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我差人从地下挖出来的,就只剩这么两坛了。”其他都被打碎了。
袁铉给对坐的两人各斟一杯美酒,其色如琥珀,清香四溢。
闭眼喝上一口,仿佛回到三四月中。
那是春天的味道,温润、甜美、生机勃发。
白子蕲举杯抿了一口,连赞两声:“好酒,不枉你们大动干戈。”
青阳转动酒杯轻笑:“谁说不是呢?”
这口酒,她是喝得心满意足,加倍甘甜!
白子蕲一眼就发现她的肩膀不利索:“你有伤在身,换在从前不碰酒水。”
青阳快二百岁,从前在灵虚城一直是小心保养的典范。
“老了,哪还有那许多讲究?”青阳慢悠悠道,“你好像受伤了,也折了一些人手?”
“我去小桃山庄查线索,返程时被灵山袭击,各有损失。”
损失很大,但白子蕲轻描淡写。“他们好像真怕我找到千幻真人,这回下死力气拦截。呵,我还以为出手拦我的会是贺骁,毕竟他知道我的路线。”
“你去小桃山庄期间,贺骁没离开天水城。”青阳问他,“查出什么了?贺骁就是九幽大帝?”
白子蕲又抿一口梨花酒:“你也知道了?”
“推测而已。他是九幽大帝,那么许多事情才说得通。”
从前的老对手相视一笑,白子蕲轻轻道:“后生可畏啊。他把我摆了一道,也没少算计你了。”
青阳挟起一片肴肉,慢慢品尝:
“贺骁溜了。留守涌泉山庄的几个宫卫交代,昨晚我们发动之前,他就遁出涌泉山庄,逃走了。”
白子蕲脑海里只有四个字,不出所料。
“爻王的宫卫没盯着他?”
“盯着,但宫使来召他进宫,他和手下回屋后就不见了,应该是用了某种遁术。这鼻子真是比狗还灵,能嗅到危险的气味。”青阳淡淡道,“嘿嘿,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我发动之前走!”
她是有两分咬牙切齿的。
白子蕲了然:“你们的行动一下子提前好几天,仓促了吧?”
“不错,当时好几路人马根本来不及就位,我的布置也未完成。连宫城南门这重中之重都出了纰漏,竟然要丰曷女神显灵才帮助白坦打开城门,众神很不高兴。”青阳策划的可是国变!即使到最后一刻实施都可能出问题,何必一下子提前那么多?
天神最忌讳直接出面干预国变,这会动摇平民的信仰,造成信众意识混乱。只是白坦在宫城南门太不给力,天神也是骑虎难下,这才让丰曷显灵。
当时就有许多卫兵头脑懵逼,不知道天神和国君干架,自己要帮哪一边。“还有,当时我派人去芒洲找一本手记,是主持重修玉泉宫的人写的,据说里面记录了某些异象。他替前一任爻王翻修完玉泉宫就死了,不过宫里不知道他有做日志的好习惯。要是能拿到这个本子,说不定与千幻法相一战,我们的损失不至于这样惨重!”
丰曷女神分身陨落,另外一位神明分身重伤,它回归神界之前,青阳听出了它的满腹怨言。眼下人间灵气复苏,相应地神界的魇气供给就紧张。妙湛天要安抚这两位,就得投入更多资源。
至于青阳这里,青卫死了三四十个,那都是她的铁杆心腹,跟在她身边超过了二十年的青宫弟子!在闪金大陆,她上哪里再培养这么多忠诚的手下?
更糟糕的是,她自己也被千幻的仙术打成重伤,眼下最该做的就是闭个死关、不见外客,好好调养三五个月,否则这么拖延下去,暗伤很快转作痼疾,修为都会倒退。
她毕竟要二百岁了,命火不如年轻人旺盛。
可惜,不行。
爻王一死,各方势力纷至沓来,都会找她。
她哪里有机会、有时间闭关?
至于白坦,呵,她都懒得多说。这厮自以为钱、地、人尽入己手,还在兴高采烈,却忘了侄子和心腹精锐都在宫变中死去大半。这种重大隐患,在后面群狼环伺的局势下一定会爆发。
白子蕲想也不想就道:“贺骁乱前逃遁,若不是撞上大运,就是……对了,你为什么要提前发动?”
方才他去妙湛天神庙,梁主使只说青阳监国昨日下午突然知会,要立即举事。
青阳是行动的主策划人,别人都要服从她的进度。
过去这一晚,青阳和白坦任务完成,但白子蕲不无怨言。天水城提前动荡,贺骁趁乱而走,他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青阳就将昨日变故说了一遍,而后道:“石讼伟被抓,白坦马上就有曝露的风险。爻王亲口承认,告密人就是贺骁。”
白子蕲下意识往涌泉山庄方向看去一眼:“贺骁比你还清楚个中风险,否则撤退的时机不会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青阳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心中不无恨意。
果真是恰到好处!
贺骁要是提前告发,青阳和白坦准备不足,说不定失败;要是告发晚了,爻王无力反抗,青阳和白坦的政变又太容易。
像现在这样,双方死战到底,爻王和王族、贵戚、亲信被连根拔起,天神和青阳作为进攻方虽胜犹伤,才是火候正好!
白子蕲温声道:“贺骁这个人,喜欢火中取栗。”
随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青阳的提前叛乱都是贺骁的设计,这人就太可怕了!
青阳和爻王的过节,原本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双方也有意控制矛盾的烈度。
从什么时候起,冲突就升级了,就刹不住了呢?
“爻国这条不归路,就从薛宗武之死开始。这是九幽大帝的手笔。”青阳缓缓道,“爻王气疯了,贺骁借机推波助澜,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从现在回溯,这人每一步都有迹可循,扎扎实实把爻国推进了万丈深渊!”
但是,当时每一个相关人员,包括青阳自己,都跳不出这个大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