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山玉 作品

43、第 43 章

    程敬白来这一趟不容易, 自从上次闹事过后八离峰就加强警戒,这会还有个朝圣者在,可他还是顺利潜进, 与他的盟友会面。

    在他的话音落后北斗的人都有点惊讶。

    曲竹月最先反应过来:“看来你们的计划不是针对崔瑶岑, 而是针对的朝圣者。”

    程敬白面对北斗的大家长们很是客气有礼:“非也非也,我们的目标一样,针对的都是整个南雀。”

    “今天晚上婚礼开场, 朝圣者们离开南雀时会有红翼朱雀鸟向诸位告知。”

    开阳似笑非笑道:“用南雀的传信鸟给我们传音?”

    那红色的影子摊手道:“到时绝对是南雀最特别的红翼朱雀鸟。”

    *

    日出东方时, 静神钟的钟声响彻整个南雀。

    悠长古老的钟声断断续续, 明栗每日都在静神钟响前醒来, 独自在新舍吸纳炼化星之力。

    她并非专注单一星脉修行, 而是分别给八脉都提炼境界, 每一条星脉都不低于三境, 使用低阶灵技没有门槛。

    明栗的优势在于新的星脉虽然需要重头修行,但满境后每一脉的实力都是朝圣者的巅峰状态,所以哪怕她现在是单脉满境,力量却比旁人的单脉满境要厉害得多。

    只有八脉满境后才会激活每条星脉力量几倍增长的加成, 而明栗现在的星脉则是绕过了这个条件, 不需要八脉满境也可以。

    曾经的她觉醒时便是先天七脉满境,根本不用过多挣扎修行。

    如今倒是把以前没走过的路走一遍, 可明栗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等吸纳星之力的时间过后,明栗下床洗漱,回头发现周子息不知何时坐在床边,于是开心地说:“我今天想要小辫子。”

    周子息却朝门外抬抬下巴:“师姐, 你不如问问外边那小子愿不愿意。”

    千里站在外边敲门:“周栗,天才,你醒了吗?今天的斋堂早饭有红豆包。”

    明栗看着周子息背对着房门说:“你先去, 我等会就来。”

    千里因为跟着崔瑶岑忙来忙去,本来要休息的,一看天都已经亮了,就没有回去,去斋堂看了眼早膳名单便跑来告诉明栗。

    “那我先去帮你占个位,你慢慢来不着急。”千里说完便走了。

    明栗还在看周子息。

    周子息的目光从门外转到明栗身上,懒洋洋地说:“师姐,你杀的那小子好像是只地鬼,竟然能复活。”

    明栗:“不好笑。”

    她走过去朝周子息伸出手:“辫子。”

    周子息垂眸打量她伸出来的手,玉白修长,瞧着就很漂亮。他伸手以掌心托着那只玉手,感受着自己冰凉的掌心在她的停留之下逐渐有了温度。

    这温度可真是难得。

    周子息笑了下,若有所思道:“师姐,这种心情该叫什么,比嫉妒淡一些,却又让人不快。”

    明栗想也没想道:“叫吃醋。”

    周子息:“我可不像你,喜欢吃醋吃辣。”

    明栗俯下身去朝他笑:“我说的不是酱料,是情绪上的。在已知你喜欢我的情况下,自然不乐意看别的男子对我关心在意,但对千里没必要,他只是把我当做同伴,而不是异□□慕。”

    “所以别吃醋了,给我扎小辫子吧。”

    周子息还在看托在他掌心的手,似乎女人的手跟男人比起来天生就要小一圈,纤细柔美,指腹轻轻按压点在他肌肤,就算是影子,那瞬间微弱的温度却像是落在他心脏,慢悠悠地鞭策着他的心脏缓缓跳动。

    明栗见他垂眸久未说话,又弯下腰去凑近他道:“子息?”

    周子息抬头时动作自然地与低头的她唇角触碰而过,反手抓住明栗的手腕将她拉过来挨着床边坐下。

    见师弟妥协后明栗满意地眯了下眼,就算发现他故意拖延时间也不恼。

    等周子息慢吞吞地给她编好辫子后才说:“我的早饭该凉了。”

    周子息:“是你要扎辫子的。”

    明栗只笑了笑,动作温柔地轻抚发辫,这才朝斋堂去。

    周子息却还坐在床边,眼中记忆定格在师姐站在屋门前的阳光下伸手轻抚发辫的那瞬间。

    *

    千里跟方回都在斋堂,在明栗没来的时间里,倒是等来了程敬白与都兰珉,两人端着碗过来问:“都醒这么早啊?”

