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星若辰 作品

第101章 晋江正版阅读

    少年侧过头看他, 目光清澈,眼底也全是莫名的情绪。

    他似乎无时无刻, 不在意着蔺泊舟的一举一动。

    “并不寂寞。”蔺泊舟顿了会儿, 说,“也许逃亡这一路,正适合为夫想清一些事情。”

    从统率三军迎敌时的热血沸腾, 到猝然惊醒,踏上风雪的征途。这似乎并不是他应该遭受的,可却因果循环, 他却落到这个境地。

    蔺泊舟的理性总是大于感性先运作,狼狈逃跑了一路, 才慢慢察觉到钝痛。

    他垂头,手被孟欢握住。

    “不开心就告诉我。”孟欢说。

    蔺泊舟温和地点头:“好。”

    孟欢还放心不下的样子:“你现在每天肯定很无聊, 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 转移心智,至少有个消遣呢?”

    蔺泊舟不语,笑了一笑。

    其实,又何必要有消遣,他的心能静下来。

    而耳朵里,孟欢还有些孩子气的认真盘算:“眼睛失明看不见, 那就不能看书, 乐趣失去了一大半,只能用耳朵消遣了……”

    孟欢想着想着, 声音逐渐高昂:“夫君会不会弹琴?”

    蔺泊舟:“略懂。”

    但孟欢声音很快又低落下去:“琴有点儿贵啊,要不——”他突然想到什么,“买把二胡?”

    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 “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蔺泊舟:“嗯?”

    “……”

    孟欢抿了一下唇,自知理亏地往他怀里黏:“好了,我知道了。”他自己盘算了一通,没盘算出结果,把头靠在蔺泊舟颈间:“明天我出去逛逛,看看有没有给你解闷的东西。”

    蔺泊舟声音温柔,抱着他。

    “欢欢对我真好。”

    孟欢喜欢他就喜欢这一点,成亲快一年了,没跟他说过重话,只要和他单独在一起,永远跟哄小孩儿一样哄他,但孟欢又能感觉到,他真的很爱逗自己。

    一句一句,也不知道是逗弄还是认真了。

    孟欢脸红,往他碗里夹菜:“快吃!”

    蔺泊舟牵着唇角,笑意款款。

    他这个人,脱下王服,就是一身衣冠禽兽的皮。

    哪怕现在,眉眼还带几分病容,可要是存了心,漆黑眉眼间的俊美妖孽气溢出,整个人诱惑得不行。

    萝卜煨烂,浸润了肉汤的色泽,放到纤薄的唇瓣,将唇染出了一圈水渍。

    孟欢看了会儿,喉头发干。

    qaq。

    自己真跟那种外出打工回来看见老婆就想上炕的男人差不多了。

    还是太年轻,克制不住**。一顿饭吃得心猿意马,吃完时,炉子上的热水也烧好了。

    “洗个脚睡觉,明天去画画。”

    孟欢跑了一整天实在太累,脱掉了鞋子,搬来热水盆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画画总不能让我画一天吧,下午回来得早,我陪你找个东西消遣时间。”

    孟欢说着时,见蔺泊舟走到他身旁,半蹲下身,雪白的衣摆欢欢堆叠到地上。

    孟欢“嗯?”了声,纤瘦的脚踝被他大手轻轻握住,摁在热水中。

    “怎么了?”孟欢问。

    蔺泊舟声音柔顺:“为夫给欢欢洗脚。”

    孟欢怔了一下:“我自己能洗——”

    但蔺泊舟没松开,声音含笑:“既然欢欢主外,为夫主内,那伺候欢欢不是应该的?”

    “……”

    可是,蔺泊舟弄得他脚好痒。

    他脚趾白净,先前长水泡的地方结痂了,浮着殷红,而蔺泊舟的手指骨节分明,显然比他大一圈,将他脚轻轻握住,在热水中缓缓按摩,指腹偶尔摩过粉白的脚趾尖。

    让他指骨轻轻按压过穴位后,脚不再僵冷,浑身的血液好像活络了一圈,散发出腾腾的热气。

    孟欢憋了口气:“你是王爷。”

    对孟欢来说,无视等级秩序,冲破身份的阻碍很容易,可对蔺泊舟来说,弯下脊梁要难很多。

    “这里哪有什么王侯,”蔺泊舟温声道,“只有欢欢的丈夫。”

    靴子湿冷,蔺泊舟拿帕子擦干他的脚,侧过身将孟欢抱了起来。屋子里的位置他适应了,往前走到炕边,将孟欢放上去后盖上被子。

    随后找到水壶倒出了新的热水,给自己也清洗干净。

    逃亡的又一天结束了。

    油灯熄灭。

    孟欢躺在被子里,眼前的身影慢慢垂落下来,覆在他身上。

    “摸黑上炕了?”蔺泊舟压在他耳,说话,热气拂过耳背。

    漆黑中,孟欢的眸子乱转,耳朵慢慢浮起红晕。

    他抓着被子,说不上是期待还是害羞,似乎听到耳畔一声轻笑,含着热意的唇瓣便落了下来。

    -

    翌日,孟欢醒了个大早。

    他提前烧了壶热水,到婆子那儿领了碗面放桌上,确保蔺泊舟渴了有水,饿了有饭,这就穿上衣服,戴上挡雪的斗笠,准备出门了。

    蔺泊舟站门口送他,颀长的身形穿着件白衣裳,跟个俊美的年轻媳妇似的,温声道:“别太累着。”

    孟欢点头:“那我先过去了。”

    孙管家叫来带路的小厮守在院子口,偷偷往里望:“那就是你哥哥啊?”

