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决捏紧了手里的令牌。

    胡彪已经消失不见。

    他将令牌扔给余决，肯定是不合规矩的。

    更何况余决之前还有过不良历史，他曾经想要劫狱，还闹得挺大，差点儿就成功将余胜远带出来了。

    如果不是余胜远自己不愿意……

    这代表着胡彪对余决的信任。余决手指缓缓捏紧了，他轻轻垂着眼睛。

    他同胡彪也是在江州培养起来的情谊，这代表着胡彪对他的信任。

    余决嘴角忽然勾了起来，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晃晃悠悠地走到街角，买了一罐子桂花酿，进了血屠军的大牢之中。

    因为余决有令牌，所以，并没有人拦他，他一路进了深处，桂花酿的味道从酒罐里冒了出来。

    被落入大牢的人，大多数酒鬼，闻到了酒香味，纷纷从监牢的缝隙里伸出一只手来，朝着余决抓过去，大声喊道:“行行好吧——”

    大多数人形容枯槁，双目呆滞无神，在监狱之中，已经被磨平了所有的锐气。

    余决越往里走，便越觉得心痛。

    他害怕见到一个和以前不一样的余胜远。

    也害怕余胜远在这样的监狱生活中，真的磨平了棱角。

    越往里，余决心头越发不安，他听见自己心脏鼓动的声音，过了半天，他才抿起了唇，继续往里走了进去。

    走到最里，便看见了一个单独的牢房。

    这个牢房待遇显然比外面好一些，外面的狱卒也很恭敬，里面有小火炉，还有棉被，避免大牢里太过于阴冷，让余胜远的腿会受不了。

    余决知道，叶墨沉答应了他，会给余胜远一个好一些的待遇，他是不会骗人的。

    起码现在，比起在天牢里，已经好了很多很多了。

    在小火炉旁边，余决看见了余胜远。

    他们已经有十来天没见面了，这十来天里，余胜远的头发似乎又长长了一些，他闭着眼睛，坐在火炉旁取暖，面色很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狭窄的窗户边，余决能够看见有光透进来，而余胜远盘腿坐着的地方，也正是唯一一个能沐浴在阳光下的地方。

    想来，余胜远对于能够在阳光下行走这件事情，也十分的渴望吧。

    余决心头一痛，眼眶酸涩，似乎就要落下泪来。

    他将眼泪逼了回去，迈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大牢的栏杆。

    隔着一道铁栏栅，余胜远缓缓睁开了眼睛，平和地说:“这就到吃饭的时候了？怎的这么快……”

    他睁开眼，看见是余决站在自己的面前，所有的话便都噎在了喉咙里。

    他哽住了半天，静静地看着余决，很久才想起来说话，问道:“你怎么来了？”

    余决勉强扯起一个笑来，他小声说:“父亲，前几天过年，这倒是我第一次没同您一起过年，今儿有时间，过来看看你。”

    余胜远是重犯，余决过来同他搭话，狱卒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他不能进监牢。

    他索性盘腿坐在了大牢外，扬了扬手里的酒壶，说:“带了父亲喜欢的桂花酿，是钱记酒庄，今儿运气好，过去的时候，还买到了最后一罐，父亲也有口福了。”

    余胜远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余决，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苍老了近十岁的脸上，弥漫着动容。

    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来什么，只慢慢挪动着，坐在余决的对面，面上染上几分笑意，轻轻看着余决，笑着说道:“决儿，你长大了。”

    余决一愣，连忙低下头，给余胜远倒了一碗酒。

    若是知道，长大需要付出的，是这么重的代价，余决希望，他永远都不要长大。

    酒香味四溢，余决很上道，也给在这儿辛勤干活的狱卒倒了一碗，他们父子两才得以有时间好好叙叙旧。

    余胜远一口饮尽，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来。

    钱记酒庄的桂花酿啊，这可是他以前最喜欢的酒了……若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好事儿，余胜远都要买上一壶，小酌两口，那才是最为美滋滋的。

    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余决倒是都还记得。

    父子俩对饮了一杯，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纵使余决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余胜远，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余胜远长叹口气，看见余决的脸色，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问道:“是不是在外头受委屈了？”

    “没有！”

    余决果断回答道。

    虽然余家二房的做法十分过分，但这种委屈，和余胜远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余胜远身处大牢之中，环境如此艰苦，身上还背负着这样沉重的枷锁。

    在他面前，余决怎么可能觉得委屈。

    余胜远笑了，欣慰又苦涩:“你这孩子，长大了之后，就学会报喜不报忧了。以前就是隔壁的孩子抢了你的东西，你都得来找我告状。”

    余决赧然，他很是不好意思地说:“爹，这都多早的事儿了！”

    他已经很早不做这种告状的事儿了好么！

    现在，就算是真的被欺负了，余决也只会用自己的拳头打回去。

    余胜远哈哈大笑起来，笑容畅快极了。

    “还不好意思起来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说说，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也许是余胜远的态度十分的自然，余决竟然也有了倾诉的欲望。

    他小声说:“是因为二叔……”

    “你又去找他们了？”

    “他们竟然搬进了老宅！爹！那是咱们的宅子！是二叔害了你——”

    余决的情绪激动起来，作为受害者的余胜远却十分冷静。

    他伸长了手臂，拍着余决肩膀，便让他冷静下来。

    “决儿，你二叔……便是这样的人，但是这种人在有时候也很有用处。从前是我没听你娘的话，才会……”

    余胜远惋惜地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余胜远背了黑锅，余家二房在其中占据了很大的作用。

    但余胜远也没办法怪他们。

    说到底，也是余胜远太过于纵容他们。

    余夫人说得对，对于这种奸诈小人，便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们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