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第59章

鸡在柴火灶铁锅里炖着。

严磊用一上午的时间,把那本农业技术指导手册终于看完了。

他断断续续看了好几天了。

好像很喜欢的样子,骨子里的华夏血脉真强。

“这样的书应该多买几本。”他说,“我们国家是农业大国,什么都不能忘本。”

他还想说这书留着以后给严湘看,但从前原主厌恶农村的印象太深,他点到为止,把“留给严湘”之类的话咽回去了。

他不知道严湘已经看过了。

严湘已经在看那本养猪技术了。

乔薇不让严湘在严磊在家的时候看这些书。

天才萌宝、男主、原女主、炮灰女配、龙套……这些全都是超维度的概念。乔薇没打算让严磊

知道。

她跟严磊商量房子外墙的事。

“黄土?”严磊微愕。

“就是那种干透之后是浅黄色的土,你应该知道的吧。”乔薇问。

严磊当然知道:“你想要土坯房?”

农村,特别北方农村,到处都是土坯房。那都是严磊从小看到大,不不,是他从小生长的环境。

也因此更不能理解。

若有本事,谁不想盖砖瓦房,谁愿意还继续住土坯房。

他们现在住的这房子是当地传统石头房,虽然比不了红砖大瓦房,可也比土坯房强多了。这在旧社会也是殷实人家才住得起的。

不管新社会旧社会,土坯房都是因为穷,因为没有能力盖砖房才做的选择。

严磊试图劝说乔薇:“你要嫌这个墙难看,要不然咱们把外墙也都刷白。”

其实,如果是在后世,搞个农村小院,把房子外墙也都刷白,也挺好看的。

但那是得在后世。现在年代特殊,这年代要是把房子外墙都刷白,乔薇很担心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情况,一看你家这外墙是白的,搞不好要给你刷几个大标语。

真的,没法完全保证一定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乔薇甚至觉得要是把外墙真刷白了,以后被刷标语的可能性还挺高的。

那就心梗了。

非常梗。

所以家里这个打了补丁似的寒碜外墙,乔薇绞尽脑汁思考怎么美化它的时候,想起了自己去过的一间乡村民宿。

那间民宿就古村里。

外墙全是浅黄色的土墙,就是仿土坯房。实际房子是新建的,内部也是精装修。只有外立面仿了一下。

但是很美。

很乡土,很美。

互联网时代的大都市人是可以欣赏得来这种美的。

严磊非常纠结。

因为你从小看惯了的一个代表“穷”和“苦”的东西,你很难觉得它美。

“你真的想好了?”他问。

“嗯!”

“为什么不能刷白呢?你看屋子里面

刷了白不是挺好的吗?”

乔薇想了想(),把自己对于外墙刷白的顾虑告诉了严磊。

严磊说:不至于(),这是自家院子里面……”

乔薇说:“难说。”

她问:“万一被刷了标语,你能把它涂掉吗?”

严磊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真要被刷了标语,就有了政治意义,当然是不能主动涂掉的。

除非要改新标语,或者已经风吹日晒得不行了,墙要重新刷。

反正是不能由你主动地、积极地去涂掉已经刷上的标语。

严磊都是团级干部了,当然能理解一些幽微的规则。

乔薇说:“我听说过这么一个事,就有个女干部,她挺好的,但是得罪了小人。那些人就想陷害她。他们找了个借口把她关在一个房间里,故意锁了门但是留了窗。这女干部被关了一天一夜饿得不行了,就把窗子上糊的纸撕下来爬窗户出去回家了。”

“她不识字,那纸上印的全是伟人语录,不仅扔在了地上,还有几张被她踩上了脚印。”

“她本来无罪,这就变成了有罪了。”

严磊的脸严肃冷峻了起来:“这是哪的事?什么时候的事?她叫什么名字?”

这其实是乔薇看过的一个年代剧里的一段情节。

“你别管是哪是谁。跟我们没有关系,不是现在的事,早就过去了。也可能根本就不是真事。”乔薇说,“我就是想说,我只是想让家里漂亮点,刷白我怕以后万一被刷标语,那就不好弄了。我不选择大白墙是不想给这种事情留一点发生的可能性。”

“好,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吧。”严磊说,“跟你的草帽、草鞋也能搭配上,是吧?”

乔薇笑得露牙。

“你是不是……”严磊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我想来着,你是不是就是想把家里弄得看起来像农村?”

严磊早就隐隐有点这种感觉,但又总觉得离谱。直到乔薇说要把房子外墙弄成仿土坯房,他才终于确认了。

乔薇微讶,随即笑得更开心了。

“有一个词比农村这个词要美好很多。”

“哪个?”

