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山梦 作品

第二章 桐城

    “谁还给老子换了这个衣服,你们以为我是群众演员,知道我一天赚多少钱吗?叫你们导演出来,到底老子

    怎么到横店的。”

    血流满面的庞雨大声吼叫,满街人害怕的看着怒吼的庞傻子,几个大妈窃窃私语。

    “这是魔怔了不是?那门口明明是个纸店,他非说是横店。”

    “打傻了,哪有店卖什么叫横的东西,还竖店呢。”

    “傻了好,叫他害人。”

    庞雨吼了两分钟,没一个人出来解释,庞雨头还有点晕,身体摇了一下,伸手去捂着头,这时突觉领子一紧

    ,不知被谁抓住了后衣领,紧接着后颈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贴着背脊哧溜一声钻进了衣服。

    “我擦!”庞雨吓得跳起来,伸手在背后乱摸,却抓不到那毛毛的东西,手忙脚乱的抖衣服也抖不出来,发现

    腰上还有个腰带,解开跳了几下,终于把那毛东西抖在了地上。

    地上赫然是一只死老鼠!

    庞雨怒骂道,“谁他妈这么缺德拿老鼠吓人。”

    “你还知道什么叫缺德呢。”

    庞雨抬眼一看,面前一个身量颇高的秀丽女子,面上淡扫峨眉,身穿白色长裙,素衣窄袖,右手还抓着几张

    什么纸,应该是刚才用来抓老鼠的,此时满面通红,正一脸怒色看着自己。

    庞雨正对眼前遭遇莫名惶恐,听完心头火起,对她骂道,“老子又没招惹你。”

    美女叉着腰,“还敢说没惹我,分明是你方才用老鼠砸我的……占我便宜。”女子说不出屁股两个字来,一时

    脸红语塞。

    “我犯的着占你便宜,追爷的人多了,十八岁到三十多岁都有,你这个姿色只能算中等,化妆都不会化,想

    送我也不要,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庞雨一口否认,然后撇撇嘴,“还装得蛮像,你这个姿色是比群

    演好些,应该是个特邀了,但也好不了多少。说,你陪副导演睡觉没。”

    “睡觉?你……”女子听到庞雨转头就不认账,还想倒打一耙,气得眉毛一竖,喘着气低头在地上寻找一番,

    捡起周掌柜刚才丢掉的挑棍就朝庞雨打来。

    急得那周掌柜在后面大喊,“闺女使不得,别再打了。”

    庞雨看到女人要动粗赶紧转身就跑,但脑袋又痛又晕,跌跌撞撞的跑不快,眼见女子就要追到,心中正急的

    时候,背后一声喊。

    “少爷跑啊!”

    家仆扑上来拉着庞雨撞开围观人墙,在女子的追打之下,两人爆发了小宇宙,一溜烟消失在大街上。

    ……

    十天后的清晨,庞家院子。

    “这路跑的真远,各位投资人,各位仇人和朋友,你们可真是永远找不到我了。”庞雨喃喃说完,把一张面巾

    盖在脸上。

    庞雨头上包扎着棉布,两眼无神坐在内进东厢房中,闻着满屋子的药材味,仰头看着上边的房梁和瓦顶,阳

    光穿过深沉的瓦色缝隙,零散的洒落在东厢房里的石板上。

    “老庞家作了什么孽啊!雨儿被打了,药库也塌了,老天爷是不要我庞家活了啊!”

    一个女人声音在外面嚎哭,庞雨听出是他的便宜老妈,一个朴实的劳动妇女,主要工作就是当庞雨的妈,兼

    职是庞家生药店的长工。

    一个男人声音低声喝道,“哭有什么用,真是女人见识,雨儿又不是让人打死了,只是头上入了风,这两日

    做了点疯事罢了,过几日或许就好了。药库塌是房梁腐了,遇着大风雨而已。”

    庞雨又听出这是便宜老爹,庞家生药铺的现任掌柜,庞家三代单传的二传手,到庞雨这里刚好是第三代。

    老妈声音道:“家里就这点银子了,你要拿去作甚?”

