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儿 作品

294. 花自向阳(11)一更

花自向阳(11)

谢老师就这么走了, 家里什么也没了,就是那些没吃完的菜叶子,一些早就破旧的衣裳, 再有的就是一些老照片,关于她的两个孩子的。

丧事极简, 老同事来帮着处理了, 也有像是桐桐这样的学生亲自到了。所有的问题, 在人死了之后,自证了清白。

什么洋文广播,不可能!真要是敌t,她死什么呀?

所以,走的时候问题处理了, 恢复了名誉。

至于那些照片, 老单位帮着保存,等着看将来她的子女长大了, 会不会想起他们的母亲, 来要回这些照片。

桐桐在这么多人中, 并不比谁突出。没多少人知道她跟谢老师私下有来往, 因此,她就跟每个来参加老师葬礼的学生一样, 葬礼散了,也就回家了。

这事到这里就不提了, 给原身一个交代, 了结了一个因果, 就此打住。

桐桐跟着四爷往回走,“你要么……今儿就先去疗养院,我看这一场雪要下来了。”

四爷抬头看天, 天都将黑了,瞧着也算是晴朗。但她说要变天,必是要变天的。

桐桐就说,“弹片不管留在身体的哪个部位,都很痛苦!下雨天会难过不适,寒潮一来,有弹片的地方便酸疼难忍。若是在夏天,酷暑的时候……那弹片会发烫,在身体里滚烫滚烫的,抓又抓不住,挠也挠不出,想给降温,你都摸不到地方。

那感觉……就像是大夏天的,钢板放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晒着,然后你光脚踩上的感觉一样。脚板有多烫,他们身体里就有多滚烫……弹片的位置要是不好,你去观察看看,这样的人基本睡觉不翻身,要不然动一下就醒,弹片会磨骨头。”

说着,她就看四爷,“要是位置特别不好,在头上或是在脊柱脊椎部位,压迫神经的概率很高。疼上来要死要活的,那一定是压迫神经了。那玩意稍微移动了位置,就会这样。只是疼的时候喊家属过去,但其实,天气稍微一变化,他们的身体负荷就很重,很痛苦。”

而这些,他们当做平常,并不会觉得需要家里人照顾。他们甚至不会将这个感知清晰的告知给大夫。这种痛苦,在谁的身上谁知道!

除非非常有经验的大夫,甚至是军大夫,才能知道这一点。但这远不能感同身受!

四爷就问,“那怎么样能减轻这种痛苦……”事实上,很多弹片就是无法取出来。

“第一,照料。像是寒潮来了,可以用中药粉末,炒热热敷;第二,根据病人自身的身体,开方子,备着丸药。每个季节都需要更换方子,随时调整。但这些都只能减缓痛苦!第,就是针灸。同样的,也只能在疼的时候封闭穴位止疼。可这也有弊端,长时间这么用,感知就会麻木。偶尔用,没问题。但是长时间……那得是多少年!老那么刺激,就会麻痹的。”

所以,就是痛苦的忍着,尽可能用心的照料,没别的法子?

桐桐‘嗯’了一声,“现阶段就是没法子的事。这雪一落下来,寒气重,我开个方子,你看看疗养院那边能不能弄到中药,碾成粉末,然后干锅热炒,炒到烫手……”

这个知道,他觉得他知道桐桐说的程度,应该是见过她炒!

“用纱布袋子装着,哪里难受,先热敷哪里。”

“熬汤药泡澡,不行?”全身都能泡到。

桐桐摆手,“健康的人长时间的泡热水澡、蒸桑拿尚且受不了,更遑论病人。”

是这个道理!

四爷得去呀,照顾好人家的父母亲人,这也是因果!对父母尽孝,也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他甚至都没送桐桐进去,只在门房借了纸和笔,叫桐桐写了方子,这才赶紧骑了车就走。回去跟家里说一声,收拾两身衣服,这一拨得在那边呆几天。

到家里的时候万红娥和尹福也才下班,四爷随便塞了一口饭,就着急过去,“……天气预报说要有寒潮,怕是得落雪,我得去看看……要是没事我明儿就回来,要是有事你们也别操心,我守几天。”

要变天了吗?万红娥记得报纸上不是说,“……多云转小雪……”一般说多云转什么的,多云很准,转的话,转成的概率很小。

四爷:“……防着吧!也该到落雪的时候了!我在书上翻到一个方子,不吃不泡,就是炒了药材热敷的,也想去试试……”

万红娥由着儿子去试,这些人把道听途说的办法都试遍了,好不好的,老尹也不说真话!每次问他都说,好着呢,好多了。那谁知道好没好?反正该疼还是疼。

那现在怎么办?只是热敷,那就敷吧,反正也把人敷不坏。

这大冷天的,天又晚了,顶着风骑一个多小时过去,“穿厚点,棉裤换上。”

