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第118章

老太太有七个活着的儿女,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一大堆,但严湘还是第一次见。

这小孩和家里的孩子都不一样,不仅长得和二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那双眼睛还特别干净清澈。

那一声“奶奶”叫得无比自然,发自内心,因血缘的初次相逢而迸发喜悦。

严磊的娘一瞬心里软得不行。

“哎——”她应道,“湘儿,湘儿是吧,来……让奶看看。”

她弯下腰伸出手臂。

不用乔薇说什么,严湘就欢快地扑过去,天然地对亲祖母没有任何的陌生感和防备。

严磊娘赶紧蹲下抱住他,说不出的欢喜:“乖娃,乖娃。”

严湘欢快地叫了两声奶奶,忽然顿了顿,抽抽鼻子,脸上的表情微变。

乔薇很早前就告诉过严湘,当发现了别人身上的一些异处的时候,不要当众嚷嚷,可以悄悄说,或者不说。

这个情况要再具体点,就是告诉严湘不要直接嚷嚷军军身上臭。

由军军也可以推及别的任何人。

严湘因此什么都没说。但严磊娘还是立刻就发现了异状,她慌张放开了这干干净净、衬衫雪白的孩子,尴尬地站起来:“湘儿她娘,走,进屋去。”

“娘,我叫乔薇。”乔薇过去,托住她一只手臂,招呼村支书,“二叔,咱家里坐!”

一群人便进门,还有许多人都跟着进来看热闹。

这些人在乔薇继承的记忆里根本不存在,也不知道都是什么人,反正呼啦啦一下子都跟进去了。

农村哪有什么隐私一说,没有的。

一进院子,一个老头正被儿子们扶着出来。

老头看着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有点局促:“来啦?”

这个乔薇倒是认识的。

她照旧搀着婆婆,喊道:“爹,我是乔薇,您还记得我不?”

这个老头就是严磊的爹,乔薇的公公。

大约是因为生病,他气色不好,精神萎靡,眉间也带着愁容,只点头:“哎,哎。”

“湘儿。”严磊娘说,“这是你爷爷。他爹,这是湘儿,磊子的儿子。”

老头生平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孙子,眼睛里竟有了点泪花:“好,好,能回来就好,我还能活着见着娃儿……”

严柱忙说:“爹你别瞎说!”

他指挥着弟弟们把爹扶进去。

乔薇观察着,严磊爹并没有失去自理能力,只是身体带来的疼痛让他难受,这种疼痛一直存在,人就几乎可以算是失去了劳动力。

堂屋的摆设就是典型的农村堂屋。但收拾得很干净。

在这个男女分工明确的农村社会,这种情况说明家里的女人是勤快爱干净的。乔薇很明确地知道这是严磊娘的劳动成果。

大家一起涌进了堂屋,一阵兵荒马乱,各种凳子、板凳、马扎都摆出来了

,摆了一圈。()

最后严磊爹坐在了八仙桌的上座,大家要让支书坐另一侧。无论是这时候还是后世,一个村的支书就相当于这个村的天了,支书倒也没让,直接坐了,却招呼乔薇:乔薇,来,你坐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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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挥着乔薇坐了严磊爹的下首第一个位置,别人才依次落座。

“磊子他爹,你别担心,磊子电话里都跟我说了,”支书说,“乔薇这趟回来,就是专为了带你看病的。”

乔薇开口询问:“爹,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严磊爹没说话,先长长地叹了一声,满脸苦容,显然深受病痛折磨:“药吃了几副了,也不见好,针也扎了也没用,我怕是……怕是……时候要……”

“呸呸呸。别说这丧气的。”支书打断了他。

消失的女人们又出现了,端了水出来。

严磊娘出现,乔薇就要起身把位子让给她。严柱和支书同时伸手:“你坐,你坐!”

支书说:“柱子,给你娘找个凳子。”

于是有人起身让了个凳子,严磊娘有了地方坐,局促不安地坐下,她还悄悄地将凳子拉得离众人稍远。

乔薇说:“爹,我看了信里说的情况,我问你,你是不是腰、背、肋都疼?有时候肚子会突然绞痛?小肚子往下到大腿内侧,是不是也疼?”

严磊爹忙点头:“是,都疼。”

“有时候大汗淋漓?”

“对对!”

乔薇问:“有尿血、尿脓吗?”

儿媳妇问这个,老公公有些尴尬。

支书说:“这是看病哩,有没有你照真答。看病可不兴瞒着。”

严柱替父亲回答:“一开始是尿血,后来也有脓。严重了,才写信给二弟。”

乔薇点头,她说:“我来之前,去咨询过卫生局的同志了。卫生局的同志说,如果尿血尿脓就不能再耽搁,得开刀动手术。”

严磊爹不吭声了,严磊娘更是害怕。平时男人这么多的场合下,她是不会乱开口的,可这关系到她男人的性命,她必须得问问:“磊子媳妇……那咱这要去县里?”

“娘,你叫我乔薇就行了。”乔薇说着,上下打量严磊爹,“爹,你现在能自己走路吗?正常走路还行不行?”

严磊爹说:“行倒是行,就是难受。”

身上的疼痛不会立即要人命,但一直疼着又真的要人命。

乔薇又问支书:“二叔,咱们这离省城有多远?去省城用什么交通工具?需要多长时间?”

支书微惊:“还要去省城啊?县里医院不行吗?不成去市里成吗?”

