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着, 灯烛在空旷的屋子里摇曳着。 季岚蹲着,给齐超洗着脚:“泡着,泡着驱寒。这得亏那位伯爷跟您有交情, 倒是没有亏待了我们……如今要些热水, 还是肯给的。
” 齐超感受着一双柔软的手在他的脚上轻轻的捏着, 又打量了这个女人一眼, 他朝后一靠:“只怕……这样的日子我是过不了几日了。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两个儿子无辜被连累,也怕你跟了我一场, 到头来一场空……” 季岚的手下不停,跟往常一样慢慢的洗着:“看您说的!我早说过了,您活我便活,您若是真有一天坏了事了……您死我死。
到了那头,我还跟着老爷。将来投胎去了,您别把我忘了……盼着来生还能跟在您身边, 为奴为婢,绝不后悔……” 齐超缓缓的闭上眼睛, 像是往常一样,抬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慢慢的揉了揉。
他长长的一叹,带着几分怅然:“你还年轻,叫你跟着我丧命,于心何忍?”
季岚马上抬起头来, “难道老爷要扔下我?” “不舍,可又奈何呢?那林叔珩向来多谋,做事又果决……我这次怕是……” “您怎么还泄气了呢?是您说的, 帝王孱弱、帝王年幼,这都是亡国的前兆。您恰逢这个时机, 正该施展抱负才是,怎么遇到难处便躲了呢?
想那刘秀,遭遇如何?不也为汉室续了两百年的命。
” “可如今看,匡扶之臣已出,年轻力壮,早不是我能辖制的!
帝虽幼,却也聪明机变,确有明君之相。岚儿,天不助我,奈何?”
季岚慢慢的给他擦脚,然后将木盆挪到一边,只将齐超的脚抱在怀里,塞到她的棉袄里,叫脚心贴着她的腹部,就这么一直捂着。
良久,她才说:“那些东西……岚儿都收好了,万无一失!只要东西他们找不到,就没有物证。您只管否认,再多人说您拿了……都可以是处心积虑的污蔑。
” “污蔑?谁污蔑呢?” “当然是常青莲了!对您,她早想取而代之。
之前,我听见二公子在外面叫嚷,说是夫人怎么能轻信罗君如的话。
说那罗君如就是之前就在报纸上害过老爷一次,这次更是变本加厉……这些加起来,就能说明,是女官她们想联合起来将您赶下去。
原因嘛,不外乎是您不支持女官……这是朝堂倾轧而已!尚有辩解余地。” 齐超缓缓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傻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些狡辩再多,朝廷律法是不能把我如何。可是……皇家还是会杀人的。
暗卫叫个把人悄悄死去,太容易了。或是病了,或是意外了……真要是这么死了,又如何呢? 我的两个儿子甚至子孙后代都废了,还有你……你们就真的能安全吗?朝廷没证据,可那些送我东西的人……他们的后代很清楚我有多少财产。
彼时,你们没我护着,就如同抱着金元宝招摇过市,这是要惹杀身之祸的!” 季岚就一副赌气的样子道:“难道……就没有我们的活路了吗?要是实在不行,就交了吧!保住您的儿子和夫人……别管我了,我跟着您一块去死就是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大滴大滴的掉在齐超的脚踝上。
齐超眯眼看了对方一眼,叹了一声,“你只是一个外室,这些年给你的也不少了。等事情了了,你带着细软离开京城吧。随便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然后再找个本分的人,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终归是我对不住你了。”
“除了老爷,我谁也不跟!您要真舍不得我,咱就走……去哪都行!”季岚擦了眼泪,“就像是琉球、弯岛……那个岛可大了,您说了,它孤悬海外,可山川河流无一不包,跟周围很多个国家都大……咱要钱有钱,只要去了,就有办法的……我不舍得您!
” 齐超眉心猛的一跳,最后一点侥幸也没有了。
他只不点头,“这话糊涂!我跟你走……行!
可夫人不会跟我走,两个孩子更不可能跟着我走……”
“那您也不能为了他们去死!”季岚起身,扑到齐超身上,“老爷,您再想想。其实,也不用一直南下,京城距离齐鲁不远,齐鲁靠海,只要上了船,哪里去不得了” “上了船?老爷连府门都出不去,怎么能出海?异想天开。” “怎么不能?只说……您的东西藏在小岛上。
您不是也说了,距离陆地不远的海上,星罗棋布不少的小岛屿,有些岛上只有一二百人过活。您把您的财产全都转移到岛上了,这必是能取信于人的。
只要出了海……咱就叫船失事……船上的其他人活不了,您也会失踪的。彼时,夫人和两位公子就解脱了。 而咱们乘小舟离开,隐姓埋名也好……怎么着也罢,总之,是能活下去了。您才五十而已,我给您生孩子,咱们膝下不至于荒凉。
也叫我跟您安安生生的过些正头夫妻才有的日子……您说好不好?”