    孟欢咳嗽了声,点头:“嗯嗯。”

    “你们一家子长得都俊。”小厮随口问,“你哥不像少年人,看年纪怕是成亲了吧?他媳妇呢?”

    孟欢只好说:“路上和媳妇走散了。”

    “没有孩子吗?看他的年纪,孩子都该十岁了吧。”

    “家兄身体弱,没有孩子。”说着时,孟欢默默给蔺泊舟说了声对不起。

    “真可怜。你会画画,你哥会干什么?光是你出去赚钱,你哥在家靠你养活?”小厮啧啧感叹。

    孟欢摇头:“家兄这段时间犯病了,等他身体好了,你就知道他多厉害。”

    一路闲聊,走到了后院。

    因为是总兵的女眷,孟欢不好再往前,而是站在回廊下,等着对方的传唤。

    跟他预想的甲方爸爸果然差不多,等了估计一个时辰,总兵夫人像才收拾停当了,唤人进去。坐在屏风后的夫人大概三十来岁,容貌清淡温婉,孟欢看了几眼后,便开始替她画起了画像。

    没一会儿,夫人便乏了,让人端来茶点,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和旁边的人说话。

    孟欢深刻了解到了自己寄人篱下的社畜命运,夫人休息吃东西,他矜矜业业画画。只不过到中午时,孟欢去用膳,想想找了个借口回院子里看蔺泊舟。

    “我回来啦。”孟欢进了屋子。

    蔺泊舟坐桌边,身旁放着一碗清水。他听到声音抬头:“下午还去吗?”

    “还去。”孟欢不好意思,“我就回来看看你。”

    蔺泊舟像是笑了,语气无奈:“几个时辰都离不了?”

    哼。

    孟欢还担心自己不在他会寂寞呢。

    没想到蔺泊舟先贩剑。孟欢摇头,看着他吃完了中午饭,转头戴上斗笠又回到夫人住的后院。

    要画的好,画的细,孟欢其实有一段时间没操画笔了,坐着画到天快黑,眼睛疼得受不了,衣服上的纹绣还没画完,明天还得再画一天。

    总兵夫人看了看,也没说话,施施然离去。

    孟欢心情忐忑,到了院子外孙管家才说:“夫人喜欢得紧。”

    只不过夫人和清客毕竟有性别之分,不好说话,因此也夸不出口。

    孟欢对自己画的东西还是有信心的,心总算放下了:“夫人喜欢就好。”

    “总兵大人与夫人相敬如宾,府里许多事情都是夫人说了算。夫人说小先生画画辛苦,昨晚他刚和总兵大人吃了汤锅,让老孙也给小先生备一份。”

    之前山行作为王府的清客,过的什么神仙生活,就可以想象这群有钱人对欣赏的幕宾有多大方了。不仅会赏钱,赏衣服,还会赏吃的。

    “谢谢。”孟欢眼眶都红了。

    孙管家离开后,孟欢站在茫茫的雪地里,感觉自己站得这么稳,这么直。他和蔺泊舟,没有锦衣玉食,没有豪宅大院,但就像是一个木工每天工作都能挣到铜板,只要付出,就有回报,他真的可以养活蔺泊舟,养活自己,孟欢心里觉得特别稳当。

    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孟欢一路蹦蹦跳跳回到了院子。

    茫茫的雪天,他手脚冷得要僵硬,走到屋子里,见蔺泊舟站在一旁,桌上放着口崭新的汤锅,底下是耐烧的银丝炭搭建的火炉子,正发出热腾腾的火焰。

    “小先生,汤锅给您送来啦。”

    小厮说话:“还有配菜,放到热汤里煮了捞出来吃,不要煮的太老,也切莫没熟就夹出来。要是嫌味淡,还有油辣椒做的料碟。冬天来这么一锅热腾腾的汤,美滋滋啊!”

    孟欢才发现这是火锅,虽然都是清汤。

    他有点儿没想到这里居然有火锅,但冰天雪地里,能吃这么一顿,恐怕热得骨头都冒烟。

    “哇,”孟欢道谢,“谢谢。”

    小厮们纷纷走了。

    门又关上,屋子里只剩了孟欢和蔺泊舟,还有一锅热腾腾的汤锅。

    要是换成几天前在积雪的山神庙里,孟欢根本不敢想象会有这天。

    孟欢连忙牵蔺泊舟:“我们今晚吃顿好的。”

    蔺泊舟似乎猜不到:“什么?”

    “火锅。”孟欢叹气,“只不过都是清汤,但我们还有蘸碟,可以增加味道。快坐下,快坐下。”

    蔺泊舟顺从地跟着坐下了。

    孟欢往汤里倒牛羊肉,豆腐,青菜,土豆,还有切碎的酸菜丝,翻滚的白浪里,菜不断地浮起来,又沉下去,涌出的白雾把整间屋子熏得暖洋洋的。

    油灯的微光里,孟欢眸子里倒映着星星。

    他往蔺泊舟碗里夹了筷白生生的嫩豆腐,用筷子一掐,滚烫的汤汁便溢出来,香气混着白雾四溢。

    “快尝尝,煮出来的嫩豆腐可好吃了。”

    蔺泊舟吃了一口。

    “好吃。”

    窗外,是逐渐浓烈的鹅毛大雪。

    屋内,是烧热的炭火和温暖的汤锅。

    眼前,坐着自己最喜欢、也最喜欢自己的人。

    恍惚之间,孟欢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对于家庭的幻想都成真了。

    一个很好的人,一间温暖的屋子,一顿饱饭。

    孟欢忍不住笑,可笑着笑着,内心却涌出一阵难以言喻的伤感,好像被风灌满了,说不上难过。

    他觉得蔺泊舟,让他做了一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