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百元有那么好拿吗？



对别人来说, 四楼一百元的工资算是买命钱了。



在这个地方停留的时间越久，精神收到的冲击和污染就越大，到了最后一天, 尤其强烈。



苏摇铃的精神强度强悍到变态, 虽然目前的等级只是青铜，但精神强度没人知道，说是星耀鎏金恐怕都有可能。



因此, 她可以选这份工作，别人不一定可以，上来看见这门框估计就当场疯狂了。



让她意外的是沈亦。



显然，他的异能和死亡有关，在这样的环境里, 简直是如鱼得水，抗压能力也非常强悍。



像是背心男人, 同样是高阶玩家, 但背心男人显然是走炼体流的，精神强度一般，再加上上来就踩坑, 一步步走向疯狂的深渊还不自知，很快就gg。



图苔虽然胆小，但是反应力和思维力都不弱, 遇到危险害怕是害怕, 但不妨碍他完成任务，避免受到伤害。



“咔嚓”！



身后一道白光闪过，苏摇铃回头，看见沈亦举着相机，她问：“你拍什么？”



沈亦收起相机：“这家药店一看就不简单, 拍拍看里面有什么。”



胶片需要去楼下的暗房里处理，现在还看不出拍到了什么。



苏摇铃问：“那你不是应该拍身后那一堆柜子吗，你拍我和门做什么？”



沈亦：“柜子里无非就是放一些东西，但这门可不简单。”



门框里全是人的肢体，他们像是被水泥永远浇筑在这个地方。



苏摇铃说：“行吧，上班了。”



打工人打工魂。



拿死工资和拿提成是不一样的，既然是死工资，那卖出多少和他们两都没关系，甚至不卖也没关系，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各自眼里看见了“摆烂”两个字。



达成共识。



“咚咚咚。”



门口有人敲门。



第一单生意来的比想象的快，苏摇铃在门内问：“谁。”



一个女人虚弱的声音传来，“我，我身体不舒服，来买药的，能开开门吗？”



苏摇铃：“等会。”



她上前打量这道巨大的门。



门外的人似乎很急切，一直在敲门，“能快点吗，我需要药，可以快点开门吗？？”



沈亦走了过来，抬脚就是一踹，但脚没碰到门，大门就自己缓缓打开了。



外面的冷风骤然又灌进来。



阴冷的视野里，站着一个女人，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她抬脚就要进来，却被苏摇铃拦住，“等等，我们有规定，只有死人才能进，你死了吗？”



你这话问的，相当礼貌了。



女人也惊讶地看着她，“小姑娘，你，你说什么，什么叫死人才能进？”



苏摇铃一秒进入售货员角色，“这是店里的规定，你得理解我们，我们也只是给别人打工而已。”



“我，我要是死了，我还买什么药啊！”



女人摇摇头，硬要进去，“小姑娘，求求你，你心肠好，能不能让我先进去，我真的需要药，没有药我会死的！”



苏摇铃瞬时拉住她的胳膊，摁住她的手腕处，女人的皮肤虽然冰冷，但是的确是有脉搏的，也就是说，她是“活人”。



但进商场这么久，她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么一个“活人”。



所以，这个“活人”，也是有问题的。



身后传来轰隆的声音，女人一回头，见到一片浓郁的黑色，骤然变了脸色，转身向苏摇铃跪了下来，拉着她的手：“求求你，它来了，它来了，让我先去买药吧，救我一命，求你救救我！”



她脸上的惊恐和惧怕看起来不像是演戏。



换做心肠软点的人，比如图苔或者阎小满，或许已经让人进去了。



但很可惜，今天的店员是苏摇铃和沈亦。



活人和死人是两条规定，分别为第二条和第三条，如果规则有一条被更改，多半不会是关于营业对象的这一条。



换做是她，她就更改判断活人和死人标准的那一条。



无论如何，药店不能让“活人”进去，很大概率是真的规则。



别看现在女人很可怜，但是真让她进去了，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求求你了，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身后那团浓郁的黑色越来越近，因为四周的环境很阴暗，所以不是很明显，但当那漆黑的东西真的到了女人身后后，就变得直观起来。