齐超的手抚在她的脸上:“听起来有道理!可是……从哪里找船?又从哪里找人呢?老爷我倒了,不会跟以前一样,一呼百诺了。” “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季岚摁住齐超的手,“那么些东西,我都是通过钱庄运走的……为了保险,我在钱庄入了一股。您想啊,这要是咱们的银钱出了问题,这钱庄……得被抄家的!
他们跟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是救咱们,也是救他们自己。大不了,承诺他们,只要事情办成,咱们的东西分他们一半……这么大的数额,比他们家产都多。
富贵险中求,他们哪有不动心?” “可你又怎么叫所有的人上咱们预备好的船?”
“这个……更容易了。海边有许多野码头,也只有野码头的船才能顺利的到达咱们要去的小岛。他们要想要东西,就只能去野码头。朝廷的船吃水太深,在野码头会搁浅。
只有咱们的船,才合适。” 齐超默默的点头,这么多年,自己身边竟然藏了这么一个心思缜密的。他还是一脸的犹豫,“算的再好,可得人执行呀……” “我赌的就是这个……”季岚坐起身来,“我与那林伯爷有了一次接触,她是个非常自信的人,好似任何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而且,她胆大,敢行别人不敢行之事!就像是盛京坑杀两千人……那作为就像个疯子。
她有英雄胆,那就用她这份英雄胆……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自视甚高的人往往死在最擅长的地方。”
齐超就不掩饰的打量季岚,“岚儿,许是我……没好好认识你?”
季岚脸一红,“你不是说我像你的那个谁吗?她能做县令……难道我这些年在府里的,还没有点长进了?”说着,就靠过去,“老爷……既然都是死,那为何不试着挣扎一番呢。许是就成了呢?成了,我陪您天涯海角……败了,也不过是回到了现在,我陪您一起等死便是了。
老爷?『来[笑*人^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有抱负……挣脱了樊笼能有一番作为也未必呀。反正,我信老爷!只信老爷。” 齐超坐起来,穿上了鞋拨弄那灯去了,问说,“听起来似乎是有些道理,可你这主意再好,谁给您送出去联络你要联络的人呢?”
“老爷怎么忘了,我送您的鹦鹉呀。” 鹦鹉? “嗯!鹦鹉。
”季岚低声道,“除了鸽子认家,鹦鹉也认家。”
哦!两三个月之前,她突然送了自己一只鹦鹉,一只在书房养着呢。那时候该是细作案案发之后了!也就是说,自从那个时候起,她就警惕着,准备后手了。
鹦鹉!这鹦鹉怕是联络之地养的,飞走了也不是飞到外宅。
季岚低声道:“您要是说要回书房取个账本或是其他什么,想来是被允许的。您顺手浇个花喂个鸟,谁也不防备。只要打开鸟笼子,鸟儿自己就飞走了。什么信儿都不用带,想来也无人射杀。
毕竟,它是您的爱宠,飞一圈说不定就又回来了……您说呢?”
齐超来回的踱步,“许是真能活吧!可隐姓埋名……活着,意义在哪呢?岚儿,你家老爷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小老百姓的日子过不了的……” “怎么会是小老百姓呢?您只要真的出去了,以前跟您来往的人也怕朝廷清算,必是要找退路的。彼时,您便是他们的退路。
他们手里什么没有呀?种子、农具、甚至于枪|械……只怕造船的图纸也是有的。咱们要是有钱、有枪、有坚船利炮……又怎么会只是老百姓呢?”
齐超背对着他,看着窗外,只觉得手脚都是麻的:原来,是为这个的!原来,他们觊觎的是这个。 他这么站了许久,这才回去躺着去了,“叫我想想……明儿看看林叔珩的态度再说吧。” 是! 季岚默默的躺在齐超身边,一下一下的摩挲着他的胸口,然后闭上了眼睛。
齐超的手放在她的头上,跟往常一下,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头发:你很聪明,但是你太小看林叔珩了!她这么快就把你挖出来了,这一个晚上,还不定被她挖到什么呢。
是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京城里有六家的府邸悄悄被围了,全是一二品的重臣权臣…… 黄千蕊站在城门口,看着骑在马上一脸冷肃的林伯爷,她顺着这位林伯爷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天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条亮光,像是地面镶了一道银边,那一丝光亮,它叫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