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浅酌 作品

第166章 现代续篇(3)

    拜某块成了精的大型粘糕所赐,  桑洱的恋情在她的朋友间从来不是秘密。

    至于吴莉娟和桑成济,就发现得更早,在桑洱刚回现代时就看出了端倪。

    作为金睛火眼的过来人,  瞧见桑洱每天都手机不离身,  脸上经常绽放出傻乐的笑容,还隔三差五就往外跑,情人节、七夕等特殊节日必定有约……夫妻俩还猜不到她有情况就怪了。

    某个晚上,  客厅灯光昏暗,母女俩在沙发上看电视。桑洱身子歪斜,放松地压在大黄鸭抱枕上,  把手机举在上空回信息,丝毫没察觉自己的唇畔挂着浅浅的笑意。

    吴莉娟放下遥控器,睨了她一眼,冷不丁说:“小洱,你最近谈恋爱了吧。”

    桑洱的手机差点没拿稳,有点扭捏地说:“妈,  这你都能看出来啊。”

    吴莉娟挑挑眉毛:“天天对着手机傻笑,想瞒过谁呢。”

    桑洱都承认了,  吴莉娟不免有些好奇,  便问她那男孩子是哪里人,  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的。不过,  太具体的问题,桑洱都撒着娇糊弄过去了,  只透露了对方在国外长大,  目前还在念书。

    这也没办法。虽然四个切片的年纪和阅历加起来是她的几倍,  但在这个世界,  他们身份证上的年龄确实比她小了六年多。她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了,很难不先入为主地产生顾虑。

    现在还不是双方见面的时机,桑洱并不打算在对父母公开恋情的初期就交代一切。

    反正,本科生、研究生和博士生都统称为学生,就让她妈妈暂时误会着吧。

    .

    两年时光,一晃就过去了。

    迟宵提前毕业,凭借无可挑剔的优秀履历,获得了电视台的实习资格。后在残酷的角逐中胜出,拥有了一份很有发展前景、让人艳羡的稳定工作。

    这两年里,桑洱也按照计划,一点一点地透露出了迟宵的年龄和身份。桑成济和吴莉娟最开始以为桑洱的男朋友和她是同龄人,乍一得知对方其实比她小六年多,都极其吃惊。

    虽然没有横加干涉,但夫妻俩也确实并不看好这段感情。

    没想到,两年过去了,桑洱和那个男孩子的感情一直很稳定,还生出了定下来的念头。

    感觉到时机已经成熟,桑洱终于提出了带迟宵来见父母的意思。看到他们的反应不太明朗,桑洱的手心泛起了烫意,忍不住前倾身体,主动说了很多关于迟宵的事情。

    桑成济坐在沙发上,听完了她的话,不置可否道:“好了,我大概清楚你的意思。后天是周六,你让小迟来我们家吃顿饭吧。”

    .

    周六,下午两点。

    桑家的门口,准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桑成济和吴莉娟都在客厅里坐着,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桑童去了上兴趣班,这会儿倒是不在家里。

    门一打开,看到桑洱和她背后那个光彩照人得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青年,夫妻俩都微微一呆。

    “爸,妈,我回来了。”桑洱有点紧张,介绍道:“这是迟宵。”

    今天,控制这具身体的人格轮换到了谢持风。他站在门外,恭敬而落落大方地问候道:“叔叔阿姨好。”

    吴莉娟率先反应了过来,从沙发上起身:“哦,你好,请进吧。”

    得到允许,谢持风才走进了屋子里,遵循桑洱的指示,安静地换了室内拖鞋,并不会因为来到陌生地方就咋咋呼呼、四处张望,整个人都透露出了一股青竹般的挺拔沉稳的气质。

    应桑成济的要求,这次的登门拜访来得有些突然。不过,给桑洱父母的礼物,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价格不菲,选物周到,完全彰显了四切片的用心。

    寒暄过后,几人在沙发那儿坐下了。

    谢持风自幼受训的礼仪,早已刻入了骨血里,散发在举手投足间。与人说话时,他的目光会望着对方,仪态舒展大方,举止得体,许多细节都体现出了他良好的教养,完全没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常见的浮躁,正是最容易博得长辈喜爱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桑成济和吴莉娟问起了他的事,包括:是哪里人,在哪里读书,工作了没有,和桑洱怎么认识的……