那黑色的东西和之前苏摇铃看见的黑影人不同，黑影人看得见人形，看得见五官，只是在观察者的眼里，大脑里，是一个模糊的影像，你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看见了他，却无法描述和记住他的样子。



而此刻女人身后的黑色物质更像是一团没有固定形状的黑色阴影，像是某种物体的影子，又像是墙壁上烧焦的黑色痕迹，看上去似乎应该是扁平的，但是当它抓住女人的腿部时，才能看出——它是立体的。



女人尖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但那黑色的手力气很大，猛地将她拖到了远处，女人的惨叫声和尖叫声传来，她趴在地上，另一只手臂被活生生的扯断了！



“救命，救命！”女人的叫声十分惨烈。



紧跟着，那黑影还在对她继续施虐，最后，女人被死死压在地上，脖子被黑影的双手掐住，没有了声音。



她死的时候，脑袋朝着药店的方向，头颅往后仰着，一双眼睛正好怒目圆睁，盯着苏摇铃所在的方向。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好像在控诉店员的见死不救。



但苏摇铃知道，她早就死了。



现在他们不过是再看了一遍她的死亡过程，如果刚才把人放进来，恐怕死的就是她和沈亦。



女人的身体里开始流淌出大量的血，尤其是从她断掉的手臂处。



外面一片死寂。



沈亦站在苏摇铃身后，他说，“她一开始就不是真正的“活人”。”



苏摇铃点头：“现在，她才是药店的营业对象。”



地上的“尸体”果然动了。



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女人站了起来，然后身体转了一圈，脑袋歪着，身上的裙子也被血染红——这幅模样，两人都认了出来，是之前出现在女装店的女鬼，应该是王富强的前妻。



虽然苏摇铃和沈亦没见过她，但是听阎小满描述过——红裙子，断臂。



她的脸上渗透出的不只是血，还有水泥，一边走，一边往下滴落水泥，很快水泥就干涸，在地上留下一排痕迹。



她被王富强杀死，试图分尸的过程中，被砍掉了一条手臂，后面又被扔入水泥中。



女尸踉踉跄跄走到药店门口，抬头，朝着两人露出诡异的微笑——



画面十分惊悚。



然后，她又被苏摇铃拦住了。



苏摇铃摁住她流血的另一只手臂：“等下，检查一下。”



女尸：“？”



我都这样了，你还检查？



苏摇铃说：“店里规定，只有死人才能进去。”



女尸：“……”



这还不算死人，那怎么样才算死人？



似乎是看出了女尸的震惊和疑惑，苏摇铃主动解释，“没有呼吸和脉搏，就算是死人。”



她毫不介意女尸身上不断渗出的水泥和血液，检查了呼吸和脉搏，确定她死的不能再死了，才让开路，“进来吧。”



沈亦说：“有意思，人都死了，还要买药。”



女尸跨过那高高的门槛，进入了药店。



没有任何诡异的事情发生。



——这么看来，可能第五条关于死人活人标准并没有被篡改。



这就更怪了。



女尸和刚才的模样完全不同，性格也像是变了一样，她脸上没有了惊恐和害怕，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恨意，“我要买药。”



她从嘴巴里吐出一大块血肉在柜台上，“我要买药！！！！”



苏摇铃问：“什么药。”



女尸恨恨道，“我要一份王富强。”



她转动恐怖的红色眼珠，看向苏摇铃：“我要吃药！三分钟，我必须要吃药！！”



她浑身颤抖起来，无数水泥混杂着血液开始往外渗出，似乎随时可能发狂。



苏摇铃看着柜台上那一坨生肉，不用想也能知道，多半是人肉，这个商场口味太重了，既然女尸要买的是“王富强” ，那一排排柜子里放的是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



三分钟，要在看不见尽头的柜子里找到王富强可不容易。



看女尸的样子，三分钟吃不到药，就能把他们两当药吃了。



于是，苏摇铃主动站出来道，“稍等。”



她转头：“沈亦会帮你找到的。”



沈亦：“？”



他叹了口气，“行吧。”



沈亦知道，她是不想动，两个人去找也不是不行，但如果真找不到，那去两个人还是去一个人区别也不大。



他转身走入密密麻麻的一排排柜子当中。



苏摇铃看着浑身渗血的女尸，道：“你也挺可怜的，要不坐会。”