乔薇却说:“省级医院的医疗资源根本不是县里能比得了的,市里也不行。万一弄不好再折腾,不如直接去省里。”

“而且,我不知道现在咱们这里建设革命委员会的进度推进到什么程度了。但一般来说,都是先从省城开始,再向周边辐射的。刚才下了火车在县里,我瞧着街上有点乱,

()应该是革委会还没稳定局面。这种情况下,我担心县医院能不能保障有效的医疗条件?()”

省城的话,如果革委会已经稳定了,各系统都应该恢复正常运转了。就算有什么情况,也有更多的医疗资源,安全率是大大高于县里的。与其去县里、市里,不如一次到位,直接去省城,用省一级的医疗资源。?()”

她这话一说,屋里就静了静,因为能接上话的人就没几个。

严磊娘原先想问话的,被这一串话说懵了。似乎都能听懂,却在她的认知之外。在她来说,去个县里都是出远门了。

去省城?她想都不敢想。

有人开口:“磊子……”

支书打断这个人:“乔薇。”

“哦哦,乔薇。”那人问,“乔薇对这些事挺清楚的啊?”

不用乔薇回答,支书便说:“乔薇在他们那儿县委办公室工作,是笔杆子,写的文章都是登报拿奖的,人民日报都转载!是吧,乔薇?”

屋里一片抽气之声,都看着这个衬衫雪白的女人。你别说,这么看她,真的像干部。

其实乔薇根本还算不上干部,她的级别只是办事员。但这时候在老百姓心里边,凡是在政府里工作的统统都是干部。

乔薇看看那个人,又看支书:“这位……,我怎么称呼?”

支书说:“这是咱村委李主任。”

李主任问:“乔薇,你真在县委办公室工作啊?”

“主任。”乔薇说,“我们那的县委办公室已经不存在了。新的革委会已经建设好。我的老领导……作为当权派已经被打倒。县里的领导架构已经从党政分离完成了一元化的改造。新的一把手,革委会主任以前是常委。但新的第一副主任以前和我一个办公室的,很熟的同事。”

“结构改造已经完成,干部代表、群众代表和军代表各就其位了。因为我在博城县的缘故,严磊呢他就直接争取了博城的军代表,大家相互有个照应。”

“也是因为新上任了军代表,现在县里还在不断地揪出藏在人民群众的阶级敌人,斗争非常激烈。所以严磊现在是在是没法抽身。我们接了信商量了好久,好在我跟革委会第一副主任熟,他给批了假,我才回来看看爹的情况。”

屋里的男人们不再是闲聊姿态,不知不觉就开始挺直了腰背,竖起了耳朵,脸上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支书说:“咱县里也很乱。咱也看不明白,现在也不知道听谁的话。”

乔薇说:“大队就听公社的,公社听上一级的。上面是谁说了算,他们自己会去争。谁赢得了革命胜利,谁给下级下指示。在那之前,任何情况,咱们都不越级听指挥。绝不会出错。”

支书非常赞同:“对。”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乔薇,这个事,咱现在都糊涂着呢,风向乱得一团糟。上面也没个能说明白的人。你能不能给咱讲讲?”

乔薇点头:“行,但是支书,我爹的事重要,您先跟我说说,怎么

()去省城?多长时间?”

支书微讪。人家回来是来给公爹治病的,咋把这个给忘了。

他说:“想去省城,咱的驴车马车可不行。必须得去县城坐长途车。”

乔薇看看天,回想了一下刚才从县城回来花费的时间,问:“今天能出发吗?”

支书惊了:“今天就走?”

乔薇问:“来得及吗?”

支书算算时间:“来是来得及,只是,你不在家住两天再……”

乔薇说:“我住不住的有什么重要。看病才最重要。我爹现在情况是很严重的。如果已经开始尿脓,说明身体内部感染严重,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

严磊爹今年情况恶化,已经不能下地挣工分。农村人愚昧无知,村里赤脚医生治不好,就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快要死了,本来就悲观。

乔薇这么一说,老头子嘴唇都抖了。

再悲观,也不想死啊,人最强的本能是求生本能。

严磊娘听说可能会死,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二叔,他二叔!”

去省城这种大事,感觉已经超出了自家能做主的能力了,只能向村支书求助,请他来做主。

村支书算了算时间,说:“不管怎么样,不能连口饭都不吃就走。吃了饭,套车送你们去县里坐长途车,汽车跑得快,天黑能到省城。”

“只是到省城之后的事,都要靠你了。”

乔薇说:“那请您把介绍信给我们开好,买票、住招待所都需要。最好您多开两张我收着,以防丢了。介绍信要丢了,可太难了。”

这时候一代身份证还没有出来,介绍信就等于是身份证明。买票、住宿都需要,没有介绍信简直寸步难行。

支书说:“我给你多盖两张空白的,你备着。”

乔薇说:“好。”

她看了一圈说:“那就我带着我爹、我娘还有大哥,湘湘,我们几个吃完午饭就出发。”

严磊爹是病人。

严柱是劳动力。去了省城有什么力气活跑腿活必须得有个壮劳力来干。也保障路上的安全。

严磊娘是沟通员。乔薇和严磊爹是公爹和儿媳妇,跟严柱是大伯子和弟妹,一些事沟通起来肯定不是很方便,中间有个女性当桥梁,会好很多。

严磊的城里媳妇来了没一个小时,就已经把行程、人员全安排了,下午就要走。

嘁哩喀喳,快刀斩乱麻。

不管是有资格屋里坐着的人,还是院子堵着门扒着门框看热闹的人,都目瞪口呆。

没见过谁家儿媳妇回来了,一晚都不住,直接走人的。

这种不给脸的事,按说可以跳起来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的。可她说的话谁也驳不了,公爹性命重要,谁也不能说她做的不对。

乔薇微微一笑。

这里既然不曾开门迎我,也就没必要留下。

我来了,我走了。

我做我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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