    这些事情,桑洱其实已经和他们说过一次了,还说得很详细。如今换成了谢持风自己来回答。面对“审问”,他的态度始终恭敬坦诚,话语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并没有回避自己在世上已无亲无故的事实,把底儿都交代得干干净净的。

    从谢持风进门开始,桑成济和吴莉娟的目光就如利箭一般,投向了他,问话时,细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和一举一动。看久了,却非但挑不出什么错处,还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

    毕竟,从知道对方的年纪开始,夫妻俩在脑海里勾勒出来的,就一直是一个还没懂事的、需要桑洱迁就的、带着幼稚通病的年轻男孩的形象。不料,对方的真人,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他冷静沉着,思维方式成熟得不像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他跳了级,大学提早毕业,似乎不像大多数随波逐流的年轻人,而是有清晰的职业规划,早早定好了人生目标。同时,还长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也难怪桑洱会喜欢。

    窗外的天空渐渐染上了暮色,吴莉娟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面色自若地指使桑洱道:“小洱,你妹妹还有半小时就下课了,你去接她回家吧。”

    桑洱:“……”

    爸爸妈妈有意支开她,多半是有话想和谢持风说。虽然知道父母有涵养,不至于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但桑洱还是有些忐忑,望了谢持风一眼。谢持风不着痕迹地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目送她离开。

    桑洱走后,桑成济喝了一口热茶,终于开了口:“说实话,小迟,在一开始,小洱告诉我们你今年只有二十一岁,我们都吓了一跳,也产生了很多担心和顾虑——不是针对你本人。只是因为,我也经历过你这个阶段,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都没长定性,也不是组建家庭的最佳年龄。为人父母,我们自然是更希望小洱可以找到一个与她携手并进、也有能力为她遮风挡雨的另一半。如果你们现在是二十六岁和三十二岁,我们反倒还放心一点。”

    谢持风没有反驳,安静地听着。

    “之前,小洱也断断续续和我们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前天晚上说得是最多的,我们也有听进心里去。今天叫你过来,主要还是想见见你本人,和你聊聊。”桑成济笑了笑,神态温和了几分:  “我们不是什么迂腐的家长,你是个好孩子,只要小洱喜欢你,觉得和你在一开心,我们不会干涉。”

    谢持风一怔,似乎有些惊讶。

    其实,在和眼前的青年聊了一个多小时后,桑成济和吴莉娟的忧虑就消除了一半,也意识到是他们对人家有了一些先入之见。

    年轻人谈恋爱,吵架和分分合合,比吃饭喝水还正常。但是,这两年来,桑洱都过得肉眼可见地开心,爱情的顺遂和幸福都写在了脸上……试问他们又怎么能对这样的她说不?

    桑洱又一贯独立,既然她选择在现在把男朋友带到他们面前,大概,也是终于确定这份感情可以开花结果了吧。

    严肃的对话告一段落,吴莉娟柔下了声音,主动聊了一些家常的事,又说:“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小迟,你刚才说自己以后打算留在中国发展,那么,到时候也会留在y市过年的吧?”

    “是的,阿姨。”

    吴莉娟拍了拍桑成济的手,笑着替大家下了决定:“一个人怪冷清的,到时候让小洱带你回来一起吃团年饭吧。”

    谢持风与面前这对夫妻对望着,心里渐渐涌出了几分暖意,由衷地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于长辈的关爱和温柔。

    “好,谢谢叔叔阿姨。”

    吃饭时间,桑洱终于带着妹妹回家了。她本来还担心谢持风应付不来,路上走得很急,不料,一推开门,呈现在她眼前的,就是一幅和乐融融的画面——

    吊灯洒下明亮的光,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荤素菜式,冒着热乎乎的轻烟,却见不到人。厨房的方向传来了炒菜的香味和说话的声音。桑洱和桑童对望一眼,连忙跑了过去。