    “我就没睡。”千里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昨晚那三大超级宗门的人同时到南雀,我被师尊叫着一起去接待折腾到天明,等吃完在回去休息会。”

    方回倒了杯热茶给他,眼神示意你辛苦了。

    都兰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问:“都来了些什么人?”

    千里摸着下巴道:“你们绝对想不到,连帝都那位常曦公主都来了。”

    喝粥的方回突然被呛到,扭过头去一直咳嗽,千里拍拍他的肩膀道:“别激动啊。”

    方回痛苦道:“我没有。”

    “常曦公主是代表书圣跟大乾陛下来的吧。”程敬白也打着哈欠道,换来方回抬首一眼。

    都兰珉心说谁要听帝都来了谁谁谁啊,我要听北斗的!他装模作样道:“你刚不是说三大超级宗门的人同时到了吗?”

    千里点着头说:“来的绝对都是你们想不到的厉害人物!”

    都兰珉满心期待道:“比如说?”

    “比如说东阳的宗主,他身为一宗之主,特地抽时间亲自来南雀贺喜!”千里朝他一抬下巴,“想不到吧!”

    都兰珉心说东阳来猫猫还是狗狗我一点都不在乎啊!

    他盯着千里耐心等着。

    千里继续说:“还有太乙,这个你们绝对想不到,毕竟只是少主成亲,又不是我师尊……可是太乙的朝圣者也来了!”

    方回抹了把嘴,蹙眉道:“叶元青?”

    千里点着头:“对,就是叶前辈。”

    说完忽然想起明栗也是不叫崔圣叫崔瑶岑,纳闷道:“等一下,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直呼其名的?难道就我一个人礼貌吗?”

    恰巧这时候明栗走到,在都兰珉身边坐下问:“谁不礼貌?”

    千里:“方回,方回不礼貌。”

    方回白他一眼,低头继续喝粥。

    都兰珉指了指千里,跟明栗解释:“我们在听他说三家大宗门都来了些什么人。”

    明栗小口吃着已经凉了的红豆包蘸辣椒:“哦,来了些什么人?”

    千里打起精神道:“东阳宗主和太乙朝圣者。”

    明栗抬头问:“叶元青?”

    千里:“……”

    程敬白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都兰珉打着哈哈道:“大人物,都是些大人物,那北斗呢?”

    “北斗啊,北斗来到人倒是挺多,光是院长级别就来了四人,亲传弟子也有四人。”千里挠了挠头,神色有些为难地说,“就是感觉跟咱们气氛不太好,而且还说新娘子跟他们死在北境鬼原的弟子长得很像,师尊为此很生气。”

    虽然他也觉得确实像,但他也想不到当初的恩人姐姐没死还被关在南雀这种荒唐事。

    千里能明显感觉到崔瑶岑对北斗的不耐烦,没有半分好感,可他对北斗的好感倒是不少,所以在两方出现时尽量只看不说不做。

    明栗听后在想不知师兄是否来了南雀,正打算跟千里套点话,他却接到了红翼朱雀鸟传音,忙起身道:“师尊找我,我先走了,晚上见。”

    剩下几人望着千里离开的背影无言,片刻后程敬白也吊儿郎当地起身道:“我也吃饱先走了,晚上婚礼见。”

    今日是婚期,因为部分宾客今天才能到,也因为南边的习俗,婚礼在晚上举行,可白日这会正是最忙的时候,一切都要安排妥当。

    等方回也走后都兰珉才悄声对明栗说:“师兄他们被安排在八离峰,婚礼场地也在那边,这会进不去,只有等晚上婚宴开场才有办法。”

    明栗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余光瞥了眼坐在不远处,单手支着下巴,一副岁月静好得模样望着外边的周子息。

