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几个孩子面前的是一道极其诡异的“门”。
这道门看上去很脆弱,似乎早该被腐蚀了,毕竟这地方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只有石头能保存时间更长一些,木头应该早就腐朽才对。
但它就是这么奇迹般的出现在那里。
最诡异的是门上用朱砂刻写的字符也还清晰可见,歪歪扭扭全是看不懂的符号,布满了整道门。
乍一看,彷佛是用鲜血刚写的一样。
苏摇铃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打量整道门。
虽然门板上刻满了诡异的符号,但纵观整个门板,这些凌乱的符号竟然能凑出一个形状——
也就是说,这不是一道门,而是一道符!
门缝上也贴着密密麻麻的黄纸,每张黄纸上都用朱砂画着陌生的线条,但这些符咒大多已经发黄掉落,还有的和报纸粘在一起,被一起撕下了。
这样诡异的门,出现在漆黑而沉闷的地下空间,总让人有些不详的预感,就连吴小胖也知道,符咒那是驱鬼的,这道门封成这样,背后说不定真有点不太科学的东西。
胡画见几人都没动作,不解道,“你们还犹豫什么,把门撞开啊。”
布及格缩了缩脖子:“这门好奇怪啊,后面不会有,有僵尸吧?我们是不是最好不要打开……”
高守也不敢靠近这道门。
那旁侧墙壁上石雕固然可怕,但看久了也就那样。
可这道门不一样,封成这样,看似脆弱不堪,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脆弱呢?门不是石门,符咒也早就被撕光了,可它偏偏保存下来,还被人用报纸遮住。
于是,人的想象力就会无限发挥起来,门后可能有一切可怖的东西,才需要这样怪异的层层封印。
未知的恐怖才是最骇人的。
苏摇铃现在什么能力都没有,空间也打不开,游戏面板每次查看就显示数据错误,别说出来一个鬼,就是一个人都能打得过她,更何况身边还有几个孩子。
在做决定之前,她至少要把风险都告诉他们,“布及格说的没错。”
吴小胖大惊失色:“什么?!门后面真的有僵尸?”
苏摇铃:“……”
她咳嗽几声,“我是说,门后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苏摇铃拿着手电筒扫了一圈周边的环境:“如果说那道被我们推开的石门是一个最简单的封闭之门的话,那这里面的东西或许才是最有用的。”
“乌龟是用来挡煞的,但乌龟死了,没人更换,反而起了反作用,铜镜也是如此,但挂的太多,互相冲撞,失去了原本的效果,那墙上的几个八卦镜子,款式都不相同,新旧也不一样,显然是不同时期挂上去的。”
苏摇铃:“所以,有人布了化煞的东西,却因为种种原因,这些东西都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反而加重了这里的危险,比如那些碎掉的瓦罐,路上我们看到的被打碎的瓷娃。”
“什么,这几个镜子不是长得都一样吗?”
吴小胖垫着脚看了半天,但看不太清:“你居然还能看出新旧程度,都绣的看不清啊。”
“这不重要。”
苏摇铃转身指向他们身后来时的通道,“那道石门没有上锁,任何一个有力量的人,或者几个人都能推开,所以,并不是防人的。”
布及格举手:“这题我知道!你之前说过,狮子脸很凶的,坏东西会害怕它,所以它也是为了抵抗煞气或者其他不干净的东西!”
“是的,”
苏摇铃说:“但大部分的狮子门环也好,石狮门卫也罢,或者狮面大门,都是朝着外面的,即便是在家里摆放狮子摆件,狮面也必须朝向门外或者窗外,因为煞来自外界,狮子是护卫家宅平安。”
“但是,”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石门上有狮面,因为狮面雕刻在石门里面的一侧,所以,”
吴小胖也意识到什么:“所以,要挡的东西,在里面……?”
他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因为现在他们就在石门里面!
