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75)
桐桐看着送回来的密报, 慢慢的合上。
蜀生捧了礼单来:“长公主,六国礼皆至,您去看看。”
桐桐起身, 从内室转到正殿。
正殿当中, 摆着六色不同的箱笼,箱笼尽皆打开,里面各色器皿宝石不一而足。桐桐伸手拿了一个‘步禁’, 此乃悬挂于腰间的配饰,走路之时,步禁需不摇不晃。
此物乃玉珠攒成,上有纹饰, 颇有古朴之气。
她挨个看了一遍:“唯韩国、赵国之礼巨丰。”说着便问:“太王太后与太后尽皆有礼么?”
“是!”蜀生又捧了礼单来:“太王太后最贵, 其次太后……再次为长公主。”
未曾逾礼便好:“入库吧。”
蜀生忙道:“长公主, 各国所赠美婢,正在殿外恭候。”
桐桐看她:“赠了甚?”
蜀生指了指外面:“……在殿外。”
桐桐从大殿出去,外面廊庑下, 站着许多年轻女子, 身形婀娜,至少也是相貌周正。
蜀生低声道:“韩女恭顺,楚女窈窕……”
桐桐打断她:“独赠予我,还是?”
“皆有赠予!”
桐桐皱眉, 看向这些女子, 而后说蜀生:“召赢姜。”
赢姜来的极快,桐桐直接道:“宫中不能随意进人, 不论何人所赠,赠了何人来,宫中一盖不接纳。而今你便去, 凡是宫中外人,集合转移离宫看押,听候处置。”
“诺!”
嬴政听桑榆说,所进美女被阿姊派人带走了,他只点头,并不多问。
桐桐过来的时候,嬴政还对着舆图看郑国所说的那道水渠:“阿姊,韩国可有信?”
桐桐将密报递过去:“……韩王在大殿之上出此计谋,满朝大臣,人尽皆知。只用两个金饼便有人开口,细数当日大殿之上韩王与臣下对答。”
“果然……图谋不轨?”
是!此乃阳谋。
嬴政取了书信递给阿姊:“您看看。”
桐桐接到手里:“李冰?”
正是!此乃李冰回信:“水利之事,寡人不懂。不懂之事,需得问询擅长之人。天下哪有比李冰更擅长水利的?寡人着蒙毅派人,将亲笔书信加急送往李冰手中。李冰给了答复,才送到半日。”
桐桐一字一句将李冰的回信读了一遍,李冰不谈及其他,只就事论事,谈此水利工程,认为可行度是极高的!此渠修成之日,不仅有郑国所陈述之优点,更是对关中水患治理,有不可取代之作用。
而今,这就两难了:修还是不修?
嬴政坐回去:“郑国勘探地形,此一去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急不得。倒是亲政之事,乃当务之急。”
秦,咸阳城,赵国使馆中。
毛遂坐于郭开对面,赵高于另一侧陪坐。
郭开饮秦酒,皱眉看向毛遂:“如何?”
毛遂于宫中送礼而归,郭开必要问询。
这一问,毛遂便看向赵高,而后才道:“下官于咸阳宫中代大王拜见了秦太王太后与太后,只是未曾见秦王与秦国长公主。”说着,就面带犹疑:“有一事,想来诸国使臣跟下官一般……看不分明。”
“何时?”
“秦太后鬓发被剃,虽极力遮挡,但亦能看出端倪。”毛遂又看赵高:“赵大人在秦十数年,必是知晓此代表何意?”
赵高给郭开斟酒:“无甚大事,秦先王孝期未过,秦太后难忍寂寞,仅此而已。”
郭开‘哈’的一声,忍不住大笑出声,转脸看毛遂:“还有此等乐事?”他一拍大腿:“当亲去请安!当亲去请安。”
赵高:“……”这般蠢人,高居相位,赵国休矣。他一脸的笑意,“丞相,若是如此,之前之策怕是难行的通。”
郭开收了笑意,此次自己亲自来,所为何来?若能联姻以结好,未尝不能一试。秦王已至束发之年,各国皆于宫室内选窈窕淑女,以侍奉秦王。
赵王年轻,无王女。但赵王有妹,贤淑端正,堪为秦王良配。
而秦国太后乃赵国人,若是太后喜赵女,赵国公主未尝不能成为秦国王后。
可这位秦国太后以太后之身,竟被剃鬓发,可见其权势形同虚设。
他忙问:“此时,当求助何人?”
赵高:“……”求助何人皆无用!
郭开起身:“此……如何是好?”
赵高便道:“丞相,公主为秦王后,秦国便不攻打赵国?”
当然不是!
“公主不为秦王后,秦国攻打赵国比之以往更甚?”
非也!
“可见,公主是否为秦王后,此并非要紧之事!大王若知丞相在秦,另办下大事,必厚赏于丞相。”
办下大事?“何事?”
“大王恨秦入骨,可对?”
“对!”
“秦国太后无权,太王太后温厚,不理世事。秦王虽不亲政,然已有亲政之实!此时,秦王与何人矛盾最深?”