女尸：“？”



你是真不害怕。



她扭动着脖子转过头来：“你不怕死吗？”



苏摇铃想了想：“还行。”



……还行？



“你很恨王富强吧。”



苏摇铃还跟她聊上了，果然这句话一问出来，女尸立刻就炸了。“他该死！！！”



苏摇铃说：“是的，他该死，这个世界上，该死的人太多了。”



她看着眼前的女尸：“可你为什么要死呢？”



她问的不是原本女人的死，而是刚才女人的死。



还剩下两分钟。



只有死人才能进药店，才能“吃”到药。



所以，商场帮她报仇的代价就是在“药店”门口，一次次重新体会死亡的痛苦。



只有付出了，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还剩下一分钟。



苏摇铃又问，“如果给你一个机会离开红星商场，你会离开吗？”



女尸不渗血也不抖动了，她定定的看着这个怪异的售货员， “为什么要离开商场，这里不好吗？你也会留在这里，爱上这里的。”



苏摇铃摇头。



还剩下三十秒。



女尸笑了起来，嘴角裂开恐怖的幅度，水泥再次从中流出，“商场永远需要我们，商场永远不会抛弃我们，我们爱商场。”



最后五秒。



五，



四，



三，



女尸转身，走向苏摇铃，离她越来越近。



近到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怪异气味。



“你居然真的不害怕，看来，你一定也很期待我让你留在商场吧——”



女尸转动着头颅，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药，给我药！！！现在！！”



苏摇铃说：“不，我不害怕不是因为我想留下来陪你，而是因为——”



她转身看向身后出现的沈亦：“我相信有人可以完成你的要求。”



沈亦看起来有些懊悔：“看来我来早了？”



他想了想，“或许，应该等她把你先吃了，我再出现。”



苏摇铃知道他在开玩笑：“那下一个吃的就是你。”



他的手里，拿着一块肉片——



没错，虽然看不出是从什么地方割下来的，但的确是肉片没错。



沈亦抬手，将肉片扔向女尸。



女尸接住，张开满是水泥的嘴巴，满足的咀嚼起来。



药店要求，必须要给正确的“药品”，所以，沈亦是不可能随便找一个抽屉敷衍了事的。



女尸临走的时候，还转头看了一眼两人，语气诡异：“你们会爱上商场的，我们都爱商场，我们都喜欢商场。”



苏摇铃没问沈亦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这么能干——



“今后找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这安排完全在沈亦的意料之中。



此刻，侧门传来了响动。



两人转头看去，只看见刚才关着的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门口停着一辆推车，上面放着一个漆黑的长盒子——



怎么看也像是棺材。



“棺材”的最前面贴着一张纸，写着一个“药品”的名字。



【阎格】。



苏摇铃上前，伸手打开了“棺材”。



躺在里面的尸体果然是阎格的，只是他双目睁开，瞳孔涣散，已经死去多日，身上还有水渍，而更诡异的是他皮肤上有一层层“黑线”。



苏摇铃伸手拨动了一下。



那不是“黑线”，那是缝隙。



尸体像是被紧密的机器切割成一片片的标本，但所有的“标本”还在原本的位置上，乍一看上去，似乎尸体还是完好的。



沈亦已经习惯了，“里面的柜子里，都是这模样的东西。”



有死人来买，就抽一块肉片。



这就是他们的“药品”。



苏摇铃摇头，“这哪是药店，他们说的没错，”



“这是地狱。”



那些肉是解恨的药吗？



不是的，那是让买药的“人”永远活在死前痛苦里的无限轮回，是地狱的监牢。



他们不应该永远被困在这样的痛苦中。



他们感谢商场，因为他们可以吃仇人的肉，喝仇人的血。



他们感谢商场，因为商场可以给他们想要的。



但那一切只是因为，他们被商场困在这样的“需求”与“被需求”里，困在这样的“仇恨”与“痛苦”里。



很快，下一个来买药的人到了。



那是一个没有双腿的孩子，他的身后同样远远的，就跟着一整块焦黑的恐怖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