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14)
那念头就那么一闪, 当下最紧要的是救人。
风浪来的迅疾,走的也极快,便是落水之人, 多半该是还有救。
后面还有十数条大船,这些船避开了风眼,并未有多大损失。人被捞上来,桐桐无法直接上手, 只能四爷过去, 摁压着先给水吐出来。
桐桐假装跟他学, 忙着施救, 救起一个算一个。
嬴子楚自是带着侍医的, 但侍医能带多少药材, 这些药材又是否对症呢?桐桐只能低声告诉四爷穴位, 叫四爷去找侍医。
四爷给说的说辞是:“之前跟商队行商,偶见铃医这般救治过落水之人, 不知是否有效。”
嬴子楚吩咐侍医:“当勉励一试。”
试了之后果然就七八成缓了过来,但还有些染了病症,需得慢慢诊治。
遇到大的城池, 便先将病人安置在城中,留给驻军照料,允其康健之后回咸阳。可饶是如此, 依旧是有八人在此次突然的事故中殒命。
其实,这个时期四爷和桐桐是相当陌生的。不说别的,就只这水系, 桐桐就很挠头。她发现北方的水系几乎和南方的水系一样发达充沛。
两个人避开别人私下里说话,四爷才说,“根据记载, 刘邦在汉中起兵,翻越秦岭入住关中,成了关中王。他向东出兵,汇五十六万人马,快速抵达彭城……”
彭城是哪?彭城在后来的江苏。
桐桐:“……”嗯!咸阳在关中。
她意识到了,她得学。要不然可能就会犯一些在秦人看来是常识性的错误。很多认知在自己的脑子里固化了。
就像是洛邑是洛阳,从洛阳回咸阳,干嘛走到泗水?
哦!大山阻隔,陆路不好走;水系便是发达,也得看看哪一段水路能平稳的行船。河流湍急或是水流量少,都不安全。因此,便是走水路,也是绕着走。
不仅要考虑河道的问题,还得考虑哪一段河流属于哪一国的问题。
这可不是只看地图就可以的,图上有这条河就走这条河,那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能知道。
桐桐叹气:“要么人家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有些东西,不是走南闯北的人就不可能知道,这些都是书上没有的。
四爷靠在船舷上,回头去看,嬴政坐的笔直,手里捧着竹简在读书。
他就低声跟桐桐商议:“我不打算在咸阳久留。”
要去哪?
“临淄。”
临淄?临淄!桐桐想了想,“荀子?”
是!荀子应还活着,稷下学宫招收弟子:“其一,确实得出去走走,看看实际情况;第二,商贾之家出身,地位极低,这是不争的事实;其三,跟吕不韦解绑。”
桐桐:“……”想出去浪呗!
四爷就笑,再不去,就难见到活着的荀子了,“乖!我见到了就是你见到了,回头我说给你听。”
“那也得在咸阳呆上半年以上,身体彻底的调养好了再走。”
嗯!这个是可以有的,我也得做点防身的东西,现在这出门,危险系数极高。
嬴政放下手里的书简,吩咐侍从:“午膳与阿姊共用。”
“诺!”
桐桐从羊皮卷上挪开视线,羊皮卷是她自己这一路上绘制的地图。见嬴政叫了,她便收起来过去跟嬴政一起用膳。
一人一张案几,相对而坐。
嬴政一边用膳一边问:“阿姊与吕四说甚?”
桐桐愣了一下,问这个呀?她就笑,“问他行商沿途见闻,听来颇为有趣。他打算在咸阳休养半年,便往临淄稷下学宫拜入荀子门下学习。”
嬴政停箸看过来,“阿姊——”
“嗯?”
“阿姊心悦吕四?”
“咳咳咳——”桐桐被蜜水给呛着了,她端着手里的琥珀碗,一时忘了怎么接话。
嬴政眼里闪过一丝促狭,表情却格外认真:“喜则留,不喜则散,阿姊只管随心便是了。阿姊若是不舍他走,便不许他走,无甚大碍。”
桐桐连连摆手,不不不!别别别!不是这个样子的。
嬴政不再多言,可一路总也有留意。
嬴子楚扭脸看儿子:“正儿,走神了。”
嬴政收回视线,“父亲,您看。”
看什么?
嬴政指着外面的甲板,甲板上,女壮们挽着裤脚,光着脚将渔网从河里捞起,阿姊站在边上跃跃欲试,却不上前。
嬴子楚疑惑,不解其意。
嬴政问说:“父亲不曾察觉,阿姊像是被绳索捆绑了一般么?”礼,自是当守。女子为君子,自是难得。可若以礼为绳,捆绑于人,那便大可不必。
嬴子楚:“…………”以规以矩匡正,并非坏事。
嬴政不言,只起身,跑出去到了桐桐跟前。桐桐没防备,不想猛地被嬴政一推,脚边就是蹦跶着的鱼,她的手摁上去,滑了一下没站住。
然后脚上的鞋履便被嬴政给脱下来了。
桐桐还没反应过来,嬴政也踢了自己的鞋履,光着脚往鱼堆里去,还将鱼往桐桐身上扔:“阿姊——接着——”
桐桐被兜头扔了鱼过来,她一边接鱼,一边光脚在滑溜溜的甲板上起不来,一圈的将士围着,笑的直打跌。
桐桐心疼的呀:“……我的新袍子……”
四爷抬起头朝那边看,桐桐被拉到鱼堆里玩耍,才上岸的鱼欢蹦乱跳,她在鱼堆左倒右躲,鱼被扔到脚面上,又蹦跶起来鱼尾一扫,打到脸上。她搁那一边喊一边笑,鱼鳞在太阳下泛着银光,刺的人睁不开眼。
嬴子楚只含笑看着,叫人预备热水和新衣裳,回头就喊:“蚕子,咸阳不缺你穿的袍子……”但永远都缺朝气!
