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梨 作品

第58章 番外三

    “骁闻,我想和南盛做个亲子鉴定。”黎初月又低声说了一遍。

    “好。”薄骁闻轻轻抱了抱面前的女孩,温柔开口,“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言毕,薄骁闻又帮她整理了一下脖颈上的丝巾,将蝴蝶结的两边压得平整了一些。

    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出发上路了,电视台录节目时间规定严格,迟到是万万不行的。

    薄骁闻开上车,先去路边的咖啡店,给黎初月买了个三明治,还挑了她最喜欢的牛油果口味。

    “月儿,稍微吃点东西,免得一会儿录节目的时候低血糖。”

    “好。”黎初月接过笑笑,“那你呢?”

    薄骁闻一边开车、一边摇摇头:“我不着急,可以等你开工之后再吃。”

    两人在车上又聊了一会儿节目组给到的台本。

    周正提前把采访提纲跟黎初月沟通过,访谈节目也主要是围绕着昆曲这项非遗文化为主题。

    黎初月有自己的观点,薄骁闻也帮她梳理组织了一下更官方的措辞。

    两人越聊越兴奋,发散思维地时候,又想出了一些剧团发展的新思路,恨不得现在就把方案写下来。

    此时此刻,周正早已在演播厅等着他们两个。

    周正今日是一身深色西装,头上喷了很多发胶,发型看上去很坚固的样子,是最传统的新闻主播打扮。

    这一回老友重逢,大家自然都是很高兴。

    黎初月看向一脸端庄的周正,玩笑道:“周大主播,这阵子总是在电视上看见你播新闻,倒是很久都没有见过真人了。”

    “黎大美人好久不见啊。”周正笑着应声,转头也跟薄骁闻打了招呼,“薄总,最近挺好吧?”

    薄骁闻点点头,回以一笑。

    黎初月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抬眸问起周正:“我用不用再去补个妆?”

    周正赶紧摆摆手:“不用了大美人,你这样已经够漂亮了,不要让我们的女主持人显得黯然失色啊。”

    一切准备就绪。

    黎初月、周正和另外一位女主持人,三个人在摄影机前坐好。

    大家开始按照事先沟通的主题,聊起了一些关于新月剧团和实景剧场的故事。

    黎初月也一一娓娓道来:“传统文化的传播与推广,其实可以不拘泥于单一的形式,像我们实景剧场设计的初衷,也是想提高观众观看昆曲的沉浸感和参与感,我们正在努力地去探索一些年轻人更喜欢、并且更容易接受的方式。”

    一场访谈下来,黎初月谈吐得体、言之有物,连总导演多对她刮目相看。

    站在演播厅外的薄骁闻,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采访进行到了最后,进入到了网友提问的环节,气氛也开始变得轻松了起来。

    网友的角度往往会更八卦一些,女主持人替大家读出了问题。

    “请问黎小姐现在有男朋友吗?或者说,黎小姐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呢?”

    黎初月闻言一怔,一时间难以从刚刚那些略显官方的问题中抽离。

    她抬眸看向薄骁闻的方向,两人隔着一道玻璃门,默契地相视一笑。

    片刻,黎初月面对镜头,大大方方地弯起唇角:“我有男朋友。”

    作为男主持的周正适时接道:“那看来广大男网友没有机会了。”

    女主持人也笑笑,继续这个话题:“那请问黎小姐,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黎初月完全没料到这问题还有后续,眼下这情形不回答好像也不行。

    这间演播厅面积不大,本来就有充足的供暖。几盏高瓦数的补光灯架在那里,时间一长,室内温度便逐渐升高。

    黎初月的额角微微渗出些汗珠。她沉思片刻,再次抬头对上薄骁闻的视线,坦诚地开口回答。

    “关于他呢,其实我很难用一些具象的形容词去描述。不过我倒是可以说说,他于我而言的意义。”

    黎初月浅浅一笑,接着道:“我一直是个小心翼翼、循规蹈矩的人,而他呢,是我人生迟来的叛逆期。”

    她话音一落,薄骁闻直接怔在原地。这时他第一次听她说起他,还是在众多摄像机的镜头前......