尹福赶紧去厨房,把今儿带回来的肉全都炒了,“来不及红烧了,就炒肉片!去了把饭盒放开水盆里泡着或是放暖气片上,得油化开了才能给爸吃。用开水……别叫水没过饭盒,要不然就进水了……”

这还用叮嘱吗?四爷好脾气的应着:“好——”

外面翻箱倒柜的收拾要给捎带的东西,厨房里传来滋啦滋啦的炒菜声,鼻尖闻到的都是炒肉的香味。四爷给包里塞了换洗的衣裳,等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收拾好了。他穿了大衣,把东西都拎了,不叫两人送:“外面怪冷的,都别出去了!有什么变化,我明儿给你们单位打电话……”

行!万红娥就趴在窗口,开了窗看着儿子大包小包的都绑好,然后大长腿往车上一迈,这就要走了。她这才喊:“路上小心着点。”

“嗳——”

人走了,万红娥揉了揉被冻红的鼻子,楼上楼下都开窗问:“老万呀,老尹又复发了?”

“没!这不是尹禛说要变天了,老伤一变天就遭罪,他不放心去看看……”

“你不早说,家里还有冻着的肉呢,一块炒了带去多好了!”

“带了,今儿刚好也买了肉。”

“老万呀,得亏了家里有个小子,这大晚上的,说走就能走。”

“那可不!”

说了两分钟的话,太冷了,都关了窗回屋了。

万红娥拉了窗帘,跟闺女说,“你弟弟要是当兵走了,咱俩还真就得抓瞎。”就算是闺女嫁人,找个靠谱的女婿。可你不能因着家里的情况,耽搁人家孩子前程呀。谁能老放下工作,动不动请假?

也就是亲生的!没怨言呀。

果不其然,四爷到的时候,人都难受一整天了。

这感觉很明显,之前来的时候,这个点还不到休息的时间。这些人不是聚在一块听广播,就是在下棋、打扑克相互贴纸条,那吵嚷声、大声说笑声,能把屋顶给掀翻了。

可今儿一进这边的大楼,那个安静呀!

楼就是医院那种建筑样式,大厅,两边的过道,过道两边都是房间。

房间都不大,就是病房的大小。不过是一人一间,有独立的卫生间罢了。

每层楼都有值班的大夫和护士,四爷一进去,就跟秦大夫打招呼。秦大夫的办公室就在进门的左手边,开着大大的窗口,他正坐在里面拧着眉头写什么呢。

听见动静抬头一看,“是小尹呀?”

四爷将帽子摘了,“秦大夫,变天了,我来看看我爸。”安安静静的,必是谁都不大好过。

秦大夫花白了头发,他是军医,说话铿锵,“嗐!身上有伤就是这样,谁也没办法。扛着吧!”打的肠穿肚烂的都经历过,这种病痛就是小事。

四爷:“……”反正从病人到大夫,主打一个不矫情。

可这不是矫情的事!难受就是难受了,病痛就是病痛,病人能靠毅力,但家属不行。

他拎了包往里走,“我先去看看我爸,回头再找您。”

行!去吧。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四爷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这是没开灯。

老尹躺在床上,说开门的人:“老子睡了,不是死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四爷这才把灯给打开,老尹还是没回头,“嘛呢?”

“爸。”

老尹这才转过头来,白眼翻儿子,“跑来干嘛?老子英雄儿孬种!”不当兵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四爷也不回嘴,这么早躺下了,这是难受了。

过去一看,电褥子开着呢。一般这玩意他不开的,有暖气也不冷。最主要的是现在供电紧张,这耗电量多大的!肯定是身上难受了,这才打开了。

这玩意外面不好买,也是疗养院为这些受伤的人想法子弄来的。人家大夫也知道变天对这样的伤意味着什么,也在尽力给缓解痛苦。

他的手往被窝里一塞:开到最大档多久了?这么热。

“怕是要下雪,我妈不放心,我过来看看。”

瞎折腾,“看也看了,老子好着呢,回去吧。家里就你妈跟你姐,你不跟家呆着,跑来干什么?”

四爷就问:“几个地方难受呀?腰和背?”

“别搭理那玩意,你不懂。那玩意是老子的战利品,你想看你还见不着呢!等到老子将来嘎嘣一下,去见老战友们了。你给老子一火化,你就见着了。那玩意火烧不坏,说不定一打磨,还蹭光瓦亮的。”

行吧,“您先躺着,我去见见秦大夫。”

秦大夫看了递过来的方子,他是西医大夫,但这些年把自己逼得,也成了半个中医大夫了。说实话,这小子说这是书上抄来的方子,他是不信的。

中医典籍就那么些,自己为了这些病人,该查的都查了,该咨询的都咨询了。

有遗漏的大医笔记和批注过的书吗?

谁知道呢?

他把方子重新抄了一遍,然后签名,“你别管了,我下医嘱,药房那边会准备的。最多一个小时,你等着就行。”

反正是试嘛,那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