    炉灶前,一个高挑的人背对着门,正在炒菜,把锅里的食物转移到瓷碟上。吴莉娟的粉色围裙,如今也穿在了他的身上。

    做饭的活儿却被客人抢了,吴莉娟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从对方这手熟练的厨艺,以及他对桑洱的口味的了如指掌,就能看出他平时经常做饭,性格细心,会照顾人。吴莉娟不由对这个年轻人更加满意了,笑呵呵地站在旁边,和他聊起了桑洱小时候的趣事。

    另一边厢,书房的方向,桑成济正心情颇好地弯着腰,整理桌子上的棋盘和两幅字画。方才闲聊时,他偶然得知谢持风会写书法,瞬间来了兴致,硬是拉着后者露了一手。俗话说,字如其人。谢持风那一手笔势有力、风骨内存的字体,让桑成济倍觉惊喜,对他的印象分又在无形中提高了一些。

    桑洱:“……”

    突然有点庆幸站在这里的不是裴渡呢。

    不过,就算让裴渡碰上了书法考验,问题也不大,紧急找另外一个字写得好看的人格代笔就好了。

    精分,就是那么任性。

    晚饭这一大桌子菜,几乎都是谢持风做的。

    来到现代社会,四切片就把厨艺列为必学的生存技能之一——他们都不想天天吃外卖,也希望桑洱过来的时候能吃得好一点,这两年里,学做了不少家常菜。

    多加练习,如今,就连伶舟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了。

    谢持风脱下围裙,挂回门后,最后一个坐下来。

    桑童洗完手回来,一看到他的正脸,嘴巴就成了o形。

    身为主人家,却让客人殷勤地招呼他们,桑成济和吴莉娟都有点不好意思。桑洱倒是习以为常了,热情推介道:“爸,妈,他做饭可好吃了,你们试一下这道、这道,还有那道!”

    席间,桑成济和吴莉娟大概是不想让谢持风想起去世的亲人,刻意没有问他在国外的经历,话题都围绕着他的大学生活,氛围十分轻松。吃完饭,谢持风还主动收拾碗筷拿去洗,却被桑家集体推了出来,让他坐着看电视去。

    其实时间已经不早了,晚上九点多,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但凑巧是的,临出门时,窗玻璃上忽然响起了“咔哒”的撞击声。紧接着,夹着冷霜的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从阳台往下看,人行道上已经没几个人了。昏黄的路灯孤零零地亮着,冰雹砸在水泥地上,不断跳开。天气太恶劣了,桑洱担心谢持风这时离开会不安全,拉住了他。桑成济也主动开了口,让他明早再走。

    今天一天下来都没怎么和桑洱相处过,又感受到了她父母的关心,谢持风道了谢,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虽然早已有过无数次最紧密的结合,但第一次留宿在别人家,谢持风怎么也不可能和桑洱住一个房间。

    桑家的房子有四个房间。除了桑家父母、桑洱、桑童的房间外,就是书房了。书房里放了一张单人床,也有空调,这样便可以应不时之需,当半个客房来用。吴莉娟给谢持风拿来了干净的被铺和洗漱用品。

    桑家的其他人都习惯早睡,看完晚间新闻,纷纷回房。谢持风还想和桑洱多说一会儿话,但桑洱要洗澡了。他也不想在桑洱父母面前表现得太粘人,让他们觉得他不成熟,便也回房休息了。

    关上房门,睡意还没有那么快涌上来。正开着台灯,站在书柜前,翻看此处的藏书时,谢持风忽然感觉到手机一震。

    桑洱发来了微信:【睡了没?】

    谢持风放下书,几乎是秒回:【还没。】

    隔了一会儿,那边又弹出一条消息。谢持风定睛看去,眼睫微微一颤。

    【我这里有好东西,要不要过来看?】

    ……

    桑洱发完信息,那边就没回音了。她纳闷了片刻,忽然听见自己的房门被轻轻叩响了,随即,门把往下一压。

    客厅里黑漆漆的,只留了一盏很小的夜灯。谢持风穿着家居服,轻手轻脚地侧身进来了。

    “还以为你真的不感兴趣呢。”桑洱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本子,兴奋地冲他招手:“快过来。”

    “相册?”谢持风走了过去,忽然瞥见桑洱的头发还是湿的,拧眉:“你怎么不吹干头发?”