    录制结束,大家纷纷收工。

    薄骁闻也端着给黎初月买好的饮料走了上去,笑说:“黎总监表现得很好啊,尤其是最后的那个问题,听得我‘泪眼汪汪’。”

    黎初月掀了掀眼皮,扯了扯脖子上那个为了遮住吻痕的丝巾。

    “薄先生,拜你所赐,我在快40度的演播厅里,围了整整一上午丝巾。”

    黎初月随即解下丝巾放进包里,雪白的脖颈上除了十分明显的吻痕外,还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丝巾印儿。

    薄骁闻笑笑,俯下身贴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道:“那下次,我咬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黎初月闻言愣了一瞬,下一秒粉拳直接怼上了男人的胸口。

    两人开车回剧团的路上,薄骁闻随口提起了黎初月换房子的事情。

    “月儿,我们家楼下的那个业主,最近准备处理掉自己的房子。你不是也想换个地方住吗,不如直接搬到我的楼下来?”

    “租你们家楼下的房子?”黎初月眼睛瞪大,“别闹啦,你那里的月租金,可能需要十个黎初月一起赚钱才行!”

    她看了看薄骁闻,又道:“换房子这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己有分寸。”

    “那好吧。”薄骁闻点点头,“哦对了月儿,我刚刚联系了南总,他这周就回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黎初月欲言又止。

    薄骁闻接过话茬:“下周我找时间,帮你们安排一个亲子鉴定吧。”

    “好。”黎初月垂下眼眸,没再说话。

    *

    在亲子鉴定之前,黎初月没有见过南盛。

    两人的再次重逢,也是在鉴定中心的接待大厅。这里是一家十分高端又私密的医疗机构。

    南盛依旧是一副儒雅的打扮,他今日穿了一身正式的西装,就好像是要出席一个重要的场合一样。

    两个人碰面,礼貌又有些生分地打了招呼,而后被分别领进了不同的房间。

    黎初月在验血窗口前坐下,挽起毛衣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臂。

    当冰冷的针头刺进她血管里的时侯,黎初月竟有那么一刻的恍然。

    医生从她的静脉里抽回了血,动作十分轻柔,并没有什么痛感,而后嘱咐她要注意按压针眼。

    整个过程也不过五分钟而已,但黎初月觉得,自己的人生可能就此就要天翻地覆了。

    等待结果的这几天,黎初月总是惴惴不安,做起事来很难集中精神。

    一日深夜,她从梦中惊醒。梦里医生告诉了她鉴定结果,她并非南盛的孩子,两人的血型不匹配。

    黎初月缓过神来之后,对这个梦的结果,竟然会有一丝丝地失落。

    她这一翻身,也惊动了枕边的薄骁闻。

    薄骁闻懵圈一瞬,干脆坐起身来,帮黎初月撩了撩鬓边的碎发:“怎么了月儿,做噩梦了?”

    “也不算是。”黎初月微微摇头,“对了骁闻,亲子鉴定中心那边,可不可以改留你的电话,等到报告出来之后,让他们先联系你。”

    “怎么了?”薄骁闻有些不解。

    黎初月的声音变得很小:“我不想第一个知道结果。”

    其实,她不是不想,是不敢。

    薄骁闻明白黎初月的心情,所以也就没有另付费用去加急,一切都按照正常的程序来。

    大概是一周以后,黎初月正在排练厅练习新剧目时,薄骁闻给她打来了电话。

    “月儿,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他的声音很沉稳。

    “哦。”黎初月的语气也很平静,但心跳已经快得令她有些难以呼吸。

    “月儿,你先按照我说的做。”薄骁闻在电话里安慰她,“深吸一口气。”

    “好。”黎初月稳了稳呼吸,只听薄骁闻十分冷静地开口。

    “月儿,你和南盛的鉴定结果是,符合遗传规律,亲权概率大于0.9999。”

    黎初月闻言用力咬了咬下唇,眼泪不自觉地就盈满了眼眶:“也就是说,南盛他真的是我的爸爸,对吗?”

