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妃最后当然是没有能熬过的。

    第一天，她还有精力安慰叶墨沉，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

    第二天，声音已经嘶哑。

    第三天，便是奄奄一息，双唇皲裂，开不了口。

    叶墨沉当时也只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对这个世界才刚刚有自己的认知，就和自己的母亲关在一起，始终等待着。

    也许周帝对自己的儿子还留有一丝丝血肉亲情，在叶墨沉要和烟妃在一起的时候，还让人来查看过。

    不过叶墨沉固执，不愿意离开，后来，便只派人过来给他灌下谁，让他不至于死了。

    可看着自己的母亲就这么枯萎在自己面前，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

    盛宁安不敢想当时的叶墨沉有多么绝望。

    “第三日，母妃熬不下去的时候，清安大师赶了回来，将母妃救出。纵使清安大师说，妖怪一说，就是无稽之谈。”

    “然而，很显然，那个人根本不相信。他从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对于别人的劝说，都不信。”

    叶墨沉的声线越来越低。

    盛宁安理解了，他为什么要复仇。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能忍呢？

    能背负这么多年，已经是叶墨沉能忍了。

    盛宁安轻轻抿起唇，说:“也已经都过去了，复仇的时机，也已经到了。”

    “还有两个月。”

    叶墨沉的声线沉凝，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盛宁安心头一咯噔，愣住半天。

    两个月？

    她记得不错的话，之前叶墨沉说过一个七月之期。

    算算时间，正好只剩下两个月。

    两个月之后，叶墨沉打算做什么？颠覆这个王朝？

    “我曾答应过母妃，十五年内，不会恨他。十五年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迟早是要还的。”

    对于这一点，盛宁安很赞同。

    她也是个眦睚必报的人。

    她轻轻点头，说:“我会陪着你。”

    不管叶墨沉最后做出什么决定，盛宁安都会陪着他的。

    叶墨沉抿起嘴角，并不言语。

    他走到桌子边，轻轻敲了敲。

    桌子旋转了一下，竟然变成了一个暗室！

    难怪盛宁安一直觉得这桌子有些奇怪，原来是里面本就另有乾坤。

    叶墨沉迈步走入暗室。

    暗室内很明亮，墙上都是夜明珠，将暗室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最高的地方，是一口棺木。

    叶墨沉单膝跪在棺木前，目光沉肃，他轻声说:“那是我母妃的衣冠冢。”

    盛宁安汗毛直立，也跪了下来。

    心里头竟然有种见公婆的紧张感。

    烟妃是死于火场之中的，化为一缕青烟，尸骨无存。

    叶墨沉也只能为她立下衣冠冢。

    烟妃生前，最是喜欢这宫殿，因为是周帝赏赐下来的，就是名字，也是周帝亲自写的。

    就算是周帝这般负她，她也从来没有恨过周帝半分。

    最无奈的便是此，故而，叶墨沉从来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太容易被消磨，又太容易背叛了。

    然而，在见到盛宁安之后，他到底还是颠覆了自己的想法。

    气氛很肃穆，盛宁安没说话，，叶墨沉也在专心缅怀。

    过了一会儿，叶墨沉站起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了一个东西。

    盛宁安仔细一看，是一个牌子。

    牌子被放在衣冠冢之下，就像是，对衣冠冢中的人表示臣服一般。

    而这个牌子上的名字，是玉妃的。

    东西应该是叶墨沉早就准备好的，只等玉妃死了，就将牌子拿出来。

    那个小小的玉牌落在叶墨沉手里，他只是微微一用力，那玉牌就彻底碎了。

    玉碎人折，玉妃的死，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叶墨沉眼神幽冷，随手一扔，那玉就被扔进了火里。

    玉妃还是死的太早了，本来，叶墨沉还想让她尝尝烟妃曾经尝过的滋味。

    叶墨沉声音很轻，他薄唇轻启，缓缓说道:“这只是个开始。”

    他的布局，才刚刚开始。

    盛宁安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情却激荡了起来。

    好像是透过层层迷雾，终于到了叶墨沉的身边，抓住了他。

    ***

    另一边，大殿中，玉妃的身死让所有人都觉得震惊。

    大殿内的喧嚣过了很久才沉静下来。

    最后，那柱子边只剩下了一滩血迹，红的像火一般。

    叫人心里沉甸甸的。

    周帝近乎狂躁的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他喘着粗气，整个人都很不舒服，好像随时都要呼吸不上来。

    周帝身边的大太监急得团团转，连声问道:“陛下，可要宣太医过来？”

    周帝只是冷冷地看着地上那一滩血迹。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没有，可是……玉妃的死，让他就像是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有人冲进来，告诉他，烟妃死了。

    那个一心一意待他的烟妃，像是妖怪一样漂亮得能蛊惑人的女人，死在了一场大火里，尸骨无存。

    在得知烟妃身死之后，周帝是后悔过的。

    可是，他绝对不可能表现出自己的后悔。

    他不可能表现出自己的懦弱，也不会认错。

    就像是现在一样，他必须强撑下去。

    “叫太医来！”

    周帝冷森森的吩咐。

    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要叫哪位太医？”

    葛太医是宫中最好的大夫，上回江州瘟疫横行，葛太医跟着去了江州，并且在江州病了一场，至今还没有回来。

    他岁数大，又是为国效力，周帝自然是不好催促。

    太医院众多太医，周帝竟想不出第二个名字。

    他额头青筋鼓起，许久，冷声说:“算了，叫渊厉过来！”

    渊厉是暗卫营统领，本来应该帮周帝去处理一些暗处的事情。

    但同时，他也有一手好医术。

    如今，周帝能信得过的，只有渊厉。

    没过一会儿，渊厉便匆匆赶来。

    他看了看周帝的情况，便选择了给他施针。

    渊厉始终没看地上那一滩血迹，句像是方才殿前的喧闹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需要做的，就是给周帝好好治病。

    有渊厉施针，周帝的头疼好了许多。

    他闭着眼，手指焦躁不安的在扶手上敲击着，许久，忽然开口问道:“渊厉，我记得不错的话，当初……你同烟妃之间，关系似乎是不错吧？”

    渊厉那双素来稳健的手，在听见这个问题之后，却微微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