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街尾

    谭苏琦一听什么“独家”“限量”, 就想起了地里被收割的韭菜,葱葱郁郁一片涨势喜人。

    这个伙计一脸热情地指着太华街尽头的那家挂着“风雅轩”招牌的书屋,不大不小的一间书屋, 从门面上来说, 比不得街头那几家大的书店, 比街尾旧书书店这一片可是雅致多了, 怎么看也不像是为了节省房租而不得不蜗居在街尾的人。

    “小姐,里面保准有你喜欢的画本。”

    “你家卖的都是话本吗?”

    谭苏琦模糊间听了个“话本”一词,以为她家卖的正是自己天天写的话本。

    那伙计眉间喜色, “对对对,我家专卖各式画本, 这一条街上没有哪家比我们家品种更丰富, 类别更齐全的。”

    她跟着那伙计往书店里看了看,店里的人正在给另一个神情猥琐的年轻女郎推荐什么书,两人翻了翻封面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她凭借自己良好的视力看清楚封面上的字,鸳鸯秘谱。可那封面上的配图并不是什么水禽类的鸳鸯,而是一女一男两个半裸的人交颈相拥在一起,风格豪放。

    伙计见她看着另一个客人手里的画本,“这位小姐, 您是也喜欢那一本吗?真是好眼光,这《鸳鸯秘谱》是这一季新出的画本,最近一上市销量就遥遥领先,套色版印, 写实精美,姿势复杂,您买回去跟郎君试用一下……”

    谭苏琦不觉得自己“好眼光”, 她只觉得“辣眼睛”。

    “暂时……不需要。”

    谭苏琦觉得脸上有些热,转身想往外走。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书架书台,上面各色书籍好像都是这一类的带颜色书。

    伙计见她往外走,也没有半分怠慢,笑意盈盈送她出门,暂时不需要,不代表以后不需要,发展一下潜在客户也是好的,这类文绉绉的女郎她见的多了,一开始来风雅轩,总是会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回去之后,时不时想一想,心思所念,然后就会忍不住再来风雅轩看看,下次来的时候,估计就会买上几本回去。

    她看着出门的谭苏琦,不忘再做一波广告给潜在客户加深一下印象,“这位小姐,若是现下

    没有您满意的画本,咱们风雅轩从明天开始的五天里,会在书市那边有固定的摊位,届时会有很多新版的画本在书市上首发,您若是感兴趣,可以过来看看。”

    谭苏琦从风雅轩出来,脸上有些热,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脸红了。看来自己的耐受力有些变异,以前看电影电视,动不动屏幕上的人,就在海边穿着露出大片皮肤的清凉泳装来个深情的法式舌吻,一切都稀松平常,为什么她在风雅轩看了几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带颜色画本上几幅图,就觉得心跳有点儿加速。

    这难道就是,在保守的禹朝环境中,突破君子有礼的禁忌反差,给人带来的富有挑战的激动?

    但若说带颜色画本被禁止,也是不准确的,风雅轩虽然是在太华街的不起眼角落,但那装修门面也是在光明正大开门做生意,而且,刚才那伙计说了什么,她们也会去参加书市,想必在书市上,会有全禹朝各州府的书店,看到风雅轩的摊位,或者进一些货回去卖。

    她沿着过来时的路往外走,无可避免要路过那个卖旧书的店铺。

    书店门口的情况跟她来时有了一点儿不同,那个一直坐在书桌后面的老板站在了门前,对面是个披着披风带了兜帽的男郎,身形窈窕。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露出小巧的下颌。

    两人正在争执着什么,突然他们发现了过路的谭苏琦,同时停了声。

    店老板说,“不必再来找我。”转身朝店里走去。她走动的时候,谭苏琦才发现,那店老板的一只脚是跛着的,行走起来一晃一晃。

    披风郎君见有人注意到他们,甩下一句,“你即使继续这样蹲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背对着店老板往街口走去。

    他的路线跟谭苏琦要走的一样,走在谭苏琦前头。

    这一趟的书店谭苏琦都大致逛过,所以也就没有多留连,一门心思往太华街街头走过去,逛了快一上午,她正思索中午饭要吃什么,昨天段雨茗似乎说过食肆比较集中的有一条街,她又记不清楚街的名字,上京的食店肯定比金宁城里风味更佳多样化,禹朝各地都有人来到上京定居,甚至还有些

