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落晚空 作品

43、第 43 章

    但凡想到c市发展, 只要涉及房地产、建筑开发、贸易物流、综合商业区开发之类的,都免不了跟市里的几家大企业产生交集。

    而那几家企业的实际控股人和法人无非就是纪周岳林江几个姓里的一个。

    周家产业不止涉及影视传媒、还有旅游景区开发和港口物流贸易。

    完成学业的周家人按惯例都会被扔到家族企业里历练,周博明当年用尽浑身解数也只躲了两年,最后还是被抓进横影“打杂”。

    他花了三年从助理坐到项目总监的位子。项目总监需要不时出席一些与娱乐圈相关的场合, 比如跟某些大电视台洽谈节目合作, 又比如给某些大制作人大导演撑场。

    因此, 金克年与周博明的交集就在“娱乐圈”相关场合。

    这次业内某大导演的电影首映式邀请了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周博明作为横影的影视项目总监,出现在自家公司的电影首映礼上, 很合理。

    金克年作为海纳百川的娱乐业大企“时火”的二公子,出现在某大导演的电影首映礼上, 也很合理。

    金家老二偶遇周家小公子, 很合理。

    两个年轻人聊得来,也很合理。

    在首映礼结束后, 金家老二顺手送给周小公子两张“朋友”试营的5a级旅游景区度假村的vip票,更是再合理不过。

    最不合理的是,周博明居然真的约陆言去度假村了。

    事后金克年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怎么他们就真的去了?这年头商场上还有这么实在的人?

    周六早晨, 周博明和陆言刚抵达度假村酒店, 包还没来得及放下,一个电话打过来, 周博明脸色骤变,跟陆言简单交代了几句后马不停蹄赶回c市。

    四年前, 他在北海道留下陆言先回国, 江弈出现了。

    四年后, 他在度假村留下陆言先回c市,江弈又出现了。

    在c市替江弈处理魅金后续事务的金克年心很累,第n次感慨自己到底选了个什么合作伙伴。

    他在这兢兢业业盯着着魅金道歉后的反响, 生怕再出点什么差错,而那个导致魅金出事的罪魁祸首居然在这个时候跑去度假村泡老情人?

    跟s市的负责人联系完毕,金克年正要放下电话,恰好收到一个短视频。

    随手点开,是度假区某山谷内的场景。

    大自然鬼斧神工地形成的天然泳池里,一道白皙的身影正在其中畅游,不等他细看身影是谁,镜头一阵颠倒晃动,露出江弈挑衅的笑脸,最后画面定格在竖起的中指上。

    这家伙是……得逞了?

    金克年忽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摸摸索索翻出一根烟点燃。

    s市夜场第一交际花,真就成精了?

    前两天江弈让他配合演一场戏,戏内容出奇的简单——去首映礼结识周博明然后送两张票。

    他送票送得一头雾水,合着在这等着呢。

    但江弈怎么知道那两人一定会去度假村,又是怎么把周博明支走的?

    他琢磨来琢磨去,愣是没琢磨明白,忍不住发短信过去问。

    在岸边休息的江弈见陆言还在往远处游,没有上岸的意思,便放心地拨通金老二的电话,嘚瑟地把计划从头到尾掰开揉碎了讲解一遍。

    周博明和陆言最近一段时间因为他闹了不少矛盾,以周狗皮膏药的粘性,一定会想方设法缓和两人的关系。

    休息日一起去度假区放松会是很不错的选择,他选的这个度假村不止离c市很近,还有一个很大的噱头——“天然泳池”。

    陆言喜欢游泳,天然泳池对他的吸引力不用多说,所以只消把票往狗皮膏药眼前一晃,不怕人不上钩。

    至于撕掉狗皮膏药就更简单了,他买通了一群人联名举报,把大导演即刚上线的电影捅咕到光电了。

    上头说影片被大量观众举报有违规内容,要重审,周博明哪能不屁颠屁颠地跑回去解决。

    金克年听完,又点了根烟陷入沉思,老丶江到底是什么品种的tea。

    “小言?这么巧!”对着刚上岸的人绽开灿烂无比的笑容。

    陆言哪料得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江弈,就算碰到了也想不到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原本周博明走后,他一个人兴致缺缺,结果一扭头就碰见最叫他头疼的人,让他觉得一个人的状态也不错。

    江弈上前缠着人不松手,陆言的拒绝成了一件没用的事,而且他脸上还大喇喇地挂着周博明给的伤……陆言对此心怀愧疚,态度也就没办法坚决了。

    为了今天,江弈特意去医院拆掉了手臂上的石膏。

    跃入水中游了几个来回,矫健花哨的泳姿吸引到好些人的视线,陆言也不例外。

    回到岸上趁热打铁表示自己可以指点一二,接下来以教学为名强拉着陆言在天然泳池里玩了大半天。

    吃过晚饭后,他又撵着陆言一起爬去山顶看晚霞看落日,到夜里看表演看烟花。

    全程态度亲和,彬彬有礼,简直不能再细心温柔。

    他坚信自己在陆言心中的形象将得以改善。

    第二天早上天没亮,江弈又叫醒陆言爬山看朝霞,然后拉去逛景区、拍照、制作标本、许愿。

    一套流程下来,陆言对他的警惕肉眼可见的松懈。

    照这样下去,或许到时候他不需要使用强硬的手段就能把陆言拐上床。

    傍晚时分,餐桌上,陆言正将收集到的树叶书签按某种规律一页一页夹进书内,聚精会神,神情安详而温柔。

    江弈在用餐的间隙睹见旁边人柔和的侧颜,忽然觉得陆言的爱好其实也没那么无趣,偶尔还蛮……不错的。

    回过神在心里开始打小算盘,要不在晚会上骗陆言喝点小酒……说不准今晚会有点实质性的进展。

    “嗡——”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江弈掏出来看见屏幕上的短信,笑意逐渐消失。

    金克年发来的,很短:刚收到消息,他的人到c市了。

    他。

    枪管紧贴着头皮,冰冷刺骨,鼻腔里嗅到的燃药味也是冷冰冰的。

    算不上好的回忆浮现脑海,江弈闭眼再睁眼,恢复平常。拿起餐巾擦净嘴角,起身微笑:“小言,我突然有急事需要先回去处理,今晚没法陪你了。这两天有你,我很开心。”

