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0

    姑苏的尉迟家, 自从尉迟磊、卞夫人死于刺杀,尉迟邕也葬身于逃亡的途中,这段撕扯了十几年的情仇往事, 终局已定,书写上了“成王败寇、尘埃落定”八个大字。

    这个偌大的家族,也迎来了年轻的新主人。

    但是,府中既没有张灯结彩的庆祝, 同时, 也见不到白事的丧幡冥旌。

    湖泊回廊,深屋大院,清冷空寂, 落针可闻。

    比起人人歆羡向往的华美金屋, 更像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墓。

    在东南偏正的一座寝殿里,分明是白天, 却依然昏暗无光,厚帘重重,隔绝了人间的灿烂春光。只有那么一缕阳光,是漏网之鱼,从没拉紧的寝殿照了进来, 恰好落在了那面垂到地的纱幔上。

    影影绰绰地,可以见到床上卧着一个人。散发,颓靡, 半睁着布满血丝的眼。

    而在床铺的深处,纱幔之后,似还放了一个冰棺。

    桑洱死后,留下了身后物,大多数就是一些随身使用的东西。因为日常感太足, 看见它们,好像就看见了她平日里鲜活的模样。

    她喝过的茶杯,她的衣裳,她最喜欢的一双鞋子……

    看多了会心痛,又怕不小心打碎、毁掉,只好妥帖地收进箱子里。

    还有,她给自己做的那件寿衣。

    现在想来,他的桑桑有太虚眸,能窥见未来。之所以突然反常地做了寿衣,理由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她是不是看见了她自己的结局?

    尉迟兰廷如今已经知道,在涉及他的安危的事情上,这个小傻子是会撒谎的。

    他早该知道。

    却知道得太晚。

    所以,什么都来不及了。

    锥心的痛楚如针刺,密密麻麻地泛上来,尉迟兰廷侧躺着,情不自禁地蜷起了身体,仿佛动物痛苦时为了自保就会蜷缩起来。手收紧了,指骨捏得“咔咔”响。

    在他的手心里,躺着一块玄色的硬物。

    被它硌疼了,尉迟兰廷睁开眼,

    那是一枚约莫掌心大小的玄翠令牌。其质如玉,篆刻着精细的花纹。被他日夜握在手心,也没有被暖起来,依然是通体冷冰冰的,可见,并非凡物。

    在清点桑洱的遗物时,除开了那些日常用的东西,或者是身外软物,唯一让尉迟兰廷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这枚玉佩。

    一开始还不确定这是什么。经查后,才知道这是昭阳宗的玄冥令。

    每个下山历练的门生,都会获得一枚这样的令牌。它有诸多用途。最重要的是,是一枚可以认主的高级乾坤袋。只有最开始的主人可以打开它。

    这东西,怎么会在桑桑的手里?

    想来想去,她和昭阳宗唯一的交集,似乎就是修仙大会了。

    说起修仙大会,尉迟兰廷的脑海里,就有一个画面一闪而过——斜阳笼罩的傍晚,山门下的阶梯,掉落在地上的帷帽,给她捡起帽子的黑衣男人,还有对方看着冯桑时,那深重晦暗、仿佛看进了肉里的目光……

    这枚玄冥令,是桑桑在修仙大会捡回来的吗?

    从来都对他无话不说、没有任何秘密隐瞒的桑桑,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半句,说自己捡到了这个怪东西?

    若说她不以为意,那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尉迟兰廷是在她床下的一个上锁的盒子里,找到这枚玄冥令的。

    她有意地藏起了它。

    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寝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叩响了。仿佛怕惊扰了谁一样,连动作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只有一团黑影,也能想象外面那人屏息说话的模样。

    “主子,外面有人来找您。”下属低头,余光尽可能地不想扫到太里面,喃喃:“不,确切而言,他是来找冯桑姑娘的。”

    ……

    与此同时,在尉迟府外。

    谢持风一袭黑衣,负剑站在了石阶下,手自然下垂,手心微微颤抖,死死地抓紧了一个微小的硬物。

    因为太过用力,手心已经被硌得生疼。

    那是一枚亮晶晶的玛瑙石耳坠。

    不是一对,只有单边。

    此物,正是去年,他在九冥魔境里,与那个名唤冯桑的人一起避雨的山洞里找到的!

    ……

    ……

    另一边厢。

    灵魂被抽调而出的滋味,与天旋地转也差不多了。

    昏昏沉沉间,桑洱醒来的时候,听见了系统的声音:“叮!恭喜宿主完成【尉迟兰廷路线】,并成功进行了路线跳转。”

    碎片化的信息冲入了桑洱的脑海。

    ……咦?

    这时间,竟不是一直往前推移的,而是回到了过去。

    这一举跳跃,她直接往回走了将近十二年。

    如今,是在【谢持风路线】的五年前。也即是,距离她在大禹山里撞见炙情发作的少年谢持风,还有五年。

    距离【尉迟兰廷路线】的开端就更遥远了。

    在十一年后的某个黑夜,桑洱才会成为冯桑,并在迷路后,扑倒在尉迟兰廷的房间门口,被他收留了一夜。

    说起尉迟兰廷路线,桑洱以为距离第四次喂血还有一定时间。因为被尉迟邕绑走得太突然,桑洱还没来得及处理好自己的遗物——最重要的就是那枚玄冥令!

