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暮楚 作品
第28章 不是滋味
现在下楼显得有多急不可耐似的,按兵不动又碍于这里有个外人,他安分一下午,这会儿在室内踱来踱去,看着小桌柜那边的姜尔,又冒出给他申请个独立调香室的念头。
察觉他的目光,姜尔抬起头,问:“闻组长,你忙完了吗?”
“思维活动太久也需要休息。”闻雁书面无表情地忽悠人,“你怎么还不下班?”
姜尔看看手表:“还没到下班时间呢,提前打卡会扣全勤的。”
闻雁书伸出手:“会议记录写好了吗?”
“好了好了。”姜尔忙拿起桌上夹好的文件递过去,他中午就弄完了,不过闻雁书一直在忙,他没敢过去打扰。
掂在手中的记录挺厚一沓,闻雁书翻开看看,抛开姜尔字写得大所以用纸多不说,这份会议记录做得蛮详细。
他一目十行了解了完成质量,合上打算晚上再看:“行了,先下班吧。”
姜尔唯恐这是对方在考验自己的工作耐力,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没事闻组长,我把这套香料的提取方式背完就走。”
闻雁书快急死了,背什么提取方式,下周去格拉斯就能亲身体验:“你去一趟仓库替我取几种香料,我给你发名称,你找仔细点,别混淆。”
“行,我这就去。”姜尔背一下午资料无聊透顶,正巧寻到机会活动筋骨,当即领命就走。
闻雁书刚要松口气,就见拧开门的姜尔收住步子,礼貌地冲门外道了句:“你好。”
调香室中的各种气味被窗户涌入的冷风反复吹散,一股浓郁的混合花香又闯进来覆盖原有的味道。
郑乘衍仗着身高优势,越过门口这人的头顶和屋里的人对视:“雁书,忙完了吗?”
姜尔倏地抬起眼,这问题他不是才问过闻组长,可这人直呼闻组长名字诶。
他被堵在门口不进不出,正不知所措时闻雁书说:“你先让他出去。”
这话是对郑乘衍说的,郑乘衍侧身让路,等不相干的人走了,郑乘衍还戳在门外拿捏着规矩:“让不让我进去?”
闻雁书说:“你都上来了。”
郑乘衍捧着满怀姹紫嫣红的花进去,希望在任何场合他问起这句话时,闻雁书都可以默许他进入所有领地。
闻雁书的视线短暂地在那束花上停留过,很快他就确认眼前的不是上次在伦河餐厅见过的那一束,花不能永保新鲜,何况这一束的欧雅纸换成了黛蓝色。
但郑乘衍还跟上回那样选的玫瑰桔梗尤加利等等十九个品种,他环顾周围寻找能放花的位置,无可避免地撞见了靠墙处堆满东西的桌柜,他上次来的时候这地方还是空的。
“之前不是说每个调香师都有自己的独立调香室吗?”郑乘衍走到乳白小方桌旁,闻雁书今天中午用过的一次性饭盒还没扔,里面残留纵横的鱼骨头,“我没料到你这里还有别人,不然我就在楼下等你了。”
“他还是学徒,主管让我带带他,等转正了部门会帮他申请独立调香室。”闻雁书总忍不住盯那束花,但郑乘衍没明说是给他,他就憋着不问,怕猜错了让自己难堪。
思忖着找点事儿来转移注意力,闻雁书想起什么,掏出手机解锁,给支到香料仓库的姜尔发去要取的几种香料名称。
刚从聊天界面退出来,面前晃过清香,他怕郑乘衍看到唯一置顶,不露声色摁熄手机揣回去,然后抬起头。
那束花递到了他眼底下,郑乘衍后腰抵着桌沿,两腿交叠全然一副闲适的姿态:“上次你不是帮我买了紫罗兰么,秘书说我那段时间面色好了很多,我想着你最近老加班会累,索性也给你回一束。”
闻雁书的双手一下子承住了满怀鲜花的重量,很沉,但一颗心因为这份烧包的礼物变得很轻。
调香师在采风或亲临原料产地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花,但在闻雁书印象中他还没真正意义上收到这样一大捧属于他的花,再近的记忆也只能回溯到大学拍毕业照时,被教授塞到手里临时充当家长祝福的花束,还是从上一个班级里借来的。
“礼尚往来?”闻雁书问。
郑乘衍早想好了让双方都能舒服的回答:“纯粹礼尚往来的话我就让秘书准备了,这是我亲自挑的。”
怪不得格外另类,闻雁书轻捻白玫瑰的花瓣,转身四处找寻能插花的瓶子,心里还惦记上次那束跑哪去了:“秘书经手准备也会这样品种繁杂吗?”