    纪年。

    纪九韶将签完的文件交给秘书,“以后这样的项目提案不用给我看,直接打回去。”

    “好。”秘书刚应下又不由皱眉:“但董事会那边……”

    “董事会的议案也一样,几十年前的融资游戏他们想玩多少次,纪年要的是信息科技创新,不会陪他们玩割韭菜的金融游戏。”

    手边的幽蓝屏幕忽然亮起,有电话从私人号码打进来,纪九韶合上笔盖,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一阵寂静,只有轻而急的呼吸声时断时续,隔了好一会呼吸声的主人才好像下定决心开口,“老六……”

    笔在指尖绕了一圈,慢悠悠地停住,纪九韶轻轻摆手示意秘书出去。

    “我,你五哥,好久没联系了吧?”紧随其后的笑声里是掩饰不住的心虚。

    “纪怀心。”纪九韶念出对面人的名字。

    三叔纪平的小儿子,比他长两岁,同辈排行第五,是纪家第二个敢联系他的人。

    纪怀心停下嘶哑的笑,吞了口唾沫:“那个,我在c市,老六,你身上有一千五百万吗……”

    纪九韶毫不意外这人开口就要钱,问得直截了当:“哪个赌场。”

    c市地下赌城,一夜散尽家财的地方。

    纪九韶由侍者引着通过安检,走进赌厅。

    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各张赌桌被围得水泄不通,百家-乐、轮-盘、骰子、德州丶扑克、梭丶哈,玩法应有尽有,玩家们吆五喝六摩拳擦掌,玩的正是热火朝天。

    西南角落一张赌桌跟周边对比起来格外凄清,只坐了两人。

    赌场经理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沙发上,夹着烟吞云吐雾,对面,年轻的男人正襟危坐,一动也不动。

    中间的赌桌上,一个砂粒所剩无几的沙漏,一柄泛着冷光的砍刀。

    纪九韶走近,让侍者将满满一盘筹码倒在桌上。

    “哗啦啦——”筹码碰撞的声响让年轻男人腾的蹿起来:“老六!”

    跟他有一分相似的脸上劫后余生的狂喜之色溢于言表。

    纪九韶朝他稍微颔首,转向经理:“放人?”

    侍者弯身附耳几句,赌场经理才拍拍裤腿站起来,伸出手,“既然有人在约定时间内来赎你了,先生,请吧。”

    桌上的砍刀和即将见底的沙漏很快被人收走。

    纪怀心心有余悸地僵笑了一下,抬手整了整不知何时变得皱湿的衣领,跟在侍者后面准备离开。

    “剩下的都是你的。”纪九韶扬起下颚指向桌上的筹码,面对这个多年没见的堂兄弟,第一句话既没问他的近况,也没问他为什么会来c市,“不想翻本吗?”

    纪怀心先是一愣,随即颓丧的眼里迸出两道精光,惊喜狂异,连赌桌上的粗口都带了出来:“我他妈前面手气太背了!不然怎么可能赔本,背了那么久该他妈转运了!”

    联系纪九韶可能带来的后果和差点失去胳膊和腿的后怕,在筹码面前全都被抛到脑后。

    他不是第一次跟老六要钱还赌债,因此毫不顾忌作为兄长的面子,当下手脚并用拢过筹码往旁边最热闹的赌桌凑去。

    赌场经典玩法之一:二十一点,算四张牌之和,最接近数字21的玩家胜,超过21点则爆掉,庄家赢。

    赌桌上哄哄嚷嚷,呼号起伏。

    纪怀心从豪气万丈上桌到筹码归零下桌,只用了半小时。

    挤出人群走回纪九韶跟前,缩着肩膀搓手,对自己的弟弟干笑:“今天手气着实背,要不……你再借我点,下把一定能赢。”

    纪九韶抬头看了他一眼,经过一场鏖战,纪怀心精气神像被吸走了一大半,眼窝又往里陷了些,眼球密布着可见的血丝,但眼睛里的精光比之前更为浓郁。

    招手示意侍者过来,片刻后,侍者又端来一盘筹码,数量比刚才只多不少。

    纪九韶将筹码推到他面前,淡淡问:“赢回来,你行吗?”

    没有赌徒会觉得自己不能赢。

    眼看赌本还翻了个倍不止,纪怀心点头如捣蒜,猴急地抓过筹码盘再次扎进人堆。下注前却忽有些底气不足,他之前再骄侈豪赌,也还没试过一晚输过那么多。

    纪怀心犹豫着扭头征询纪九韶的意见,“老六……我这把不做庄家了吧?”

    “不用问我。”纪九韶臂膀搭在沙发上,冷眼观看桌上火热的牌局,“赢多少都是你的。”

    有了这一句话,他放开手脚一把将筹码推入赌池,豪气干云:“哈哈,老六还是跟以前一样大气!”

    筹码“哗啦哗啦”的响,赌到兴头,眼睛红了,脸扭曲了,嗓子撕了,时而大喜若狂时而怒不可遏。

    纪九韶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完全不知道,他眼里只看得见牌,一次又一次将筹码推入赌池,只要能再赌一回,就不算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