    “是的。”薄骁闻答得十分笃定,“可以这样说。”

    在鉴定结果没有出来之前,黎初月还总是逃避这件事。

    但眼下,她不得不去勇敢面对,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同自己存在血缘关系的父亲。

    出结果的这一天,刚好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四,也是南方的“小年”。

    南盛给黎初月打了电话,两人却又都沉默了下来。

    南盛没有讲别的事情,只是说他刚在北京买了套房子,想让她和黎雅一起来家里做客,还叮嘱叫上薄骁闻一起。

    黎初月知道,南盛之前并没有在国内购置房产。即便是他还在管理新月剧团的时候,也只是长包了一家老牌五星酒店的行政套房。

    得知他置业的消息,黎初月一时间也有些意外。

    薄骁闻在外面开完会,回到剧团载着黎初月一起上路。

    然而黎初月坐上副驾后,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地图导航的界面,却忍不住一惊:“骁闻,南总刚买的房子,离你家那么近吗?”

    薄骁闻笑笑:“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们家楼下的那位邻居正在处理房子,刚好挂牌价公平合理。”

    “所以南盛就买下了?”黎初月反问道。

    “嗯。”薄骁闻点点头,“南总毕竟也是有身份的人,选房子难免会谨慎一些,我那个社区,刚好符合他的预算和要求。”

    黎初月闻言叹了口气,也并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他是出于好意。

    两人还是走进了那栋熟悉的大楼,只不过这次他们没有回33层,而是敲响了32层的房门。

    电子门铃响过几声,过来开门的人,竟是一身居家服的黎雅。

    黎雅仿佛这家的女主人一般,热情地招呼他们:“囡囡、骁闻快进来,阿盛正在做饭,马上就要出锅啦!”

    黎初月和薄骁闻听罢,齐齐朝厨房望去。

    只见南盛也是一身相同色系的家居服,高高地挽起袖子,系这围裙举着锅铲,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黎初月见状,拉起了黎雅的手悄声开口:“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

    这时候,薄骁闻却抢先回答:“月儿,我去帮南总,你陪阿姨聊天,厨房就交给我们男人吧!”

    黎初月听他说出这种话,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即她便心安理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辛苦你了,薄总。”

    那一边,两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起下了厨房。这一边,黎初月母女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黎初月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妈,你知道我和南盛的亲子鉴定结果了吧?”

    “知道了啊。”黎雅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你怎么都不问我?还这么淡定。”黎初月不免疑惑。

    黎雅十分坦然地笑笑:“咱们俩虽然是母女,但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你是你,我是我。”

    黎雅缓了口气,接着道:“我现在接受了南盛的追求,他是我的男朋友。至于你认不认他这个爸爸,那是你的事。”

    黎初月闻言,免不了一怔。

    她看着黎雅,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虽然黎雅有间歇性精神障碍,但她正常的时候,简直清醒地可怕。

    母女两人正聊着贴心话,那一边薄骁闻就喊着“开饭了”。

    “来了。”黎初月和黎雅一起应声,随即起身朝着餐厅走去。

    此刻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盘盘碗碗。

    按理说,这南盛算起来应该是半个外国人,但此刻他却弄出了一大桌子菜,不得不叫人另眼相看。

    四人围着餐桌坐了下来。南盛温声开口:“都是一家人,我们就趁热吃吧,不要客气。”

    说来也奇怪,黎初月刚进门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些忐忑,但此时坐在餐桌前,却又没有半分的拘束和不自在。

    大家纷纷动了筷子。

    不得不说,南盛的厨艺竟是出乎意料的出色。黎初月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偷偷用了半成品或者料理包?