我大秦当如这般——朝气鲜活!
鲜活又朝气的嬴政,是东宫长孙。
咸阳就在眼前了,远远看去,恢弘的城池令人震撼。
嬴子楚指着最高处,“那便是章台宫。”
桐桐跟着看过去,那仿佛隐在云雾里的便是秦国的中心,是而今那位秦王所居住和理政的地方。
按照历史,嬴政回秦是在他的曾祖父嬴稷薨逝之后了,国丧之际,被送回来的。
而现在,嬴政提前归秦,嬴稷还活着。
在入了咸阳之后,四爷就得跟桐桐分开了,他得去吕不韦府中,而桐桐得先回东宫。
在城门口,四爷过来辞别。
桐桐看了嬴政一眼,这才朝外喊:“吕四,我若想见你,便着人请你去东宫。”
四爷笑着看过来,点点头。
周围的亲随哄然大笑,嬴子楚只笑着摇头,看向儿子。
嬴政自得的笑,本就当如是!
“卑贱出身,乡野之民。”
秦东宫,一雍容貌美妇人将才剪下来的桃枝插入瓮中,桃花灼灼开的正艳。
边上一年轻的女子牵着三四岁的孩童,默默的跟在身边:“赵氏所出乃是长子,公子在赵娶赵氏乃是以妻之礼迎娶,归秦之后,亦是以妻之礼娶妾。按礼,先入者为妻!”
说话的女子乃是韩国宫室之女,韩氏。
华阳夫人抬手将桃枝转了转,这才道:“先入者为妻?若是如此,太子夫人如何能归本我?”
韩氏安抚的摸了摸儿子的脑子,没敢接话。
“子楚在赵娶赵氏,此事未曾禀报父母,未得父母准许,如何算是娶妻?”
华阳夫人说着,就回头看了韩氏一眼,“你出身尊贵,貌美娴雅,与子楚相处这数年,甚是和睦,又生成蟜亲抚于膝下。论起出身,赵氏予你提鞋也不配;论起相貌,你输给何人?论起年纪,你比她年轻几何?论起才能,她一舞姬何以论才?论起情分,她与子楚相处的时日不比你们相处更长;论起子嗣,她有一子,你亦有一子。你强过她许多,怕甚?”
韩氏轻轻摇头,低着头难掩落寞。
华阳夫人一脸的无奈:“她所占的,不过是子楚对她的愧疚而已。你所占的,是先入咸阳先入东宫的优势。再则,你和成蟜还有本夫人,怕甚?”
韩氏忙跪下行礼,又拉了儿子:“成蟜得谢祖母护持。”
成蟜奶声奶气:“谢祖母护持。”
华阳夫人脸上瞬间就多了慈爱之色,轻轻的将成蟜扶起来:“快起来,叫祖母看看……”
正在说话,婢女禀报:“太子回宫了。”
韩氏赶紧带了成蟜退了出去,华阳夫人急匆匆的转身,迎了出去。
年过半百的嬴柱一路走一路咳,华阳夫人过去给拍着脊背:“又起症候了?”
“无碍!”嬴柱说着,就搭在华阳夫人的手上往大殿里去,“子楚回来!有惊无险。此次的差事办的极好,父王满意。”
华阳夫人倒了热水递过去,“先压压咳嗽。”说着,就坐到边上,一边轻轻的给抚背,一边道:“听闻子楚从赵国接回了几个人?”
嬴柱眼睑抬了一下,就又慢慢的喝着水:“……接的好!王龁将军在折奏中夸了,正儿和蚕子气度斐然,此次归秦,一波三折……”
华阳夫人放缓了语气:“赢氏血脉,自是好的。听闻在城门口,蚕子与商户之子拉扯……”
“哦?”嬴柱放下碗哈哈大笑:“东宫诸多女君,还不曾有这般大胆的……好好好!” 说着话,就又笑道,“夫人当日在闺中,难道不大胆?子楚是你我之嫡子,正儿乃是你我之长孙。蚕子虽为子楚庶女,却是嫡房庶女,大胆些又有何妨?”
说着,重重的拍了拍华阳夫人的手:“夫人,你我子孙繁盛,后继有人,当喜当贺!”
华阳夫人跟嬴柱对视良久,最后还是挪开视线:“……诺!”
宽阔的咸阳道,马车声辚辚。
嬴子楚正衣冠,而后看嬴政,又看了桐桐一眼:“夫人是祖母,自是当孝顺。她是楚国人,芈姓。自宣太后之后,朝中芈姓官员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