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儿 作品
万里扶摇(77)一更 万里扶摇(77……
林宪怀胆颤心惊, 第一件事,先是约束老婆和两个女儿,暂时就留在家里吧,别出门了。
为什么呢?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被带走了, 结果会怎么样呢?要是预感到不好, 垂死挣扎怎么办?
当人面对死亡威胁、家产尽失、子孙皆被连累的结局的时候, 会干出什么来谁都说不准。
所以,他得先把家里人保护好。
然后他每天都在等, 等朝廷的邸报。邸报会比报纸快一些, 两个结合起来, 几乎朝堂的动向就都在上面了。
他每天都等着, 看看今天要判决谁。结果一直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倒是一条很简短的消息, 放在了最醒目的位置, 字体也格外的大。意思是, 朝廷要办一所‘政事堂’。
这个政事堂呢, 为天子亲领, 新阁阁老为先生。入政事堂, 考核不合格者,不算结业,不得授官。
林宪怀对着这一条消息看了好多遍:好端端的,弄这个政事堂, 像是学堂一样的地方, 干什么?
看起来跟眼前朝中的事情,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可细想,真不相干吗?政事堂的学生来源,是在任的官员。上面只说了, 考核不合格,不授官。但却没说,怎么进政事堂,什么样的人进政事堂。
而且,很严苛呀,不许授官,就一直在里面学着。怎么看,这都不是奖励,而是惩罚吧。
所以,什么意思呢?政事堂就是朝廷给的回应嘛,对那些莫名其妙被带回京城的官员这个事件的一个回应。
告诉大家说,别慌,在政事堂学习呢,考核过了就没事。虽然在里面一直考核不过,可能也就意味着一直不能做官,甚至一定意义上的不自由。但他不是坐牢,不是杀头,更不影响子孙后代。是天子和新阁的学生,说起来辱没谁了吗?
作为臣子,一生侍奉在天子身侧,这也叫尽忠。谁能说这是惩戒呢?
林宪怀:“……”所以,是我想多了?
然后衙门里都在议论这件事,显见紧绷的气氛一松。有那爱开玩笑的还彼此开玩笑,说什么时候也去政事堂,那地方至少不辛苦呀!天下哪有比读书更清贵清闲的事?
林宪怀:“……”新鲜玩意,不好界定呀。
他一天天的竖着耳朵打听外面的动向,看看属官们都是怎么想的。
结果有人说:“……林叔珩才多大权利,事她办了,但如何判,杀与不杀,这还得看新阁和陛下的。新阁才有决定权!”
“是!新阁这些阁老要说起来,一个人一个处事风格……这个花样翻新的,还真没见过哪位阁老这样?”
“那肯定是陛下嘛!陛下年轻……”
“也对!听说陛下不吝提拔年轻人,林叔珩就是陛下的刀。陛下欣赏的还有那个金肆晔……”
林宪怀:“……”行吧,至少安安稳稳的。
但他这心放不下呀,季瑛天天问:“爹,现在能出去了吗?”
“正养身体呢,出去干什么?好好养着。”周碧云直接给拦了。人家问起来,都说是姑娘家在春季脸上长桃花癣了。
可请来的女大夫知道,人家这大户人家讲究,巡抚夫人专门请了自己来是给她家的小姐调理月事的。
姑娘家金贵,来月事总也疼。大的那个年纪不小,说出嫁就出嫁了,出嫁了生养子嗣的前提就是身子好;小的那个才来月事没多久,一来就难受。想着长期调一调,三个月半年的,好好养着。
巡抚夫人是这个意思,那她这个当大夫就得这么说。事实上,这么养也没错。
于是,各种汤药被开了许多。又是喝的,又是泡脚泡澡的。
这后宅天天都飘着一股子药味。
泡着调着,折腾的俩闺女都觉得皮肤更好了,不嚷着出去了,京城里又有消息。
周碧云急切的看着丈夫:咱闺女今儿杀人了吗?
林宪怀:“……”他摇头,“朝廷又下旨意,抽调各地实际的赋税情况,会随机抽调各地父母官进京,说明各地的情况。据说夏税开始下调!此事要发布告,使得新明官民皆知!”
“这是好事呀!”