一开始他们以为那个外星人雕像就是这里面最邪门的东西,但现在出现了这道门,他才意识到,或许真正的可怕的东西,他们还没见到!
而且,很可能就在这本该腐朽,却一直存在的木门后面。
可是,那里是他们唯一的出口,如果不打开这道门,他们就只有留在这儿,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发现。
这道门。
真的要打开吗?
布及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木门,她很快注意到,墙上没被撕开的部分报纸后面露出了点石壁,上面有刻痕。
这地方的墙壁基本都是石头和泥土混合的,但就算是泥土,也是十分坚硬的泥块。
她问:“那是什么,是字吗?”
几人将这一片的报纸也撕下来,看见墙体里镶嵌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有些熟悉,但又有些抽象的字,但在他们看起来,更像是简笔画。
苏摇铃说:“这是篆体。”
胡画:“转什么?”
吴小胖:“什么体?”
布及格:“这你也认识吗?好厉害……”
显然,篆体已经超出了小学生的认知范围,但今晚大家最着急的是如何离开这里,而不是苏摇铃为什么突然变成了百科全书。
大家只是同学,又不是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完全了解彼此。
吴小胖盯着看了几眼,那石壁斑驳,而且很多地方都被磨损的看不太清楚了,他只看到几列鬼画符,“你确定这个是那个三百六十度转体,而不是新的符咒画法吗?”
“当然不是,”
苏摇铃靠近这墙里的石碑,仔细看了一会,“即便是篆体,也有不同的类型,如果我没看错,这个应该是大篆,使用这种文字的人,距今已经有两三千年了。”
“两三千年!”
布及格惊讶道:“你是说,这个石碑是两三千年前的东西吗?”
吴小胖一拍大腿:“原来是考古发掘漏网之鱼,这次被我们捡到真的了!你快展开说说,这上面写了什么?”
“大篆是周朝常用的字体,但到了周朝末期,诸侯各自为王,于是,周朝大篆发展出了不同的体系,各国都有差异,这显然是晋国常用的写法,不过,秦一统天下之后,文字统一,才有了后来的小篆。”
好在苏摇铃在上上个副本刚在那个时代生活过几年,不然就算是认出是篆体,也没那么细致。
夏商周这三个朝代,即便是小学生,也是听过顺口溜的。
但这三个朝代,也是离他们最远的朝代。
吴小胖一听更好奇了,“所以上面写了什么?什么王之墓吗?”
苏摇铃努力辨认:“封邪祟鬼煞之***于此以石像为枷地魂镇之神木为符**为*此门勿入另封可破*不可破。”
理解文言文对几个小学生来说还是太复杂了。
而且还是没有标点符号的文言文。
没有人告诉他们以前的文言文没有标点符号,也没有断句。
沉默片刻后,胡画问:“……你这一段里的星号是此处有引用的意思吗?”
“那是看不清的字,时间太久了,”
苏摇铃继续往后面看,她伸手撕掉挡住末尾刻字的最后一张报纸,露出落款。
她缓缓念了出来,“岁在重光大渊献丁进。”
苏摇铃:“……”
胡画问:“丁进是什么宝贝吗,大渊把他献给谁了?”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好在苏摇铃是个有耐心的人,也肩负着给小学生扫盲的重任,她解释道,“丁进是一个人,这是石碑的落款,基本上都是写时间和作者的。”
布及格不明觉厉:“那这作者的名字好长啊,九个字呢!”
