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儿 作品

329.花自向阳(46)一更

花自向阳(46)

因是病人, 客人都没有多留,包括四爷在内。

四爷是不会做没眼色的事的!既然已经把该做的做完了,安排的细心又周到,那又何必非得现在留下表功劳呢?

功成身退, 这不是才更能叫人念着好么?

于是, 在乱糟糟的送客中, 他也悄然离开了。

等林家的人终于反应过来, 才问桐桐说, “尹禛呢?”

“走了呀!”桐桐将大衣站在卧室门口,将大衣围巾这些都挂在了书架边的衣架上。这立在这里的衣架甚至都不是买来的, 而像是乡下手来的大树杈,剥皮处理之后,订了个底座, 摆弄的挺艺术的, 防止在这里。

冬天当个挂大衣、帽子、围巾的架子,夏天嘛, 给上面挂上驱蚊的香包, 也是个不错的装饰物。

“这孩子……怎么这么着急的走了?”季安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林诚儒床上躺着去了。

林诚儒打量着卧室,说季安,“这是个……内外皆秀的人。”瞧这卧室给拾掇的,就这点东西,愣是布置的这么雅致。

桐桐进来给林诚儒的背后靠在被褥, 她喊林枫,“二哥,得空了去叫去找一麻袋的干净秸秆,我想做几个靠枕……”

被子并不总是舒服的。

林枫才从楼上下来, 一边应着,一边往厨房去,“回头再弄些荞麦皮和蚕沙,夏天靠着凉快。”

“嗳!对喽!就是这个意思。”

林枫从外面伸出头开,朝自家爸笑,“您老想吃什么,尝尝儿子的手艺。”

桐桐赶紧拦了,“别别别!爸的饭我另做……”

林诚儒哈哈就笑,“小林大夫,我要区别对待嘛!”

“您是有特殊贡献的!”桐桐叫他靠舒服了,就撸袖子往厨房去,“您的一日三餐归我管……打今儿起,您有专门的营养师了。”

“哎哟!这待遇……享受!”

是吧!安心享受吧。

林诚儒靠在边上只笑,看着妻子在边上挂衣物,看着女儿撸着袖子出去了又进来,紧跟着把湿毛巾一个个的铺在暖气片上,这是怕暖气屋里太干燥,自己起肺热吧。

再扭脸,看见大儿子端了几片梨子进来,“爸,温水泡过的,林大夫说可以吃几片。”

小儿子端着杯子,杯子外面套了棉布套子,“给您放这里了,烫!”杯子里泡着生姜。杯子放下了,就听这小子又问说,“桐桐,姜和梨能一起吃么?”一个热一个凉,不冲么?

桐桐就笑,“姜是散寒,温肺止咳、解毒的。梨是润燥、化痰的。不挨着!”什么就一热一凉了,中医不是那么论的。

林枫听的一愣一愣的,看来这个东西真不是那么轻易能学懂的。

这边安置好,桐桐往厨房去了。

大哥正在厨房切肉呢,见桐桐进来了,就道:“不用你备食材,你说要准备什么……或是你列成菜谱……”

这要是什么供应都有,当然能列成菜谱。可如今这不是供应什么咱们吃什么,不过是紧着现有的东西做而已,哪里能列成菜谱呢?

她将能用的食材都看了一遍,这才指了指南瓜,还有两指宽的窄窄一溜子肉,“这是牛肉吧?”

嗯!牛肉,还是尹禛那小子不知道怎么弄来的。

桐桐就道,“今儿给爸把牛肉做了吧!南瓜清炖牛肉,化痰、排脓、利肺……”

林枫进来听了个尾巴,“只能吃牛肉么?”

“也不是,鸡肉和鱼虾也好……”就是不怎么好弄而已。

林枫松了一口气,“得空了去乡下,换活鸡回来,就爸一个人吃,一星期一只鸡也尽够了。”

“豆浆、牛奶不能缺。早豆浆、晚牛奶……”这都是开销。

林楠‘嗯’了一声,知道。

林诚儒靠在床上,听着外面儿女的低语声,锅碗瓢盆的响声,就朝着妻子笑,“就跟做梦似得……”

季安才要说话,可扭脸一看,就这么靠着又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的过去,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坐在边上看了半晌,这才退出来。

桐桐从厨房探出头看,打手势问:睡着了?

