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獾 作品
119 多重的意志
克劳福德面色苍白，显得病怏怏的，但是站倒是站得笔直。他穿着整洁的制服，上衣上面没有王延秋说过的被手枪击中的痕迹，也许这是一件新的。双方相互看了对方一会儿，郑强发现克劳福德比自己高出了约半个头，而上校则发现来的这个中校的军装不太合身，而且也没有先给自己行军礼的意思。
时间过去了几秒钟，一直没有人说话。也许战场上的胜负已分，但是在这里，对峙局面仍然在继续。文鼎华觉得自己应该赶紧打破这种僵持的情况，于是他走了过来先开腔道: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中国海军409号核潜艇的指挥官，郑强中校。”这些还都是他几十秒前，听郑强自己说的。
“老朋友，你确定这位就是那艘核潜艇的指挥官？”上校仍然看着郑强，但是话却是问文鼎华的。
“当然没错，我可以确定。”
“比我想象的年轻些，而且……而且军服有一些大，也许只是他们派来的突击队员，就像刚才来过的那个人一样。”上校很直接地说出了他的疑心，他对郑强的身份有疑问。上校的这些话，郑强大致上都能听明白，他在潜艇指挥学院时，英语成绩一直还不错，但是能力大约就停留在能听能写，但无法表达的水平上。
“我就是与你交战的指挥官，我利用了一条从战区外回头的鱼雷，我利用了它的主动声纳找到了你。”郑强快速用中文回应道。没等文鼎华翻译，郑强就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一些变化，看起来他真的如王延秋判断的，能听懂中文。
“那条鱼雷不是一个故障？”上校接着问道。一旁的文鼎华发现这里看起来并不需要翻译，因为他们各自都能听懂对方，现在的场面很奇怪，两人正在用不同的语言交谈，文鼎华不记得上校会说中文来着。
“当然不是，这是我的一种战术，如果直接向你们发射一颗鱼雷，隔着10海里，而你们又先发射了鱼雷，它会比你们的鱼雷晚到，最后什么也打不到。”郑强回应道，他想自己的话足够打消对方的疑心了。
“所以你就躲到海底，用它的声纳来寻找我们？”
“不光如此，还因为我们两艘潜艇当中的平坦地带，所有的指挥官都知道，在那里无法施展垂直方向的机动，除了速度无法避开鱼雷，是一个危险的区域。我需要你认为胜券在握，从而忽略这些海底平原的危险性，在那里你可以获得最大的射界，最大的航速，但是也难逃脱。”
“所以你一直躲在一条沟壑的上方？”上校问道。
“没错，我需要这样的声波屏障地形，虽然这样的地形也会阻碍我们的侦听，但是我的拖曳声纳可以部分地补偿这个问题。”
“哦，是这样？”上校终于停止了关于身份的追问。郑强说的这些足够证明他不是一名“突击队员”。
副官胡安从王延秋与文鼎华身后走过，他来到上校身后，把嘴凑到上校耳边似乎说了些什么。郑强发现，尽管他的嘴没有动，但是上校仍然点了点头。看起来，如同文鼎华所言，这些变异人之间的交流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语言，但愿他们的行为还能受到人类道德的限制。
“好吧，请坐吧。”上校说着，自行取下了头上的帽子，丢在了桌子上，然后坐了下来。郑强跟着坐到了眼前的椅子上，他的动作很从容，只是后腰插着的手枪实在是让他坐得不舒服。
“我没有去过中国，你知道，潜艇上的水手尤其是核潜艇上的水手，很少能捞着出访的机会，我们与那些水面舰艇不同。”上校说道。
“也许你可以去看看，我保证你的安全。”郑强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我不会去的，任何国家逮到我，都会把我关到玻璃房子里研究，身上插满管子，这一点我很清楚。”
上校的判断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如果他束手就擒的话，这几乎是肯定的事情，郑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转了一个话题:“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好。”
“没错，你派来的人枪法不错，打中了我的胃，不过几天内，我就可以恢复过来。你得告诉他，下一次对着头打才行，那样才能解决我们所有的问题。”上校冷笑了一下说道，他似乎觉得被打死倒也并不算是一件坏事