“嗯……”
九个字就九个字吧,她估计说出来也会把他们绕晕,就和他们前面听篆体几百度一样。
在现代纪年法之前,用的是天干地支纪年,而天干地支之前,是岁星纪年,当然,也就丁进这种从小就研究玄学的会这么做,大多数人是以所在君王当家做主的年岁来算数的。
重光为阳,代表辛,大渊献为阴,代表亥,岁星在此,说明立碑的时候是辛亥年,按照这个时间推算,立碑时距离雒水之战已经过去快十年了。
这些也只是从苏摇铃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下,即便是她说出来,这群小孩也不会知道,更不会感兴趣,但是却让她更加清醒了一些——
雒水她去过,长平之战见过,那是在西欧奥斯遗迹里的一个碎片世界,一个被程序生命战斗权限的G用来繁衍自己的世界。
而她到现在还没有离开遗迹。
所以,她到底是穿越回到自己小时候,还是来到了另一个有自己的平行世界,又或者……其实她现在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
“喂,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奇怪的是,盯着那碑文看久了之后,她耳边胡画等人的声音渐渐失真,彷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到最后,她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哎呀,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儿傻站着!”
耳边传来瓢泼大雨砸在地面上的响声。
头顶多了一把黑伞,“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苏摇铃抬头,发现自己站在路边,身后就是一个停车场,给她打伞的是一个路过的女人,看起来四五十岁,面容和善,“你是不是要过去?我送你过去吧。”
女人指着的方向在马路对面,四周除了对面的大楼,没有别的建筑,显然,驾车来这儿的人都是要进楼里去。
那大楼通体漆黑,高大,却充满了压迫感。
她隐约能听见乐器声从里面传来。
雨太大了,即便是有伞,也很快就被大雨淋湿了部分身体,女人连忙带着她穿过马路,来到大楼面前,有了挡雨的地方,女人收起伞:“你快去找自己家长吧,可怜的孩子,估计……”
她叹着气摇头走开了。
苏摇铃往里面走,看见很多指示牌,走廊上站着很多人,大多数人面色凝重,穿着黑色的衣服,有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有的人坐在地上双目无神一动不动,对她的路过毫无反应。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人,将她挟裹着走过走廊,到了一个房间门口。
那群人倒是进去了,而她则留在了门口。
大概是因为要被人流挟裹着冲进去的时候,她感觉到什么人拉了自己一下,她倒是被拉出人群了,但其他人进了房间。
最后进去的人还挺自觉的,随手就把门关上,但——并没有锁上。
也就是说,只要她想,她可以随时推开那扇门进去。
“别进去。”
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苏摇铃转身,骤然看见阴冷的走廊角落不远处,站着那个在地道里看见的恐怖影子。
她还是脸色惨白,如同死尸,双目无眼白,漆黑一片,彷佛深渊。
她的衣服被血染红,但那血或许早就在她身上了,已成了暗沉的颜色。
她盯着苏摇铃,嘴里密集的重复相同的内容。
“别进去别进去别进去别进去——”
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彷佛就在她耳边。
刺耳,尖锐又疯狂。
“你怎么在这儿?”
突然,喃语声消失了,四周变得十分安静。
苏摇铃转头,看见说这话的人是高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就站在门口。
高路也穿着一身黑色的外套,伸手拍了拍苏摇铃的头顶,叹了口气:“走吧,进去吧,进去看一眼。”
苏摇铃问:“这是哪里?”
高路有些惊讶:“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算了,你跟我进去就知道了。”
苏摇铃又问:“谁在哭?”
她听见远处有哭声,但不在附近。
“我们都会失去重要的人,也都会面对这一天,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他们重要的人离开了,所以会悲伤,也会哭泣,但活着的人要继续活下去,走吧,我带你进去。”
高路牵着她的手,转过身,带着她走向那道门,“走吧,已经快没时间了。”
但在高路转身的瞬间,她看见他后脑的伤口,那伤口隐约可见脑骨,流出的鲜血让附近的头发粘结在一起,但从正面看,完全看不出来有异样。
她试图挣脱,但那双拉着她的手抓的死死的——男人的手又冷又用力。
他带着她推开了那道门,刺眼的光骤然亮起。
房间里是布置好的送别现场,正中间放着被送走的人的黑白照片,白花纸花一应俱全,当然最显眼的还是写着逝者名字的牌位。
苏摇铃明白这楼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举办葬礼的地方,而她即将参加的是自己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