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君如放下报纸, 将蛋羹吃了。
伺候她的奶嬷嬷便劝:“再用两个蒸饺……”
坐在另一边的罗母摆摆手:“我说过了,她的早饭牛乳或是豆浆,再一个蛋……鸡蛋就行。不要做成蛋羹了,水煮就好。其他的一盖不用!”
罗君如看嬷嬷:“以后早上备上粥, 蛋要卤出来的, 主食一定得要有。”说着, 将蒸饺的篦子拉过去, 一口气吃了一小笼,整整六个。
吃完了, 她端了边上的温水, 大声的漱口, 然后唾出来。这才抓了帕子随便擦了嘴, 起身就往出走, 跟母亲说, “您继续用吧, 我该当差去了。”
罗母:“……”她起身追了出去, “罗君如, 往年入夏, 你的腰身会小一寸余。今年你的腰身没小……夏天衣衫单薄,你去照照镜子。”
罗君如站住脚,回望母亲的眼睛,“我的腰是要缠玉带, 不是给男人把玩的。”
说完, 故意解开官袍上的玉带,重新扣的时候她又放松了一分,叫官袍穿着更随性了,这才继续往出走。
罗母气道:“你再是官员, 也是女人!是女人……你就得嫁男人,就得做妻子……你就得叫讨丈夫喜欢……”
罗君如哼笑了一声,回头去看,“所以,你讨了父亲的喜欢了吗?”她摇摇头,“父亲要是喜欢你,你又为何独立回京,怎么?父亲的后衙容不下您了吗?朝廷不支持外室,他要与你和离,娶外面那个女人,可对?”
罗母:“……”
罗君如一边往出走一边道:“您离开家还能有个容身的地方,那是因为你的女儿叫罗君如。并不是你的丈夫叫罗勇毅。”
罗母往出追,一把拉住女儿的胳膊:“我来,只是要问问你们,男人养不养外室,与你们这些女官有什么干系。我们都不在乎,你们在乎什么?婚姻要的是稳定……可人性并非如此。要求从一而终,这本身就是反人性的。
本来,日子很安稳。是你们不能容外室,所以,我们就必须不能容外室。那些外室有孩子,年轻,男人当然会倾向于将外室扶正。因为像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嫁又嫁不了,除了依附子女,便只能依附于男人。莫名其妙的,我便从正室变成了外室。这就是你们求的公正?”
罗君如扯开母亲的手,“父亲是过错方,他需得放弃家中所有资产。资产得官府过目,确保你便是不嫁人,也够你余生所用。若是不够,父亲每月还需给你赡养之资……”
“可我没了丈夫了!我没了丈夫了。”罗母又抓住女儿的手臂,“这便是你们愿意看到的。”
罗君如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母亲风韵犹存的面容,“你可以坚持不离,没有人能强迫你!如果你并非过错方,我父亲无权单方面跟你和离。他要还想当官,就必须跟外室有个了断。你只需等着,或是三年或是五年,我父亲耗的心力全无,你们便还能白首。”
“你若成亲了,你便知道这话有多混账!男女结为夫妻,需得和合,才有滋味。如你那般去想,那日子一日一日如煎如熬……”
罗君如只觉得像是被什么攥住了心脏了一般:所以才说,女子学堂教了又没教,因为心理上的不能自立比经济上的不能自立更可怕。
她被母亲拉扯着,动不了地方。这道理一时半会的说不明白,她只能说:“我要当差去了!若是因为你,我丢了差事……你就连最后的保障也没有了。或者,你再继续拉扯,我就上折子弹劾我父亲。就说我父亲为了外室,逼迫结发之妻……”
罗母一下子给撒手了,罗君如这才从家里出来。
这其实是谁都没想到的,反对清理外室的会是这些正室夫人。
这天晚上,桐桐洗了澡正点着蚊香在院子里摇椅上躺着看星星呢,家里来客人了,先是顾玉娘拎着几包熟食来了,这边把客人迎进来还没坐下呢,丑妮又说罗大人来了。
桐桐还问:“你们约好了?”
顾玉娘摆手,“不曾!我是这几天休月事假,上你这边转转。”
那就都请吧,大热天的,咱就坐院子里,熟食摆上。桐桐正要叫丑妮取些酒来,却不想罗君如拎着酒来了,“找人喝酒……一起?”