    “那几家郎中的药,泡了水用不了,我得去进些新的来给人家。”

    “当家的,把药晒了给他们吧,这些银子拿走了,下半月就揭不开锅了。”

    老爹沉默一下道:“庞家生药店做了三代了,咱们卖的是药,是给人治病的,泡过的药材给人家,好点是治

    不好病,大点就是人命,咱老庞家不能干亏心事。”

    然后是脚步声出门而去,便宜老娘在天井中呜呜的哭起来。

    庞雨双目无神,这是投了个什么胎,这十天里面,他除了医治头上的伤口,就是不断的想验证自己到底在横

    店的哪个外景地,在三天前还不死心,寻了一辆牛车出城跑了十里地,所见依然是古时景象。以他的理解,

    横店就是想愚弄自己,也不会投资做这么宏大的布景。

    再加上他头脑中残余的记忆片段,所以他终于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

    这里是崇祯七年的安庆府桐城县,属于南直隶的管辖。桐城县在大别山的东南端外,县境西北是山地,往东

    南逐渐变为丘陵和平野,一直延伸到长江边上。桐城西南通往湖广,东北通往庐州、凤阳,是湖广到两淮的

    陆上交通要道,同时又有长江之利,顺流可达江南富庶之地。无论商业还是农业,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一

    向还算富裕,除了偶尔有过路的客匪之外,许多年来十分平静。

    老庞家开着一间不大不小的药材铺,因为桐城地近大别山,山中各类药材十分丰富,除了给两淮的药店供货

    之外,还购了附近药材销往安庆府,顺着长江航道远销南直隶、浙江等处。虽说不是大富大贵,药库垮塌以

    前也算小富之家,庞雨便是这老庞家的独子。

    说原来那庞雨实岁十七,从小读书不成,又不爱做家里生意,好在明朝中叶之后衙役成了一个职业,虽说庞

    家不是役籍,但可以花钱投充,于是家里出钱找关系,庞雨便成了县衙一名皂隶。

    当了皂隶了,先分到户房,因为脑子不大灵光,又被户房退回,留在皂班里面打杂,无事就游手好闲,干的

    坏事不少,终于碰到个周掌柜,一棒子下来,旧庞雨变成了新庞雨。

    这都什么跟什么,为啥自己会在这么个奇怪的地方。

    庞雨一闭眼,对着自己脸上使劲两个耳光,他希望睁眼的时候又回到了前世的办公室,哪怕面对那群愤怒的

    投资人也比这里要好。

    小心翼翼的把眼皮撑开,一切都没变,只是面前多了一张脸,属于庞家的帮佣庞丁。

    庞丁捧着一根两指粗的木棍,噗通一声跪下道:“少爷,老爷说今天还要家法,照您说打多少就多少。”

    庞雨扯开脸上盖着的面巾,他对现状最满意的就是有这么个帮佣,要说现代日子是有趣,但哪会有人这么听

    话,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叫他做点啥事跑得风一般快。

    可惜老庞家流年不利,庞雨挨打不说,前几日下暴雨,庞家的药库还塌了,里面存了刚收回来的大量药材,

    是老庞头准备批发去安庆府的,这对庞家生药铺就是毁灭性的打击,要是药铺垮了,以后就养不起这帮佣了

    。

    “打你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庞雨决定先过过瘾,他得意的翘着脚,享受着数落人的快乐,“目的是什么,

    是得让你知道错在哪里,以后不能再犯。否则我打你干什么,难道我是喜欢打人的人吗?”

    “您是。”

    庞雨坐起抓过木条作势要打,庞丁赶紧求饶道:“我说少爷喜欢打外边的人,不喜欢打我。”

    庞雨揉揉额头,脑袋都还有点晕沉沉的,想想那天周家父女两,可真是凶得紧,眼前这庞丁躲得也是风一样

    快,“那你说,知道错在哪里了没有?”

    庞丁垂头丧气,“没帮少爷挡那棍子,让少爷被人打了。”

    “哎,以后你要记得,再遇到什么事,自己先顶着,让领……让少爷我先走。你就算受个什么伤啊病的,有少

    爷我给你做主不是,你看这次,要是少爷我真被打死了,老爷一准就不要你,还不得把你赶出去,你说你又

    上哪里讨生活去,落个你也不好我也不好,对不对。现在你也认识到错误了,能有这个基本认识,就说明你

    的本质不坏,还是可以改造滴。以后改正了缺点就还是好同志嘛。”

    庞雨过完训人的瘾,举起木条对准庞丁脑袋就敲下去。

    庞丁嘶的吸一口气,闭起眼睛等着挨打,那木条却在脑袋上轻轻一碰,又收了回去,半响没有了动静。庞丁

    睁开一只眼偷看少爷,只见庞雨已经收起木条,又躺回椅子上。

    “少爷你还打不打?”