“对了，为什么你能听懂中文？”郑强继续转换话题，以避开那些可能导致谈话不投机的东西。
“这些年漫长的旅行当中，我们一直在收听各国的广播，如果你看过我们的航海日记，你就知道，我们总是沿着海岸线走，在潜望镜深度时，总能听到一些中波或者短波的广播，而我的记忆力似乎已经到了很难遗忘的程度，我被迫学会了不少国家的语言，或者说至少能听懂。”
“原来是这样，这似乎太神奇了。”
“实际上，也并不是完全这样，有一些旧的记忆还是会遗忘的，我昨天试着回忆我妻子的样子，但是她长什么样我已经快想不起来了。”
“哦？”郑强只说了一个字，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个非人类去表达遗憾。
“有一些事情，我们必须去面对，我们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有人告诉过我，我被感染了一种不死的细胞，也许我真的可以一直活下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些细胞并不是这么的单纯，它们最后要做的是控制和取代我的意识。”
“我知道这些细胞，我和我的潜艇，就是来收集这些细胞的，我们希望这些物质能……能有一些对人类有益的用处。”郑强皱了皱眉头说到，这句话是他临时编的。
“他们就是这么告诉你的？”上校说道。
“他们？你是指我的上级？”
“没错，我相信，你的上级一定没有告诉你所有的情况，至少在你起航时不会告诉你，因为你和我一样，只是军人，只会服从命令去执行这些会要命的任务，我们不是科学家。”上校说着，看了一眼郑强身旁呆坐着的文鼎华，文鼎华赶紧把眼睛瞄到了另一边，继续发他的呆。
“这些变化很痛苦吗？”郑强问道，他觉得现在自己和上校的距离似乎并不是那么的远。
“我不知道，我的一些手下军官选择了自杀，在他们还能控制手指抠动扳机的时候，也许有我也应该这么做，但是眼下我已经不能这样做了。”
“你是说，这些细胞控制了你？”
“你说的没错，变化确实存在，还非常的迅速。它们是我的一部分，但是有自己的一套方式，用科学家的话来说，属于多重的意识，如果不是这些多余的意志在瞎指挥，我们的战斗还不会这么早结束，它们太暴戾，太急躁，总是希望一下子解决掉你的潜艇。我只能说我们已经变得不够专业了。”
郑强一言不发，等着上校说下去。上校的话显得很混乱，他用“它们”来形容多重的意志，又用“我们”来形容他自己，可见他的意志中存在某些集体决策的机制。也许这就是不死细胞带来的多重人格。
“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它们试图控制我，并且以此来控制潜艇，它们需要一名听命于它们的潜艇操作人员，而不是一名有独立的判断力的军官。”
“我真的很难理解这些事。”郑强回忆起之前的交战，786号似乎总是在关键节点上要么显得过于冲动，要么就显得犹豫不决。
“确实很难理解。起初就像一头幼年的狮子，”上校突然开始谈起了狮子。
“什么？”
“幼狮就像一只大一些的猫，你可以摸它的肚子，没有危险，最多只是挠坏沙发咬破你的手指而已。但是，它们很快就会长到250磅，你就得躲得远一些，因为它们已经发生了变化，变得很危险。”上校接着说道，似乎还没有说完，郑强耐心地等着他说下去。
“但是它们不是狮子，它们就在你的体内，你无法躲开，除非给自己脑袋上来一枪，但是每一次,它们可以阻止你自杀的念头，可以左右你的行动，可以删除不需要的记忆，增加新的记忆，最后有一天，你就彻底会变成它们。”上校的话说得很慢，内容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给谁听。但是郑强大致还是听明白了一些，他的对讲机就一直就开着放在桌子上，王延秋此时也在正上一层的指挥舱内静静地听着上校的话，他暗暗地替郑强捏了一把汗，希望他不要过于感情用事地去说一些刺探上校内部意识的话，他隐约觉得上校的神志正在变得不稳定。
“也许我们可以帮你？”郑强说道，他的话绝非敷衍，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谢谢，但是我知道这不大可能，对于生命，人类至今知道的仍然有限。”
“也许你该听听中校的建议。”文鼎华在一旁打岔说道，他觉察到上校的情绪有失控的苗头，眼下必须赶快转一个不那么让上校情绪失控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