郭开‘嘶’的一声,一副求教的样子看向赵高:“请不吝赐教。”
“自然是秦相吕不韦。”赵高端着酒觞,“君权与相权并行,矛盾必然凸显。”
毛遂皱眉:“以下官之见,倒也未必,秦相未曾有擅权之举。”
“然,一者治国理念大相径庭。秦相不曾停止修书。从流传于市井的文章来看,秦相推崇无为而治。君无为,臣有为;君执要,臣尽能;圣明之君,当能使众人能。君与臣,当互不干涉,互不代庖……”赵高就说:“此矛盾,比因一时一事之矛盾,如何?”
一时的意见相左,不值一提。
一事的政见不合,无足轻重。
可若治国之理念不同,此一人之间矛盾必不可调和。
郭开听懂了,却只问:“这又如何?”
“若此时,六国使臣尽皆入相府,推崇秦相……秦王作何想?秦相做何想?”
郭开一拍手:“离间之计!”
赵高面带笑意,“此,需得有人出面联络其他五国使臣。下官口舌笨拙,不比毛遂大人。”说着,就看向毛遂:“大人常出使六国,在列国君臣面前,甚是有名望。您出面为说客,焉有不成之理?”
郭开跟着附和:“正是!正是!毛遂大人出面,必成。”说着,举起酒觞,“来来来!敬您一杯,马到功成。”
毛遂看向赵高,赵高一脸和善的笑,毛遂只能举起酒觞,饮了酒。
等酒散之后,毛遂喊住赵高:“公子年少,曾无端被放回赵!我曾怀疑,你乃秦国耳目。之前,无有证据。而今……”
“如何?”
毛遂冷笑:“公子高明,在赵看来,此离间计使得秦国君相不和,乃上策;可在秦看来,尤其是在秦王即将亲政之时……此计策可为秦王罢免吕不韦提供借口。当真是左右逢源,高人呐!”
赵高嗤的一笑:“毛大人口舌之利,赵高当真是领教了。提及毛遂,人人皆赞您为义士,可谁又能知,而今赵王赵偃继承王位,有您一份功劳呢?赵国先太子贤于赵偃,是何人为赵偃出谋划策,使得先太子赴秦为质子?”
毛遂:“……你!”
“大人大才,出使秦国,大力夸赞太子之贤!秦国怎能容赵国出贤君,于是,要太子为质。借秦国之手,断先太子之路,扶而今这位赵王登基为王。你以为你智谋无双,却不知道正中秦国下怀。你为一己之私,为拥立之功,害赵国社稷天下!而今,赵高不才,只出一策,你便又鼓动唇舌,欲治罪于赵高。此等害社稷之臣——嗤!”
说完,赵高衣袖一甩,转身走了。
毛遂面色青紫,惊慌四顾,而后才转身办事去了。
于是,宫中左等右等,等不到六国使臣。
而使臣尽皆在相府当中,赴宴去了。
桐桐看着手中密信:“赵高?”倒真是意外的很。
赵高还拜访了赢俞,他在隐宫时便认识赢俞,而今换个身份回来,又拜见了赢俞。于是,赢俞连同赢氏族中不少人,也去赴吕不韦之宴。
大宴之上,郭开为首,举着酒觞,祝吕不韦:“福寿千载——镇秦万年——”
于是,众人尽皆举杯:“祝相邦——福寿千载——镇秦万年——”
一声声传出去,酒过三巡,吕不韦酒至半酣,举起酒觞:“不韦侍奉先王十余载,先王不以不韦卑鄙,简拔为相,对不韦有知遇之恩!临终更是托以国事。若非先王所托,不韦辞去相位,重操贱业,未为不可。而今国事繁巨,不韦只能担于一身……兢兢业业,唯恐对不住先王所托……”
于是,六国使臣开始夸赞:“秦王束发之年为王,而大秦能这般井井有条,全赖丞相之功也。”
吕不韦摆手:“世人皆错看我吕不韦,人人都以为不韦为富为贵而来,此缪矣!不韦不贪恋相位,只为先帝所托,此永不更改。不韦此心,可照日月,天地可鉴……”
……
这天夜里,赢俞便进宫了。
宗室有权随时进宫,他人无权干涉。
桐桐正从王翦手里拿到郑国的勘探详情,就听见说赢俞要见大王。
嬴政正坐在灯下看治国策论,这会子不得不抬头:“宣!”
赢俞来是弹劾吕不韦的:“居功自傲,于六国使臣面前,耀自身而贬君王,其擅权之心,昭然若揭。”
嬴政看向赢俞,问说:“你为何去丞相府?”
赢俞:“臣……”
“因赵臣蛊惑,可对?”嬴政看他:“吕不韦醉酒,言语不谨,有三分过错!你受人蛊惑,一而再再而三,此几分错!之前被芈宸蛊惑,而今被赵高蛊惑。受芈宸蛊惑之害,寡人不多言;而今,被赵高蛊惑便要弹劾辅政丞相,意欲何为?”
说着,他就说赢俞:“你为寡人做一次谒者,去给丞相传诏令,就说,饮酒误事伤身,寡人甚是担忧。请丞相以国事为重,爱惜自身,莫让寡人忧心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