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儿 作品
484.花自向阳(201)二更
年底桐桐的表彰大会最多, 单位里表彰了,还有部里。
尤其是一些药物说起来又隶属医药研发,化妆品又属于轻工日化一类。因此, 她被多个部门授予‘优秀青年科研工作者’称号。
就跟孩子期末拿到奖状一样,每拿一个奖,先拿给老林。
老林摆在他的书房里,这里是他接待老同事和老朋友的地方,这些奖杯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三期实验结束之后, 就可以说, 成功了。
这个成果出来最直接的感受就是, 院里上上下下的,包括所有的领导在内, 都不会再称呼她为小林了。哪怕是温雅, 也开始称呼她为林老师。
这种称呼其实早该给她了,可在专业领域就是这样的, 你干出名堂了, 这个尊重不用争取,它自己就来了。
眼看放假了,院长办公室那边打电话,说叫桐桐过去。
一进这边的办公楼, 碰上的进进出出的人都点头致意。
“林老师好!”
“你好!”
“林老师。”
“嗯!”
……
这种感觉还不错, 一路心情甚好的敲响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然后推门进去, 见里面除了温雅, 还有两个人。
这两人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在安全部门见过。
她一进去,人家就站起来了。
温雅就道, “不用介绍了吧!林老师快坐。”
桐桐跟两人分别握手,然后请人家坐下。
人家是来通报案情的,意思是除了人员信息的泄露,其他倒是还罢了!那是个实习生,没参与很深,所以损失不大,这次是侥幸,真要是晚上一年半载,可能就不好说了。
桐桐心里有数,一个实习生,李默也不可能叫接触太深的东西。
关于案情更深的东西,是不能主动探听的,问了人家也不一定说。
因此,对方说什么,桐桐就听什么。人家也只是通报而已!
这个通报完了之后,人家问了桐桐一个人:“夏至,林老师认识吗?”
夏至?夏至?夏至!
桐桐想起来,“认识!她家原本就在大院附近的胡同,吴庆也是,她跟吴庆认识!”
说着,她就回忆,“那是七四、七五年那时候吧,夏至通过吴家姐弟到我们单位的图书馆借书看。那个时候我二哥,也就是B大哲学系的副教授林枫在恰好是图书管理员,我们就这么认识了,但是不熟!”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还指点二哥拉过手风琴,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林枫能跟对方有点什么呢。
不过:“当时……看书怕被人逮住了,因此,我二哥不叫对方再来图书馆,要看什么书就由吴庆借出去,来回传递。我、我二哥、吴庆、夏至,包括我丈夫尹禛,都是图书馆的常客。后来,高考恢复招生,我们几个都考上了大学。夏至跟我和我二哥是同校校友,不过,八零年的时候,公派一批留学生,夏至通过了外语简拔考试,出国了。之后就断了联系,不知道她的近况。”
这两人就对视了一眼:“从现在的调查情况看,吴庆并不是他们偶然的选择。只是夏至应该就只认识这个大院中的你们,而你们中,只吴庆最容易接近,比接近吴红更有价值。”
桐桐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一再求证:“夏至?你们说夏至在国外……”
很惊讶吗?
桐桐苦笑了一声,“我的印象里,夏至是个好学,有才情和见识的人。那个年月里能有读书意识,且想尽一切办法读书的,很少!那个时候的大学生,英语基础都很薄弱,她却能脱颖而出……她曾见我二哥读西方哲学名著,还推荐他去读史书……她会乐器,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一个熟读史书的人,至少是一个文化认同感很高的人,她推崇我们自己的文化,她是个精神世界很富足的人,她跟吴庆不一样!吴庆念的是书,念书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出人头地。但是夏至不是,她只是爱读书,她有自己的思想……一个有主见的人,一个是非观的人,怎么会入歧途?我很难接受她这个改变。”
那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才道:“没有明确证据证明夏至参与了!夏至留学四年之后回国了,在朋城工作。两年之后,她的老师从国外来旅游,他们又重新联系上了。后来,两人相恋在国内结婚,他丈夫因为她的原因,来做了一年多的学术交流。
后来,夏至怀孕了,请了产假顺便陪丈夫回去探亲,之后夏至再没回来。后来单位将其开除了,认为她……留在国外,不会回来……”
桐桐摇头,“她父母呢?父母在,她不会失去联系的?”
“她父亲早七八年就去世了,她母亲也已经在五年前去世。”
也就是说,她走的时候她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是!我们查到一个m国人,他跟陈德有些瓜葛,而他恰好跟夏至的丈夫过从甚密,他们当年一起来国内旅游,出入境都有记录……”
“现在呢?夏至……她人呢?”