是!没说这不是好事。随机抽调也是合情合理,毕竟南北有差别,东西部也有差别。朝廷在开春之际放出这样的消息,可以说是上下欢腾,民心拥护,“现在上上下下,都在谈论赋税……”
案子悬空就这么悬空着,反正春耕也没耽搁,时间门久了,连谈论的人好像都少了。
又过了月余,大致是春耕结束了。邸报中有一条消息,是关于求真馆的。
表彰几十年前的求真馆,说是根据求真馆留下的实验数据,成功的制造出了新火|器。其射程、其威力翻倍。又说,军中军械革新,兵种调整,已经迫在眉睫。
一看这个,林宪怀就往起一坐,他想,铺垫做的差不多了,铡刀必是快落下了。
这一道道圣旨,一条条政策,都是在安天下人心。
先是安定官员的心,朝廷说:别怕!没想怎么样,安心的呆着吧。
紧跟着安定天下民心,朝廷说:轻徭薄赋这次要落到实处。百姓这个时候的注意力都在减免赋税上,便是父母官被带走了,百姓也只交好,觉得这必是跟之前的赋税征收有关。朝廷听的见百姓的声音,看得见民间门的疾苦,心如何能不安?
再然后,便是军中!这才是重中之重!这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军中那些将领,少跟地方官勾勾搭搭的,你们能造反还是怎么着呀?军械革新就意味着,你就是反了,依旧打不了持久战,干不过朝廷。既然是注定会死的局面,那就都消停点,呆着吧。
铺垫都到这里了,那朝廷现在下什么决定,都不怕了。
林宪怀的手点在邸报上,“这是陛下的主意?”陛下要是有这个能耐,之前就不会受制于人。只能说,陛下身边有谋臣了!这个谋臣不是任何人熟悉的。他的这个办事风格,很稳健。
可以说,若是下棋,他是步步不落空。
但是,这人不是叔珩!
叔珩是否有此能力,他不敢下结论。这个孩子总是出人意料!但是,她手里要过那么多的人命,她必然会非常认真的把案子做好,势必叫每个人都得到公正的判决。
所以,陛下身边还有其他的高人。
没来由的,林宪怀想到了金肆晔,是他吗?
就是他!
小皇帝落下一子,问坐在对面的人:“下一步……下一步,朕希望以朕的名义来做这件事。”
“为何?”
小皇帝叹了一声,“林叔珩……朕不能将她陷在旋涡里。”
四爷执棋的手一顿,然后缓缓的落下,“那陛下陷入旋涡中,臣等又如何忍心?”
“朕是君王,生杀予夺之权,乃天授!”说完,非常坚定的落下了白棋。
四爷瞥了一眼因为用力而抿起嘴的小皇帝,他又慢慢的落下一子,这才道:“陛下,您不觉得律法还是需要完善吗?”
嗯?
“当年,新明为了修订律法,从各地各行各业选了百姓前来为了修订一部能普遍施行的律法。而今,百余年过去了,也该有一些适当的补充了。”
本来也应该如此。但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四爷就笑了,“臣以为,既然都将那么些人请来了,不若将事关之后朝廷发展的大事,也来征询百姓的意见……”
小皇帝手里的棋子‘啪嗒’一声掉落了,将棋盘砸的散乱:“你的意思是……”叫那么些人一起参与判决!
四爷将棋子归位,然后看向小皇帝:“不该呀?百姓无权参与?”
不是!
“对啊!监察阁既然出了问题,但也不该只有一个借调过去的人员做这个判决。职权应该分明,林大人来判,本就不合法。她只是奉命调查案件,还案件一个真相。至于说,怎么判,这该是监察阁的事。监察阁渎职在前,为了彰显公平公正,请更大规模的人来监督其行事,难道不在法之内?”
小皇帝:“…………”好像懂了!道理占的住脚,那是说服别人的。可其实骨子,他却摸到了权利的用法,它原来还这么这么用呀!
四爷这才笑了,“……”权利这种东西,该独断的才独断,不该独断的就要让渡权利。
小皇帝越琢磨越有味道,所以,之前的那些降低赋税征收,求真馆的枪械革新……这都是他一言而定的。可等到了后续可能引发一系列问题的时候,他却说,该叫更多的人来参与!
说这是耍滑头吧?也不是!因为更多人知情、更多人参与,不仅更有威慑力,而且更能得最底层的人心,这才是统治的基石。
基石稳定,军心安稳,还能翻了天?
小皇帝就说,“从治下清明的州府县随即抽人,户部拨银子,着官府妥善将人送到京城,即刻就办。”
四爷又道:“陛下,军机和兵部该上折子,请各区军帅、大帅回京,试用新军|械。此事,也该广而告之!”
小皇帝一下子就笑了,这个安排:妙妙妙!
四爷起身去安排去了,小皇帝看着此人的背影,真就觉得:朕也算是从小受过皇室教育的,怎么对于权力的用法,还不如此人娴熟呢?
他看着棋盘,良久:此人之能,不在这尺寸棋盘上。他是个能把天下做棋盘,万物做棋子的人!
唉!林叔珩啊林叔珩,朕是真心看好你!朕也是真心想帮你。可是,你自己也得争气呀!朕现在就是觉得,你可能不是金肆晔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