕说这个事情,用的都是“听说”、“据说”,因为年代久远,根本无从考证。
乔薇没死,被严磊接回来。但如果她是真的私奔了,两口子多少得挂点脸。但林夕夕看到的这两口子就不太像有事的模样。搞得她有点忐忑,怕杨大姐所说的不实。所以她想求证一下。
只要抓住一丝蛛丝马迹证明这个事是真的,她也不需要什么实在的证据,她只要把这个事传出去弄到人尽皆知就可以了,足以终结严磊乔薇夫妻的婚姻,让她上位。
只要确定是真的!
林夕夕眼睛眨都不敢眨,不放过乔薇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哪知道乔薇听了这么冒犯的指责,脸上却反而从气愤愤的神情变为了恍然大悟。她“嗐”了一声,说:“我当什么呢。菜市场你就随便听听。说起来,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你,昨天早上我听到她们在说你呢。”
不要自证。永远不要自证,直接把问题反弹。
果然,乔薇这么一说,林夕夕愣了一下:“说我?我有啥好说的?”
“你瞧,我都不好意思说。”乔薇一脸羞于启齿的模样,麻利地将攻击反弹,“她们说你给男人抛媚眼,勾勾搭搭。她们都说你不检点,说要防着你点,别让自己丈夫被你勾搭了。”
林夕夕一听就急眼了:“胡扯!我没有!”
林夕夕其实年轻的时候很热辣大胆。她和知青丈夫就是因为她未婚先孕才结得婚。
但这个事后来跟了她一辈子。夫妻一吵架丈夫就阴阳怪气明里暗里骂她骚。婆婆更不给她留脸面,直接指着鼻子骂,觉得她这个农村女人耽误了她儿子的一生。
吵得太多,邻居们都知道了,背后指指点点。
林夕夕特别后悔。她这一辈子早就想过很多次,如果有机会重来,她不会再叫人拿住这种把柄,一生的软肋。
她是想抬着头嫁给严磊的。
哪想到,乔薇告诉她,她的名声已经臭了?
这尖锐地戳了林夕夕的痛点,毫不意外地,她直接陷入了自证陷阱:“我没有,我根本没有。我一天天地就跟我舅家干活带孩子。我规规矩矩地!我去买菜都带着五妮儿和军军!俺妗子可以作证!我规规矩矩,清清白白!”
她情绪激动,差点就原地跳起来。
口沫横飞的样子,虽然顶着少女的躯壳,可乔薇还是看出了中年人的形态。
被人生狠狠地磋磨了半辈子,哪怕是重生了外表青春靓丽,骨子里依然有藏不住的惶惶然。
乔薇用筷子戳着最后一口黄桃填进嘴巴里,拔出筷子,对着林夕夕的面门戳戳点点:“我跟你说,市场那些长舌妇,就不要搭理她们。她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呢,身正不怕影斜就行。别去搭理她们,越搭理事情越大,那些闲话知道的人越多,对你的名声越不好。”
林夕夕情绪还很激动:“她们就是胡说,我根本没有!你告诉我是谁,看我不去撕了她们的嘴!是谁?”
乔薇说:“我没瞅见脸,但应该就是和背后说我的是同一拨人。毕竟同时认识咱俩。你听见背后说我的,是谁?走,咱们找她们去!”
她说着,站了起来。
林夕夕一下子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