行!一起。
酒都满上,桐桐举起杯子跟两人碰了一下,然后先抿了一口:“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能来,必是有事。”
顾玉娘不算是有什么大事,就是今儿:“听闻常阁老说报纸的审批得严格,建议成立一个审批司。陛下驳回了,其他几位阁老也反对,这才不了了之了。我猜着,常阁老只怕还得有动作……”
“连累你被迁怒了!”桐桐就道,“明晚上我去跟常阁老谈谈。此时因我而起,我来料理。”
“嗐!我倒是不怕被迁怒,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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醯贸8罄险庵址饪诘姆绞胶懿缓谩u飧龅胤降比坏冒芽兀但合理的话要是再不叫说,这便矫枉过正了。?br />罗君如哼了一声,“此时其实是因我而起。”
顾玉娘就给罗君如又斟了一杯:“我还没顾上问呢,这怎么好端端的,冲着吴院正去了?总得有个由头吧。”
“此次,并非一心只为仕途。”她自嘲的笑了笑,“是我母亲回京城了。”
“令尊大人要升迁?”顾玉娘就问说,“是提前得了消息了?”
罗君如摇摇头,“未曾有这个消息……只是家事。”她沉吟了一瞬,“说起来也没什么……只是我父亲在外面有外室!早些年我在京城念书,我父亲一直在漕运上,虽距离京城不远,可到底不能总在一处,我并不知道,我父亲养了外室。那外室给我父亲生了三个儿子了。”
桐桐放下手里的筷子,“朝廷反对养外室,于是,在原配和外室之间,需得做出选择。令尊选择了外室……”
罗君如‘嗯’了一声,“我一直以为以我娘的美貌,跟我父亲是恩爱有加的。却不想,我母亲所说的……都是假的!女人的美貌并不能叫男人从一而终。”
然后呢?
“我母亲能理解我父亲为什么跟她和离,将外室扶正的事,却无法理解朝廷和女官要去管这样的‘闲事’!我母亲当年也是在书院念过书的!她出身寒微,后来还去官学做了两年女先生。
当时,我父亲也才当差,衙门距离官学很近,一来二去便认识了。他们是两情相悦走在了一起的。后来,我父亲仕途还算是顺畅,漕运衙门赏银优厚,家中富裕……我母亲便不再去做女先生了。
我母亲她……曾经是女官政策的受益者。她在寒门得以有机会读书,能靠着努力一路考出来,能有一份维持生活的差事。也因此,跟我父亲认识,且一直得意于她与父亲的相识相知……可谁知道人到中年走到了这个份上,她第一个责怪的却是……”
顾玉娘想不明白:“是令尊不舍家产?”
“不是!家产全给母亲,我们兄妹都已经自立了,我母亲愿意将家产将来给我们兄妹谁,我父亲都不干涉。”
“是觉得一步步走到如今了,令尊的仕途顺畅,以后还能更好……不甘心放手?”
“我与兄长皆出仕了,并不会少了她的尊荣。难道子女给予的荣耀不及丈夫?”罗君如不懂,“丈夫给她的,都是有条件的。可子女给她的,都是无条件的。君既无意那便休!我与兄长定不会叫她过的不如从前……”
桐桐就问说:“所以,你认为根子是出在了女子教育上了。”
“是!”罗君如说的斩钉截铁,“是吴广知那些人,叫女子的路越走越窄了。”
“所以,你认为必须拿下吴广知,变革得从皇家女子书院开始,自上而下?”
是!
桐桐就将花生米扔起来,然后抬头张嘴接了,慢慢的咀嚼着,“你觉得拿下吴广知的拦路虎是常青莲……”
“还有……那便是咱们身份上天然不占优势!”罗君如给林叔珩斟酒,“况且,虽然你一直说不用刻意分男官女官,可事实上,是壁垒已经形成。男官在女官的事务上甚少插嘴,常青莲有绝对的话语权。当然了,新阁之后,有变化,但常青莲的意见依旧至关重要。”
桐桐转动杯子,问说:“那你觉得裁撤皇家女子书院,全部并入皇家书院,如何?”
啊?
“可这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再或者,“若是女子们全都退学了呢?”
“既然入仕途当官,男女同朝。那在学校男女同校,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若是大家闺秀们都要退学,那就退嘛!寒门中上进的女子多的事,免去一切费用,一年几身衣裳,食宿尽皆全免,你猜有没有人愿意读。”
桐桐说着,就又笑道,“既然没有女子书院了,那吴院正就可以退了。男女书院,那自然该有男女先生。书院中的先生也重组考核,不分男女,只看其德、其才……那原先的那些先生,该退的也就自然退了……”
顾玉娘愣了又愣,这事真要是能办成,还真就是个好法子。学生攻讦老师,这会被人所不耻。但是老师站在高台上,学生为了大局不得不拆了老师的台,谁又能说什么呢?
原来,人可以锋芒毕露,但事却可以含而不漏,态度也可以隐而不发!
罗君如起身,在石桌边转啊转的,“真的……行吗?”
“为什么不行呢?女官为何越考越少,难道不是因为教育的不公平?男子书院的先生尽皆大儒,而女子书院呢?她们是无法出仕,不适合出仕,这才成了先生。我们要男女同校,求的只是公平的教育——而已!”
顾玉娘:“……”哦!话还可以这样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