    从他坐的位置朝外看去是大片花林,如今已是春末时分,花枝生长的绿叶逐渐盖过了粉白花朵。

    因为只是一道影子,所以粉白春光透过窗户照进时能穿过他的身躯,让他与这天地万物融为一体,无法独立,却又如此特别。

    明栗这时才恍然,她有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如此安静又专注地看过周子息了。

    *

    在南雀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时,新郎却无法控制自己地去往边界峰,站在山下遥望,背影怅然,来人看后却忍不住发笑。

    听见笑声崔元西才收敛情绪,眉目冰冷。

    此时临近日落,夕阳余晖洒落在树冠,垂落的光影细碎,却能将来人的影子藏匿。

    崔元西站在上山的小道前,没有回头,只淡声道:“说你带来的消息。”

    “北斗这一趟带来了神木弓,在曲竹月身上,他们计划在婚礼过后大家酒过三巡时再动手。”对方不急不缓地告知,“以七星令为信号,主攻的是你阿姐,这次来南雀,是想要杀了你们南雀的朝圣者。”

    崔元西冷笑声:“不自量力。”

    “他们可是带着玉石俱焚的想法而来,可不能小看,神木弓堪比石蜚无间镜,有它借力……”对方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元西截断,“神木弓只有在明栗手上才能发挥最大威力,旁人拿着它也就个上品神武,何况石蜚与无间镜都在我们手上,北斗这趟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谁让你们这两年把北斗欺负得太厉害,这下人家受不住,想要拼个你死我活。”影子说完又顿了顿,“到时拿下几位院长便是,其他人不如放……”

    崔元西嘲笑声,回头神色傲慢地朝对方看去:“才几年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从天坑出来的卑贱奴隶,还真把自己当做北斗的大师兄了?”

    这位北斗的大师兄被说得脸色微变,一瞬间那些糟糕的回忆汹涌,却又被他压制,冷静看回去道:“至少现在是。”

    崔元西脸上的嘲意更甚,陈昼却回以他一个挑衅的笑容:“倒是你,事到如今才反应过来真爱是我这可怜的师妹会不会有些晚了?你今晚与别的女子喜结良缘,我这师妹只能孤零零地在山上看着……”

    话还未说完就有一道带着杀意的行气字诀朝他飞去,陈昼不慌不忙地避开,笑道:“崔少主生什么气,你若真喜欢她,就不要再如此折磨她,放她离开更好。”

    “休想!”崔元西面露戾气,“她只能跟我在一起,哪也不能去。”

    陈昼不客气地嘲笑道:“你该不会还以为我这师妹清醒过来后还能原谅你吧?”

    崔元西面无表情地说:“自然,她什么都不知道的。”

    陈昼听得一愣,随后笑得十分夸张,扶着树干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崔少主……哈哈哈你真是……都说有情人可怜,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可怜,竟然能说服自己青樱什么都不知道……”

    “你忘了你当初为何会重伤的?”

    陈昼盯着崔元西那张脸嘲笑道:“是青樱发现你把陈昼留在天坑跟你决裂,要去救她师兄,险些杀了你,被你阿姐及时拦下带回南雀。”

    “你忘了自己差点死在她手里?”

    他的话让崔元西脑子里紧绷的一条线彻底断裂,无数难堪的记忆汹涌而来。

    自欺欺人的幻想最终还是被打破,残酷的现实中,青樱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未去过北境鬼原,那都是假陈昼的一面之词,只要让命星陨落,那就算没有找到尸体,人们也已经默认死讯。

    崔元西记忆里女人明艳活泼的笑颜陡然变得满目泪水,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愤怒与憎恨在明眸中越演越烈。

    他想要上前解释,却只迎来对方爆发的星之力。

    青樱手下杀招,她杀意明显,却也痛不欲生,崔元西今时终于想起她因为过于愤怒,颤抖着声音说过的话:“你凭什么……凭什么把我师兄变成这样!”

