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强没有听见文鼎华鬼鬼祟祟的话，他仰望着这座石像，感觉有些说不出的莫名其妙，于是绕到了石像后面，可以看到一条完整的脊椎凸现在后背，从脑后一直扭曲延升到尾椎，尽头有一根不明显的尾巴。这个动物的后背有一些佝偻，肩部肌肉很厚实，头部几乎埋进了三角形的颈部肌肉群里。翅膀从第二肋骨处旁逸斜出，这样巨大的翅膀收起时不至于会碰到肩膀，但是这是一种不合理的形态，所有其它的能飞的脊椎动物的翅膀都是前肢演变的。

    翅膀由三截带弧形的骨骼形成，比鸟类或者蝙蝠的多一截，预计展开后尺寸会很长。包裹在骨架上的翅膜部分几个破洞，表面布满了恶性的疣状赘生物。郑强想，雕刻者显然有病态的写实癖，除此之外，无从解释。

    “我想，就是故意造出来的门神，用来吓唬人的。”赵平渔说道。

    “你被吓住了了吗？”陆新朋反问道。

    “没有。”

    “那它就不是用来吓唬人的。”

    “对了，石像为什么没有底座？”陆新朋问道。

    郑强也觉得奇怪，他低头看了石像的脚，果然没有底座，只有两只青筋毕露的大脚板，就像生了根一样稳稳地站在地面上。更奇怪的是，其中一只脚上还套了一个金属环，环上连着一根极粗的锁链，每一节都有三个圆环相套，看上去不是一般的结实。不过铁链没有连到任何的地方，因为它已经断了。郑强拾起约一米来长的那截断链子，非常的沉重，绝对不是铁做的，比铅也更重一些。

    王延秋用手电仔细地观察了正面的每一寸，很确实，这就是是他追寻了很久的那种携带有最原始不死细胞的动物，他不知道文鼎华所说的西方文献的考证从何而来，但是在古代中国的一些奇文异志上，将类似的动物称之为夜叉。王延秋的手电最后落在了这个怪物的脸上，从鼓起的腮帮子可以猜到里面长满了长牙，两只空洞的眼睛与王延秋对视着。这绝对是一张丑恶到家的脸。作为一个栩栩如生的雕像，很难想象它的原型能进一步难看到什么程度，也许也不过如此吧？也许这就是一个真的。

    “老郑，你别靠的太近，这个石像有危险。”王延秋平静地说道。

    “石像怎么会有危险？”

    “这个不是石像那么简单，我看到它的瞳孔在变化。”王延秋说话的时候，文鼎华已经退到了20米开外，正在飞快地组装那把巴雷特步枪。

    “他的瞳孔确实在收缩。”陆新朋第二个注意到，石像的眼睛对手电筒照射有反应。他拽着老赵的衣襟往后退。

    赵平渔一边后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榴弹，这次不管是什么东西横在路边吓唬自己，老赵决定亲自来解决问题。他一把拉掉了手榴弹上的金属拉环，这才发现郑强落到了后面。

    郑强正顺着河床的斜坡加快脚步往回走，但是他还不想后退的太狼狈，这让手握手榴弹的老赵觉得他简直是在表演慢动作。

    “老赵千万别……”王延秋的话还没有说完，赵平渔已经等不及把手榴弹扔了出去。手榴弹直接打到了怪兽的翅膀上，接着弹到了地上，所有人都看到圆滚滚的手榴弹顺着河床的斜坡，蹦蹦跳跳地滚向人群，王延秋一把抓住慢腾腾的郑强倒向了地上，其他人也四散各找掩护。

    等了很久，什么也没有发生。王延秋抬起头四处看了看，看到躲在一旁，正抱着头的赵平渔。

    “一定是没有正确使用。”

    王延秋的语气好像是在责怪赵平渔，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惊魂之后，这句话显得异常幽默。

    “我拔掉了插销。真的。”赵平渔抱着脑袋，厥着屁股说道。王延秋基本弄清楚了，赵平渔对这种震撼形手榴弹的投掷方法，就如同他躲避爆炸的姿势一样，都存在着一定的误解。

    “那……那只是一个保险插销。”

    “真的？”

    王延秋不再理赵平渔，自顾自站起身来。在刚才短暂的惊吓后，一时难以平息心中纷乱的感受，差不多把真正应该面对的事给忘了。直到王延秋用他的眼角余光朝河岸上瞟了一眼，这才发现，那座石像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空前的错讹感，几乎让王延秋的思维凝固。以往，王延秋的神经总是足以承受大部分的突发事件，那是因为大部分的事，其实一直都在他预料之内。