季安点头,睡着了。

“睡着了好!”早起的药里加了安神的,今儿这一顿疲劳,他必是兴奋。亢奋的情绪一退,身体就吃不消。得叫他歇着,歇着安稳。

林枫指了指门,意思是:把门带上。

季安直接来了厨房,“没事!你爸听着你们的动静,睡的更踏实。”

她进来,这厨房就塞不下了。但季安还是赶女儿出去,“你告诉我怎么做就行,别处处都沾你的手。”照顾病人比照顾婴儿还麻烦,这是个常去的事,哪能事事叫孩子亲手来呢?

桐桐就笑,自己也没沾手。这不,洗菜切菜的事都是大哥在做吗?

她就安排,“牛肉和南瓜清炖,葱姜可方一点去腥,但别的作料就算了,除了盐不放别的。另外,不能都给吃细粮……粗粮比重得大。三分粗粮一份细粮,贴两张巴掌大的饼子,就手掌这么厚就行。”

粗粮有助于肠胃蠕动,他还是得靠排便排毒的。

给吃的多了也不行,消化不了。

说完又道:“得闲了,用玉米面、面粉,再加点奶粉和糖……”说着就想起来了,“赶明还得叫尹禛来,叫他用铁皮桶子给做个烤箱!烤粗粮饼子放着……我爸饿了就能吃。”

林楠一边忙着,一边说她:“你倒是真会折腾人!那东西我做就是了……”

“你不会!他那边要工具有工具,要工人有工人,顺手的事……”你做的未必有他做的好用,“您别管了,我跟他说。”

嘿!你现在用人家是一点也不客气。

桐桐留这娘仨在厨房,自己又穿了旧的棉袄去药房里,将小炉子升起来,熬药。

林枫追出来喊:“你告诉怎么弄……”

这个你真弄不了,“这得掌握火候,取最好的药效……我也才学呢,你别捣乱。”

多冷呀!

“我守在炉子边冷什么……”桐桐摆手,“这里是我的地方,谁都别进来。”

林枫看见她坐在小板凳上,守着炉子,给里面添木柴,由着火窜上来,烟火都扑脸了。柜台上的药材就那么摆着,这是今儿从医院带回来的。

有些药要提前煎,有些药得最后放,这都挺有讲究的。

这东西,还真就帮不了一点忙。

桐桐看着砂锅里的药慢慢的翻滚,用一根筷子将盖子支棱起来,怕药汤溢出来。眼睛里看着这个,心却全不在上面。

她想着那个刚被送到医院的危急病患,眼睛看不见了,这可能是身体机能出现问题之后导致的,也可能是被某种物质扑了眼睛了。而肺气肿……这得分什么类型的肺气肿。

中医上对这个分的很细致,痰浊阻肺是一种,痰蒙神窍是另一种。只这种分类,就分了六种。不见病人不号脉,就无法判断这都哪种类型,更谈不上用药了。

况且,谁信你呀?

有些职业环境是那样的:其一,癌变;其二,畸变;其三,突变。

这玩意就是叫亲自处理……也是极其难处理的,有些伤害甚至是不可逆的。

汤药咕嘟嘟的响着,药味扑鼻而来,只闻着味道,她就知道哪一味药的药材本身不大好。也不用特意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她将火给灭了。药汤子倒出来,然后把废药渣倒在竹篦子上,晾着吧!这玩意晾干了,明年弄成粉末,洒在院子里能驱蚊虫。

等药温热了端进去,林诚儒小睡了一觉刚醒,这个药马上就能喝了。

改在了饭前一个小时,他也不问。端来了,他就喝!

桐桐就解释,“徐大夫的方子太平、太温厚了……”

林诚儒只笑,中医讲究王道!王道便是以平和的药物缓缓调理,以徐徐见效,温养身体,调养诸多不和为上。

这些年,他也跟基地的大夫坐而论道,这些道理他是明白的。

可显见的,自家这姑娘看着温软,却不是个走王道路子的人。

桐桐说她的理论,“若是身子本身出现了问题,那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当然需得慢慢调理。可您这个不是……”这是毒,“因此,我想着,与其这么拖垮了您,就不如用虎狼暴虐之药……猛攻强取。”

林诚儒将药咽下去,只夸:“乱世需用重典,同理,急病需用猛药!小林大夫,我非常认同你的理论。”