    崔元西认定青樱不会真的杀了自己,只是事发突然,她一时接受不了,便想着任由她发泄一会,却没想青樱手中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他的胸膛。

    那瞬间他才意识到,或许陈昼在青樱心里比他更重要。

    于是他因此嫉妒,愤怒,最终让她当做江盈的药引,让阿姐施展养血之术,只要青樱一句求饶的话他就立马停止,可青樱最终求的是让他放过自己的师兄。

    她可以当江盈的药引,只求他将陈昼从天坑带出来。

    崔元西没有答应她。

    这些年来他一直将江盈当做是青樱,两人相处时总爱伸手轻轻捧着她的脸,指尖自觉地将她眼角泪痣遮掩。

    他说服自己青樱什么都不知道。

    他让记忆停留在那些美好的时候。

    幡然醒悟后也下意识地相信他们是相爱的,自己还能够弥补,他们还有机会。

    可早就来不及了。

    *

    崔元西被戳破幻想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让人心惊,就连如何回到八离峰,如何在他人伺候下穿上喜服也没有反应。

    婚礼的奏乐声婉转优美,带着温柔的祝福。

    宾客们已经在各自的位置落座,等待着新郎新娘出场。

    开阳与天玑坐在宾客高位,挨着东阳与太乙,南雀的院长们坐在对面,鬼宿院长负责盯梢北斗的人,此时发现曲竹月与郸峋不见,眉头微皱,侧首与弟子许滨低语,让他去找人。

    张宿院长眯着眼问:“鱼眉不来?”

    “她说要等会。”星宿答,“倒是轸宿来不了。”

    轸宿要看守南雀神兵库,就算有婚礼这种热闹事也不能轻易离开。

    鬼宿院长摸着胡子又道:“那翼宿怎么也不在?”

    张宿院长左右瞧了瞧,还真没发现李雁丝。

    叶依依单手支着下巴,眼珠子不时朝对面坐得规矩乖巧的常曦公主看去。

    千里跟几位南雀大弟子站在一起,悄悄退去后边,往入口处看了眼,却一个小伙伴也没看见,有些纳闷。

    这都快到时间了,怎么还不来看热闹呢。

    明栗这会还在翼宿院的四景法阵,她调整着法阵中最后需要的行气字诀,周子息在旁陪了她一整天,忽然说:“师姐。”

    “嗯?”明栗回头看他。

    周子息微微笑着说:“等我走后,婚礼那边就该一片混乱,你也能去救你的小师妹,但我走之前告诉你一个秘密。”

    明栗问:“你要去哪?”

    周子息靠在廊柱边朝她歪了下头,眼眸微眯。

    人们洗去他的人性时,会从几种情绪开始:愤怒、恐惧、憎恨。

    这也是最容易激发的几种情绪。

    于是他知道了一些秘密。

    比如袭击北斗的三十九人都是谁,石蜚又在何处,青樱遭遇了什么,陈昼又遇见了什么。

    人们要他抛弃你是一个“人”的认知,于是让他说出了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等话反复洗脑,当他也不再认为自己是“人”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愤怒、悲伤、仇恨,他没有这些,非要说的话,他如今拥有的只有本能的杀意。

    周子息走到明栗身前,帮她将因为没有簪子固定而快要散掉的辫子扎好,俯身凑近明栗耳边轻声说:“不要叫那个冒牌货师兄。”

    明栗眼睫轻颤,再抬眼时师弟已经消失不见。

    原本在八离峰的两位朝圣者却是神色微变,突然起身,崔瑶岑先走,叶元青则交代太乙的人看好叶依依后才离去。

    今夜婚礼的两位新人开始入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对于朝圣者的离去未能注意。

    个别注意到的人似乎早有所知。

    *

    轸宿,神兵库。

    血水顺着石阶滴落,看守此地的南雀弟子悄无声息地躺倒在地,浑身是血。

    唯有轸宿的大弟子一袭白衣干干净净地站在血水中,垂眸看倒在前方的轸宿院长,程敬白从地上起来将歪掉的脖子扭回去,咔嚓一声。

    轸宿院长气若游丝,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勉强睁着,淌着血水的同时盯着他的大弟子林枭问:“你……到底是谁……”

    林枭含笑垂首道:“冰漠地鬼,林枭,承蒙您关照。”

    轸宿院长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程敬白站在他身后,捂着脖子对林枭说:“跟你师尊好好道别啊,他已经把人引走了。”

    林枭双手合十,召唤红翼朱雀鸟,从虚空中飞出三只红翼朱雀鸟后它们尖啸着冲向轸宿院长,咬断他的头颅与四肢各自离去。

    一只飞向井宿院,剩下两只飞往八离峰。

    在人们欢笑着迎接走上前来的新人时,从虚空飞出的红翼朱雀鸟将轸宿院长的头颅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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