郑乘衍跟在他身后走来走去:“只有我会,已经连续两次被花店姑娘怀疑审美了。”
“上一次送给谁啊。”闻雁书将花束倚靠在桌上,抽出几支桔梗和黄莺在洗净的玻璃牛奶瓶旁比着高度。
郑乘衍笑了笑没回话,帮他折去多余的花梗:“你还忙么,多久下班?”
这会儿一楼大堂人正多,闻雁书低调惯了,还不想捧着插剩的花被郑乘衍牵着离开公司,就说:“还差一些活儿。”
“那你忙你的,我来插就行。”郑乘衍拍了拍闻雁书的后腰,自然得像以往每次共同出席的场合他给闻雁书的讯号。
但那一处后来被郑乘衍用手掌捂热过,也被郑乘衍俯首亲吻过,闻雁书又怎么可能再用单纯的想法来解释这个动作。
他回调香台前坐下,配方本有太多不能让郑乘衍知道的秘密,于是他另开了空白的一页更新配方数据。
独自创作的过程往往枯燥,此刻闻雁书却因耳边多了熟悉的脚步声而感到惬意,他的这项独立设计与郑乘衍有关,现在他要捕捉的那股气息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近到对方挨上他身侧时,闻雁书都没像平常抗拒他人触碰那样迅速躲开,他光明磊落地让满纸眼花缭乱的笔记展示在郑乘衍眼下,反正对方看不懂写的什么:“插完了?”
“插完了。”郑乘衍单手支在桌面,欣赏闻雁书以他为灵感时认真创作的模样。
闻雁书用笔杆在他手背挠一道,警告道:“小心碰翻实验瓶,这一桌香料很贵的。”
说完想到迟迟不归的姜尔,别是他给的任务太重把人难倒了吧。
念谁来谁,门把被人从外面旋开,姜尔抱着个小箱子去而复返:“闻组长,我找……”
他看着以占有欲极强的姿势几乎把闻雁书护在身前的高大男人,温吞地补上话尾:“……齐了。”
明明晚霞温柔,他却莫名感觉那个披着满肩橘红光色的人向他剜来的一眼比室内对流的北风还凛冽。
闻雁书没察觉郑乘衍的眼神,从他支在桌面的胳膊一侧探出脸:“放下就行,你下班吧。”
姜尔应了一声,快步到桌柜旁收拾东西,在静谧的调香室发出窸窣的轻响。
郑乘衍又把目光挪回闻雁书低头时从白大褂的衣领里露出来的一截后颈上。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悄悄捻着插花时沾染的满指香气,终于找到时机告诉闻雁书一个对方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雁书,你刚才是不是问我上一次把花送给了谁?”
闻雁书笔尖稍顿,片刻后继续书写,装作很不在意:“别卖关子。”
仿佛不想被任何人听到,郑乘衍欠了欠身子,借着够调香台另一端实验瓶的动作,声音轻轻绕过闻雁书的耳边:“那天在伦河餐厅等你,是想和你一起庆祝我们结婚两周年。”
他看到闻雁书的笔尖再次停住,顺利地将那边的实验瓶握在自己手中:“但是你没赴约,我的花也没送出去。”
“后来怎么想都不是滋味儿,所以今天我重新准备了一次。”
闻雁书指间一松,钢笔啪嗒落在本子上。
他回过头,看郑乘衍眼中日落,里面只余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