“死了!前两年有人控告她虐待婴儿,她被剥夺了抚养权,而后她被诊断出精神疾病,而后因精神疾病发作,药物服用过度而死。”
桐桐坐在那里久久无言,“夏至……夏至……”
“m国的信?”林枫停在大院门口,搓着手,大爷递了一封信过来,“是m国的,都是洋文。”
“怕是我的哪个学生寄来的!”可想了想又不对呀,学生寄信为什么不寄到学校?他吆喝着几个孩子,“快!往回跑,被我追上了罚背三首诗。”
几个孩子撒丫子往回跑!
放寒假了,猴孩子在家不锻炼身体不行。他给带出来拉练了!
这会子看着孩子们跑了,他拿着信看信封上的地址和名字。
地址是什么街区多少号,咱也分不清楚,他只看名字,名字在一串英文里格外显眼,是用汉字写的:祥风。
祥风是谁呀?
才要打开,猛的一愣:夏至的别称为祥风、永日等。
夏至?
夏至!
她在国外?她怎么来信了。
拆开信,孩子都跑回家了!他慢慢的走着,无所谓的读着信,信的行文很怪,半白话半文言,而且用一些‘身在曹营身在汉’这样的话,又谈戏曲,什么‘苏武牧羊’,还夹杂一些‘言既遂矣,至于暴矣’。
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是:满足自己的愿望后,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变的粗暴无礼。
而她把这句话夹杂在跟丈夫结婚,后又跟他回去探亲的话里,表达是她的丈夫对他野蛮无礼。
身在曹营心在汉,这说的是她在敌营,心却在国内。
苏武牧羊,表达的是决心,再苦再难,不变节。
什么事情,用到了这样的典故?
林枫当时就站住脚,这信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不像个正常逻辑的人写的!可其实呢?它的逻辑是通顺的!
拿着信,他直接去桐桐的办公室,桐桐也刚回来,“哥,怎么了?”
林枫将信递给桐桐:“是不是跟你们的事有关?这是求救吗?”
桐桐拿着信从头看到尾,而后看着林枫摇摇头,“不是……她知道回不来!她这是预警,也是剖白!”
培养她的老师成了她的丈夫,为了她跨越半个地球,她跟他结婚,将他带入了她的世界。她一定带那个男人回来过,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她会告诉她,她长在胡同里,她拉手风琴,她想看书很难,她去那里借书,在里面认识了好些朋友,包括她喜欢的男孩子……她把所有的过往摊开给他看。
却不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欺骗。对方也许最初只是想利用她的身份,后来见她很难从他们的心,又发现了更有价值的一个部门,于是才出了这样的事。
她意识到不对,也知道走不脱了,她其实都不太确信这封信能不能顺利的寄出来。
看看信封,信封上也只是哪条街第几号,这要是写单位名字只怕都寄不出去。
桐桐把信收了,“我得转交上去。”夏至其实是被害了。
林枫摆摆手,出去了,他重新走到图书馆外面,那些久远的他几乎忘了的记忆重新的鲜活起来:
“这个调是咪……你太着急了……琴不是这么拉的……”
“我觉得西方哲学你可以放一放,多读读《老子》、《庄子》、《中庸》、《大学》……我觉得读懂这些,可能不会那么迷茫,也不会觉得等待的日子太过痛苦……”
“我是叫吴红带我进你们院的……对……我们一个大杂院……认识一下,我叫夏至……”
“你放心,我肯定保存好,三天就还回来……”
“胡同里那些混子……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们看不惯他们,心气也高,他们更看不惯你们……”
“我觉得,事得处理,最好能几对面把事情说清楚……”
如今再想,竟是清晰起来了。那天她趴在楼梯的扶手上,他的头朝后仰着,看到倒立的她,她穿着军绿的裤子白网鞋……
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愫,就是觉得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淡淡的从生命里划过,没留下什么痕迹,一过经年,早就忘却的一个人,突然之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了,又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
也不是离开了,她换了一种方式留在了人的心底,叫人记住了她。
夏至啊夏至,当年你不来借书多好?我不借给你书……该多好!
我借给你书,你第一次出现就给我预警。
我借过你书,你最后一次出现还是为了预警。
夏至,人生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他看着图书馆,好像那个梳着两根辫子,穿着军绿裤子网球鞋的姑娘就站在那里,扬了扬手里的书,转身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