    “它不见了！”王延秋小声说道。

    “什么，手榴弹不见了？”赵平渔的神志里，还在惦记着那个手榴弹，已经把石像忘记了。

    “它逃走了，就在这10秒钟内。”

    “它应该还没有逃走。”文鼎华厉声提醒道。

    王延秋猛然醒悟过来，他抄起腋下的卡宾枪。枪口下发出一道红色的光线，指向了石像应该在的位置，耀眼的光斑竟然停在了半空中。

    但是随即，光斑消失了，王延秋立即开火向左右扫射，所有的子弹都沿着笔直的弹道飞向了远方，他什么也没打中。他按下机匣右侧的弹夹卡笋的同时，一道强风迎面刮来，空弹夹还未落地，气流就转向了头顶。空中传来了一阵哗啦哗啦的金属碰撞声。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听不见了，这次它真的离开了。

    “这到底是石头的，还是真的？”郑强问道。

    “黑格尔怎么说来着，”王延秋一边说，一边警惕地向四周的巨大的空间张望着。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虽然看上去，它一点儿都不合理。但是这个空间就是这么的不合理。”王延秋接着说。他的话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我可以说说我的看法吗？”文鼎华也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想发表看法。等了很久，没人接他的这个茬儿，但是他并不在意。

    “这充分说明了一件事，这个动物，其实它并不是动物。”

    “神经病，你是说它不是动物？”老赵说道。斥责了文鼎华，终于让老赵觉得稍微心安理得一些，好歹自己不是这里最危险的人，那个手榴弹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没错，它不是进化来的动物，它是一件武器。要知道，进化漫无目的，动物不会靠进化得到长远而又复杂的应变能力。”

    “据我所知，假死与冬眠也是很多地球动物适应环境的本事。肢额虫的卵可以在无法孵化的环境里存活一万年。”王延秋说道。

    “你什么也不知道，就会扯淡，这和冬眠是一回事？我提醒你，这是一个可以跨越地质时代的唤醒能力，就如同唤醒核弹的定时器，所以它才会吓着你，它是一种高度智慧创造出来的战争武器，非常危险。”

    王延秋正想反驳，他突然想起了柱子上的远古绘画，这些会飞的动物似乎正在进行种族屠杀。文鼎华的话确实有些依据。

    “你是说它们向画这些遗迹的巨人族开战？”

    “没错，而且我觉得，正是它们为人类的繁衍扫清了最大的障碍。”文鼎华又抛出了一个古怪的论调。

    “你不会是真的这样想吧？这是它们作为武器存在的目的？”王延秋追问道，他有一些跟不上文鼎华的思路。

    “我猜想，这应该就是建造这个洞穴的高等智慧的意志，它们运用遗传技术，创造了这这无所不能的生物武器。竟然还留了一手，这些生物武器无法自行繁殖。”

    王延秋知道这个说法接近事实。除了这个洞穴里，地球表面已经找不到这些动物了，它们确实曾经存在过，但是不是作为自然选择的选手而存在。如果它们可以大量的繁殖，没有任何其他生物可以抵抗它们。从已经知道的事实看，除了无法繁殖，它们死亡后，还会毁灭残骸。这些细节确实可以拼凑出文鼎华的所谓生物武器论。

    这是自然科学将神创论完全驱逐出主流意识后，第一次受到了科学本身的挑战。按照文鼎华的说法，以往的进化可能被干预过，就像人可以干预细菌繁殖一样。

    “你好像在说，冥冥之中的一只上帝之手？”郑强在一旁说道。

    “完全正确，我们一直朝前走，说不定还可以见到建造这个洞穴和这些动物的那个‘上帝’。”文鼎华的话，说得一旁的赵平渔浑身发冷。

    五个人在警戒中，爬上了左侧的河堤。这是二十四根巨柱中的最后一根。如同第一根柱子的叙事风格，所有的事务都是从一条地平线开始，地上躺着巨人的尸体，尸体的头顶是一轮月亮。即使是死后，巨人也都是背对着画面外，看不到脸，尸体旁边站着很多矮小孱弱的人形，看起来没有巨人脚边上的野草高，小人们手拉着手在一堆篝火外围成一圈，绘画者在画这些小人的时候，似乎失去了耐心，干瘪的肢体一笔带过，整个人如同一个大字，但是这些小人是面对着画面的。

    “这幅画上的人终于有了五官。”陆新朋第一个说话。

    “那是因为它画得并不是同类，这些小一号的人，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人类才对。 ”王延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