    番邦使者或者商人来,她刚才在书店还看到过少数族裔文字的书,看着是西域文字,只不过她看不太懂。

    走在前面的男郎似乎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或者不小心踩了下裙摆,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谭苏琦见了,忙走上前去想要扶起他。谁知,他狠狠甩开谭苏琦的手,语气冷冰冰,“不要跟着我。”

    离得近了,谭苏琦看到那双极为清亮的眸子,这男郎的美貌不输段雨茗,兜帽下露出的脸颊像是上好的白瓷一样细腻雪白。

    “公子误会了,我只是正好也往街口那边走。”

    那人见她这么说,显然不怎么相信,拉上兜帽匆匆往街口走去,谭苏琦见引起了误会,也不往前赶,直到那人在街口登上一辆精致的马车驶离,她才慢悠悠往前走。

    眼角瞥见地上有个什么反光的东西,忽而停下了脚步。

    谭苏琦捡起来一看,是块小巧的桃花型玉质挂饰,并不是什么上等的白玉,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像是路边随便买的劣质白玉挂件。谭苏琦想着,这可能刚才那个公子掉下的,赶去街口一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早已经没有了那辆马车的踪迹。

    她拿在手里一看,白玉挂件上的两面雕了两个名字,一面是周小卓,另一面是温素玲。

    这东西要给谁呢?

    兜帽郎君是追不上了,刚来路过卖旧书的书店,他跟那店老板倒像是相识的。

    谭苏琦转回去两步想要问问,走到门口,又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仿佛一个劣质的玉石小挂件,也不值当去费一番周折,那店老板看起来对别人又是个爱答不理的样子,粗看上去不是什么好的脾气。

    她刚想,要不然就把这挂件直接扔在原来地上算了,若是重要,自然会有人来找。旧书铺门前正好来个店老板的熟人,在门口就喊道,“温娘子,我上次让你留心的旧本,这次可是有货了?”

    被称为温娘子的店老板点了点头,起身一晃一晃走到一堆旧书里面,准确地从那一堆里抽出了来人要的那本。那客人接了书,留下四十文钱,高兴地离开了。

    谭苏琦又看了一眼白玉挂件上的

    名字,周小卓,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呢?

    温老板正要走回自己常坐的座位上,那个位置正好可以晒太阳,她看到谭苏琦站在门口,记得她是不久之前在自己摊位上买过三本旧书。

    “有事吗?”温老板问。

    谭苏琦推断了一番,这店老板既然姓“温”,说不定跟这白玉挂件上的“温素玲”就是同一个人。

    “敢问老板可是姓温?”

    温老板点点头。

    谭苏琦提起白玉挂件上的名字,“温氏,素玲?”

    温老板变了脸色,望向她的目光变的警惕,出言夹带着不可忽略的冷气,“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谭苏琦想,那店老板就是温素玲了,就算不是温素玲本人,也一定是认识温素玲的。

    “温老板别误会,我刚才在地上捡了个白玉的挂件,上面雕着名字,好像是刚才站在你店门口的那位公子不小心落下的,所以我过来问问,以便能物归原主。”谭苏琦拎着白玉的挂绳,拿到温老板面前。

    温老板看了一眼,“这不是我的东西,若是归还,你应该还给那位公子。”

    “放在这里不行吗?他既然跟温老板相识,自然会过来拿的。”

    “他不会再来了,你去找他就是了。”

    “那位公子,姓周是吗?” 谭苏琦觉得周小卓这个名字耳熟,而且这个名字不是谭苏琦原身记忆的残留,是她来到禹朝之后听别人提起过的,一度还有些印象。

    她站在书店门口想了半天,终于从自己在禹朝有限的记忆里,挖到了周小卓这个名字,是管院长满是遗憾地向自己提起过的,他之前的得意门生。

    温老板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那我去哪里找这位公子。”谭苏琦想,今天她还有空在上京城里逛荡,若是周公子在的地方离他近或者是会路过,那顺路送回去也行。管院长提到周小卓的时候满是痛惜之情,若是能找到周小卓,让他给管院长写封信,也算是了了管院长这么多年的一桩心事。她思索一番,越发觉得哪个兜帽男郎可能是周小卓,就算年龄也差不多对的上,那公子颜值惊艳,但不是少年郎那样的青葱,看上去,也得二十多岁,跟管院长提过的时间也能对得起来。

    温老板冷冷看她一眼,“不知道。”

    明显不想再多提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