“田园。”

田园,严磊咀嚼这个日常不太用的词,细细品味。

“这个词听着就不太对,它失去了朴素的本质。”

乔薇却说:“如果你说的朴素本质,是指贫穷、劳苦、悲惨,那这种本质不要也罢。”

“穷是一种现象,一种客观情况,但绝不是目标。”

“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现在和西方国家相比,的确还贫穷。但这是因为我们经历了长达百年的积贫积弱,才刚起步,而西方强盗已经掠夺了上百年。”

“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最终一定能全面消除贫困,把大马路修到每一个村子的村口,让每个孩子都能免费接受至少九年的学校教育,让老百姓都看得起病吃得起饭。让所有的农村都变成田园。”

()严磊结婚数年,第一次在妻子的眼睛里看到如此坚定的目光。

她似乎对她描述的未来深信不疑。

严磊一直觉得她小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现在他才发现他错了。她对祖国的信仰之坚定,决不输给他。

严磊欣慰极了。

作为男人,他其实可以包容妻子很多与他冲突的地方。

但是作为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配偶思想落后、觉悟低会真的让他感到失望和痛苦。

“好,你想弄就弄。”他同意了乔薇的方案。

但他退后几步到院子里,叉腰抬头看看整座房子。

“这可是个大工程,你干不了,单靠我也不行。这必须得找行家里手。”

“啊,自己弄不了吗?”刚刚高屋建瓴、微言大义的人陷入了自己的知识盲区,“就,跟刷墙一样,每天弄一点不行吗?”

“不行。”严磊说,“糊上去的是泥,干了才是你想要的那种黄色的土。这么大面积,不一次弄完,有的地方干透了有的地方才刚弄,时间久了就会裂。”

“明白了。”乔薇也不纠结,痛快地说,“那上哪去找人?”

“我去吧。找个附近的公社,公社都有自己的泥瓦队伍。弄土坯房,城里的泥瓦工反而不行,得找乡里的。”

“但现在不行,双抢了。过几天要万一下大雨,部队官兵都得派出去给老乡帮忙。”

“等双抢完了,农闲时候,我给你找人。”

乔薇却问:“你会不会觉得麻烦啊?”

因为屋里刷大白只让他帮忙挪了挪家具,其他都是乔薇自己做的。成本也低。

但外墙这么一搞,不用想也知道成本会高起来。不再是家里diy,变成大工程了。

严磊说:“麻不麻烦我来操心,你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想想,人家问你好好的镇上房子干嘛要糊上黄土,该怎么回答。”

乔薇笑得狡黠:“家里老婆孩子怕冷嘛,给墙加厚保温。糊土坯比别的方式省钱。”

“编的好。”严磊夸她,“我差点就信了。”

乔薇哈哈大笑。

笑完又说:“管别人怎么猜,我的田园审美在现在是无敌的。谁敢不夸我一句艰苦朴素,作风感人。”

严磊想起她那套土布衣裤,朴素得让赵团长都担心是不是家里经济上遇到困难了。没人想得到是因为她觉得那样是好看。

一想到这个,严磊都忍不住笑起来。

只有严湘问:“爸爸,鸡肉好了吗?”

可太香了,他一直在流口水。

“我瞅瞅,嗯,差不多了,等爸爸给你贴几个贴饼子。”严磊喊,“乔薇——,乔薇——”

乔薇跟进厨房:“怎么了?”

严磊盛了一碗鸡肉鸡汤:“给老赵家送一碗去,你去我去?”

乔薇眼露困惑。

严磊顿了顿,解释:“村里都是这样的,吃好东西的时候,装一碗给家里亲戚或者关系好的邻居。”

他的老家和赵团长老家在同一个地区,习俗是一样的。

“关系要走动,不走动,哪怕住得近,人也远了。”他说。

乔薇这才被激活了以前拒绝这种事的记忆。

城市里生态不一样,没有这种规矩。乔薇薇也讨厌跟这些人过于亲密。

严磊其实一直都希望自己的配偶不说八面玲珑,但至少能和战友、邻居和睦相处。可惜一直他都失望。

本来都死心了,可现在,他心里悄悄地又有了期望。

“明白了,我去吧。”乔薇欢快地说。

虽然没经历过,但对她来说这是很有烟火气的传统风俗。这本身就是“田园”的一部分。

乔薇接受度良好。

“我也去。”严湘跟着凑过来。

于是,乔薇带着严湘,端着一碗鸡肉往赵团长家去。

真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到赵团长家一看——

赵家全体成员,除去五妮儿之外,所有人,包括军子和林夕夕,集体动员,全家上阵,正在热火朝天地给自己家里刷大白呢。

乔薇看得直乐。

她喊了一嗓子:“嫂子——”

我来分享好吃的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