试试嘛!试试又无妨。只不过是敢这么用药的,要么是大国手,要么是愣头青。学了中医,但学的不到一定程度,是不敢这么用虎狼之药的。这东西是能有奇效,但同样,一旦用错了,那后果也是极其严重的。

大夫怕担责,自然愿意用平和的药物,缓缓图之。病人自然就得长期承受病痛的折磨,所以,当真就是病去如抽丝。

他夸女儿,“敢于打破常规,非常事非常办法……哪怕需要付出一点微笑的代价,但事有轻重缓解……身体的诸多不和也分轻重……便是用药之后有些副作用,这也是正常的代价。小林大夫,你的胆子还是需要大一点,再大一点的……”

这么说着,就只觉得浑身燥热。

桐桐是眼看着他的汗密密匝匝的出来,然后她抓了白毛巾在他头上擦了一下,干净的白毛巾上看见了脏的颜色,像是人脸上有土一样。

其实,这不是,这是排毒呢。

汗腺、毛孔齐发力,速度会很快。之后身体会虚一点,但是精神却会好,感知会轻松一点。

林诚儒不言语,桐桐却不瞒着,叫季安,“妈,准备热水、毛巾——”

这一拨大汗淋漓,持续了四十分钟。

谁也没有说桐桐一句,担心也忍着。可这一拨过去之后,用人毛巾给擦拭了,换了衣裳,林诚儒又喝了两大杯水,去了一趟厕所之后,竟是肚子咕咕咕的叫。

他自己都一脸诧异:“饿了!”

好几年没主动觉得饥饿了,吃饭不过是必须得吃饭而已!

桐桐就赶紧抓电话,给刘大夫打过去,告诉他这个情况,另外还问说,“……大病还需猛药,在我爸身上,我觉得这是对的。”

刘大夫问说:“你又用兽医的方子给你爸排毒了?”

桐桐便支支吾吾起来,吭哧了半晌才道,“还是按照体重减了三分之一……”

刘大夫就扶额,牛马若是误食了有|毒的东西,确实会下猛药的。但是真用在人身上,“你爸现在到底怎么样?”

“出了一身黑汗,上了一次厕所,排了不少黑便……喝了两大杯温水,喊饿了。”

刘大夫叮嘱说,“注意观察!”挂了电话,却又在考量给这位新来的病人用猛药的可能性。

他找徐大夫商量,徐大夫摇头,“我不敢这么用。”给牛开都得抻着点,治死了赔不起。

那边如何决定的,桐桐不知道。

告诉他们,下猛药没那么可怕,就像是林诚儒自己说的,危急时候,在其他方面付出点代价也是值得的。轻重缓急,得抓最主要的吧!

反正,我‘冒险’这么用了,是有效的:你们敢不敢试试,就看你们的了。

为那位病人能做的就这么些了。

这顿饭林诚儒甚至是坐在餐桌边自己吃的,一碗牛肉炖南瓜,两个小饼子,一碗蛋汤。再看看那娘四个吃的,唯一的荤菜就是萝卜干炒肉。

季安就笑道,“先紧着你养身体,等养好了……可就取消你这个待遇了。珍惜吧!”

桐桐夹了萝卜干,然后说林诚儒,“我们不艳羡您的饭,您那饭除了盐别的什么也没有,并不会比我们的更香。”

林诚儒:“……”行吧,给了就受着,享受着!

他端起边上的水杯,“无酒,那就以水代酒,敬团圆。”

“敬团圆——”

喝了一口,林诚儒又跟季安碰杯,“敬了不起的妈妈……”

“敬我什么?”

“敬你的信任!十多年……如一日,夫妻信重,从不犹疑……当敬!”

季安跟他一碰,然后小声道,“也敬我家林先生……”

她不称呼同志,而是非常小声的喊他‘先生’。

而后,又特别轻声的说:“这十多年,我跟孩子们物质上无所缺。你人虽不在家,不能陪伴,可为国尽忠的同时,也叫我和孩子们过的富足……叫我们在这场运动中受到了庇护……我家林先生一直都是家里的顶梁柱,给我们遮风挡雨……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所以,要活着,要健康的活着,要健康而长久的活着,只有如此,才能继续给我们庇护,为我们遮风挡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