    “不打了,你起来吧。”

    庞丁惊疑不定的站起来,但看少爷确实没动,不像是要故意作弄自己,不禁大感庆幸,这要是搁以前,不被

    打个半死才怪。

    庞雨无精打采的躺在椅子上,不想穿越也穿了,条件也没得选,老庞家听起来转眼就要揭不开锅了,自己要

    在这里过日子,总得想办法帮老庞家把眼前难关过了才行,但他对如何在古代赚钱一无所知,不由自语道:

    “崇祯年间?他妈好像没好事啊,崇祯到底有多少年来着?”

    “少爷,这话可不敢乱说,你这问的可是皇上何时归天,死罪啊。”

    庞雨揉揉额头,“死罪个屁,老子不怕那个,少爷现在怕的,是对这古代生活不太懂,日后到底做啥事业好

    呢。”

    庞丁嗯嗯的咳嗽一声,“少爷你又说胡话了。可要说做啥事嘛,那还用想么,最好明白了,赚银子呗。”

    “赚银子还用你说,启动资金呢……”庞雨突然停住对着庞丁脑袋乱打两下,“狗日的不准说银子钱啥的,钱有

    什么用,人生的意义在于钱的多少吗,关键在于做一个好人,老子这辈子要作好人,你小子别把我往邪路上

    带。”

    “谁说赚银子都不是好人。”庞丁口中嘟哝着,“咱家药铺塌了,有银子就能救了药铺的生意,谁给咱家银子

    ,谁就是好人。”

    “那好,我认为你说得有道理,少爷就先从你身上赚银子,把你银子拿来,少爷我身上可不能少了钱,嘴都

    吃淡了,先拿点钱来改善一下伙食……”

    庞雨一边说一边就去要搜庞丁的身上,庞丁见势不妙转身就逃,以他的经验,少爷虽然坏,但动作不够灵活

    ,哪知刚抬脚要跑,就被什么东西在脚下一绊,一个狗吃屎扑在地上。

    庞丁虽是跌了一嘴泥,但有抵抗能力,依照固有经验,准备翻身起来,庞雨已经收回勾人的腿,敏捷的扑上

    来,用上身压在庞丁的背脊上,用双脚脚尖撑起腿部,使得上半身重心落在庞丁背上。

    庞丁撑着手臂死命挣扎,可庞雨就像壁虎一样贴在背上,通过双脚支撑控制体位,压制庞丁的重心,使庞丁

    无论如何都无法起身,反而一会便耗尽了体力,最后被庞雨像死狗一样贴地压住。

    看庞丁完全脱力的样子,庞雨也不控制庞丁的关节了,纵身骑在他背上,一边搜身一边骂道:“老子开口的

    时候早有准备,你以为说到钱就只有你想跑,跑路的人我见得多了”。

    “求少爷不要啊,我好不容易才又存了一点,你,你这用的啥功夫,没看你练过啊。”

    “少爷我天生有才,还用练么,不怕告诉你,少爷练的叫格雷西,对你还用不着厉害招数。”

    说话的功夫,庞丁攒下的三钱血汗银子终于落入庞少爷手中,庞雨松开庞丁,看着手中暗白色的小块不禁骂

    道:“怎么才这么点,这能值多少钱。”

    庞丁坐起来就要放声大哭,恰在这时,只听外厅一阵吵闹,听着是便宜老妈的声音,似乎事情还不小。

    庞雨奇怪道,“我娘这是在跟谁吵架。”

    庞丁一时忘了哭,细细听得两句,迟疑着道,“少爷你听了别生气,街坊说你头被打了,咱家药库又塌了,

    药材都泡水废了,刘家说是要退婚,好像吵的就这事。”

    “啊?退婚?非要这个桥段么,听听热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