    桑洱哼唧了一声:“反正有空调,先别管了,来看相册,这可是我中学时代的照片,我从柜底找出来的。”

    “等一等。”谢持风去了她房内的浴室里,拿来了毛巾和吹风筒,一只膝盖压在了床上,先把毛巾披到她肩上,隔开湿发,再将吹风筒的风调成最低速,温柔地给她吹起了头:“吹干了头发再看。”

    头发被拨弄,水珠四处弹飞。为免弄湿相册,桑洱只好暂时盖上了它。她扭过身,也不好好被吹头发,抱住了谢持风的腰,下巴抵着他的腹部,眨巴着眼,道:“你突然留宿在我家,会不会不习惯啊?”

    “有一点。”

    “我就知道,你肯定认床。”一滴水珠滑到了颊边,有点痒。桑洱跟小狗一样甩了甩头,痒意还是不消,干脆用侧颊蹭了蹭他的衣服,擦掉了水珠,嘴上好奇地问:“我爸妈今天跟你说什么了啊?有没有说什么话来为难你?”

    “没什么,只是聊了一会儿天。”谢持风的手一顿,轻声说:“你爸爸妈妈都是很好的人。”

    其实,今天就能得到桑洱的父母这样的态度,谢持风是有一点儿受宠若惊的。

    深知在这个世界里,自身的条件配不上桑洱。她有一个充满爱的、健全的原生家庭,有开明又尊重孩子意愿的父母。她事业有成,还有一群优秀的朋友。而他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手中虽有身体前主人的积蓄,但本人根本还没有在社会上站稳脚跟,也没有俗世意义上的来自于家人的支持。

    所以,谢持风完全可以理解她父母的担忧。

    种种条件相加,两厢比较,他确实不是桑洱的最优选择。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会拖累她、需要她又当妻子又当妈来照顾的小男友。

    年龄的差距无法追赶。好在,社会身份可以。

    所以,在大学期间,他尽己所能地适应生活学习的节奏,再尽己所能地把人生加速,去追赶她的步调。那两次跳级,就是因此而来的——多亏了四个人格分工合作,才化了不可能为可能。

    光在口头上阐述决心,说再多海誓山盟的诺言,都是虚软无力的。他想尽快成为一个在硬件上配得上桑洱的人——稳定工作,攒下积蓄,买房子,长成一棵无惧风雨的参天大树,深深扎根在这个时代,为与她的未来筑出安稳的巢,也想堂堂正正地得到她父母的认可。

    谢持风想了想,说:“他们还邀请我有空过来做客,让我过年时来吃团年饭。”

    “嗯?真的吗?”

    “真的。”

    “太好了,说明我爸妈至少不反对我们在一起。相信我吧,我喜欢你,他们肯定也会喜欢你的。”暖风吹拂着后颈,谢持风拨弄她头发的动作也很舒服,桑洱被伺候得渐渐有点昏昏欲睡了,打了个呵欠:“还没好吗?我都困了……”

    “你躺下来。”谢持风干脆坐到了床上,让桑洱枕在他腿上,继续吹头。等头发干了,桑洱的上下眼皮已经几乎要黏在一起了。

    谢持风小心地将她转移到了枕上,将吹风筒物归原位,才回到床边,跪在地毯上,凝视了她无忧无虑的睡脸片刻,低下头,手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头皮,唇压了下来,吮着她的唇舌。

    半梦半醒间,桑洱的舌头被吃了几口,眼睛困得睁不开,身子软绵绵的,懈怠得完全不想动,却有一种踩在云端之上的飘飘然的幸福感。

    很显然,顾忌着一墙之隔的长辈,谢持风吻得动情,也依旧不忘克制,没有在她身上到处点火。不然,这个吻估计不会这样缓慢又浅尝辄止。亲了快十分钟,他才似乎忍耐着什么,停了下来,平复了喘息后,将大灯关了,只留下了一盏床头灯。末了,又恋恋不舍地吻了一下她的唇:“晚安。”

    “相册……还没看……”

    桑洱都要睡着了,还念念不忘那本相册。谢持风哑然失笑,拿起了相册,本想随手翻看一下,掀开一页,动作又忽然顿住了。

    还是留到明天吧。

    在那个有她的明天,再和她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