    她将

    玄冥令藏在了床下的一个暗格里。不知道会不会被尉迟兰廷找出来。

    唉,不过即使找出来了,惹了他疑惑,也没事吧,反正路线已经结束了。尉迟兰廷再也见不到她了,估计会当成是她一时好奇捡的。

    至于里面的法宝,现在时间回到了过去,那枚玄冥令都还没被制造出来,就算桑洱埋在某个地方,以现在的她来说也是拿不到的。

    分明神思是昏沉的,但空气里,好似有一股清苦的药香味,钻入她的鼻腔,提神醒脑般,抽出了她脑海里的浑浊。

    桑洱睁开眼眸,看见窗外绿意盎然,绿萝爬墙,蝉鸣声不息,似乎正值盛夏。她附身的这具身体,穿着烟霞色的罗裙,双手交叉,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打盹。

    系统:“正式欢迎宿主来到【裴渡路线】。各项指标开局清算时间——截至此时此刻,炮灰指数:3000/5000点(高级炮灰)。人品积分:250jj币(库存尚可)。裴渡好感度:—50/100(尚未触发相遇事件)。”

    桑洱仰目看着天花板:“嗯。”

    裴渡。

    在九冥魔境中,雷雨夜里的惊鸿一瞥,以及在死亡线的擦肩而过,桑洱已经领教过这个小变态的可怕,为此心有戚戚。

    论变态、疯批程度,估计几位备选男主里没人比得过这位的。

    和一面之缘的感觉相比,进入他的路线,那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沉浸式体验。

    而且,这开局为负数的好感度居然又出现了,负50,比谢持风刚开局的负30时候还离谱,简直可以说是恶意满满。

    谢持风路线的原主,是因为在路上多次骚扰谢持风,踩了他的雷区,才会落得这么不利的开局。

    裴渡路线的原主又是做了什么,还没触发相遇事件,裴渡对她的恶感居然就这么高了。

    桑洱很不解。

    随后,关于这条路线的剧情资料冲入了她的脑海。

    她如今附身的这个马甲,名叫秦桑栀。

    在修仙世界里,有一地名唤泸曲。该地有一个被称作药仙的大善人,名叫董邵离。

    董邵离曾是罗汉宗的修士,后来离开师门,来到泸曲,娶妻生子。他的妻子是泸曲的仙门世家的大小姐秦菱。

    秦家是以修炼秘药著称的家族。按门第身份,是董邵离高攀了秦菱的。

    可秦菱偏偏爱极了他,原因很简单,董邵离性格好,温柔不乏正直,对她十分体贴,最重要的是,相貌极为俊美。

    秦菱自幼身娇体弱,是集家人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女。虽然家人不看好,可她非要下嫁给当时一穷二白的董邵离,家人最终拗不过她,无法反对。

    在这个世道,入赘的夫婿的孩子也是要随母姓的,所以他们生的儿子,跟着秦菱姓,名叫秦跃。

    无奈,这孩子在幼年时,不幸在花灯节上走失了。秦菱身体骨弱,能怀上一个小孩已是不易,伤心之下,之后几年,都再无所出。

    看她每日愁眉不展,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秦菱的父母从外面抱养一个女孩儿回来,做二人的养女。

    这就是秦桑栀。

    秦桑栀作为养女,在秦家长到九岁,被宠得无法无天。

    在她九岁时,真正的少爷、时年十二岁的秦跃被找回来了。

    看到原文这里,读者可能会以为这又是一个真假千金的故事,心想这作者可真没创意。

    实际上,这个故事的走向,并不是传统的真假千金撕逼、极品家人出没找存在感,而是一个极其狗血的伪德国骨科故事。

    原主与秦跃,对彼此没有血缘关系这一点,是心知肚明的。在情窦初开时,原主喜欢上了秦跃,对他表了情衷。

    与父亲不同,秦跃是一个颇为古板正直清冷的人,但对原主,说不动心是假的。

    但他们的关系不可能浮出水面。别看董邵离是入赘的夫婿,其实随着秦家长辈离世,秦菱一切都以他为主心骨,董邵离早就是秦家真正的主人了。这人其实特别封建,对秦跃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看得很重,一定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于是,原主鼓动秦跃一起私奔,等逃出一两年,父母接受了,再回来和他们赎罪。

    秦跃割舍不下对父母的责任,但又对提议心动。

    不巧,老天爷也不帮他们。秦菱在这时生了急病,临死前,留下了一个遗愿,说要看着秦跃和她相中的某个家族的小姐成婚。

    为了圆母亲的心愿,秦跃答应了履行婚约。但在私下,他对原主承诺,对未婚妻并无感情。秦桑栀却很生气,很伤心。为了逼宫不让秦跃娶妻,她先斩后奏,不惜发出信函,毁了自己身上的婚约。

    这是原主做得最大胆,也最鲁莽的事。

    随后,又大闹婚礼,害得泸曲起了一阵子的风言风语。

    原主么多番冲动的举动,不仅让秦家蒙羞,还让秦跃冷了心,与她断了关系,再也不理她了。与新婚妻子的关系看着倒是和和美美。

    一个夜里,原主眼睁睁看着秦跃进了妻子的房间,熄了灯,也就终于死了心。她从秦府搬了出来,来到了泸曲的邻城居住,一走就是三年。

    原主不缺钱,盘下了一间小宅子,偶尔当当大夫——作为秦家养女,她还是学到了一些真本领的。她喜欢去戏馆听小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