    南盛帮黎初月添了半杯红酒,试探性地开口:“月儿,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听他这样措辞,黎初月忽然有些紧张:“你说。”

    南盛的态度里也十分谨慎:“月儿,我想带小雅,去加拿大做康复治疗。”

    他顿了顿,接着解释起来:“我前不久回去的时候,已经联络了一个北美权威的神经科医生,他看过小雅的一系列病例和诊断,觉得她在理论上是有康复机会的。”

    听闻是这件事,黎初月直接点点头:“只要我妈妈她同意,我没有任何意见的。”

    半晌,黎初月又问道:“那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走?”

    南盛说:“现在是特殊时期,国际航班的班次比较少,时常要间隔上一个月左右,如果最近有票,我想尽快带她走。”

    “好。”其实黎初月心里是有一点的不舍。但早一点过去治病,也是她的心之所迫。

    黎初月放下筷子,去拉了拉黎雅的手:“我可能没办法去国外陪你,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

    “放心吧!”黎雅反倒是没心没肺地答道。随即她举起了手中的红酒杯,笑着看向其他三人。

    “今天是团聚的小年夜,我们一起碰个杯!”

    *

    农历春节之前,南盛带着黎雅上了飞机。

    临进海关的时候,南盛塞给黎初月一封信,嘱咐她一定要记得看。

    黎初月和薄骁闻从机场回到家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

    只是黎初月万万想不到,这竟然是一封南盛亲笔写下的书信。

    信纸的最上方,是一行歪歪扭扭的中文。可以想象出来,平时不怎么写汉字的南盛,当时写起来一定相当费劲儿。

    黎初月展开信纸,默默地读起信上的内容。

    “月儿,我的中文书写很差,说起话来也常常词不达意,所以我选择了写信的方式,请允许我用英文写下以下这番话,只有这样,我才能直截了当地传达我的心意。”

    黎初月紧紧捏着信纸,接下来入目的便是一行行英文单词,整整写满了两页纸。

    黎初月的英语只是普通大学生的四六级水平。对于南盛这样地道的英文书写,她可以看得懂,但并不一定能保证自己理解得准确。

    犹豫片刻,黎初月伸手把信递给了薄骁闻:“骁闻,你可以帮我翻译一下吗?”

    薄骁闻一直在国外念书,英语流利得堪比母语。他笑着接过信,又揉了揉女孩的发顶,柔声说:“没问题。”

    薄骁闻先简略地看了一遍这两张纸,大概了解了其中的内容,随后便直接朗声开口,为黎初月翻译起来:

    “月儿,见字如面。

    千言万语,首先我要同你说一声对不起。

    然后我想再感谢上帝,冥冥之中,她又把你送回到了我的身边。

    西方人有句话,叫做“凡是发生的都是注定的,凡是发生的都是极好的”。我们中国人更浪漫一些,喜欢把这叫做“缘分”。

    二十年前发生的事,究其原因,错一定是在我。但请你不要认为,我现在对你妈妈这样好,只是出于亏欠、想要弥补。

    事实上,这二十几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她亦是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这一次有幸再遇见她,我感觉我可能是花光了半生的运气。

    你知道吗,小雅她的样子完全没有变,也可能正是因为她的病,到现在她身上都还是有一种小女孩般的天真与善良。

    她一笑,我的世界仿佛就步入春天。

    我对于她的心动,亦如二十年前初见她时那般,丝毫未变。

    而对于月儿你,我则是全然发自内心的愧疚与自责。

    很抱歉,我缺席了你的幼年、童年和少女时期。在你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里,我都未能参与。

    我想,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有很多盛大又隆重的场面、亦有很多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但我对这些事却毫不知情,我真的很遗憾。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敢奢求你的认同,更不敢妄想你的原谅。

    只是请你试着接纳我,让我在未来的日子中,能和你一起分享喜悦、分担痛苦。

    月儿,请你记住,余生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一个叫做“爸爸”的避风港,可以让你随时停泊、随时依靠。

    落款是:不配写下“父亲”二字的南盛。”

    薄骁闻读完最后一个字,黎初月早已经泣不成声。

    他放下手中的信,俯身去吻她眼角的泪,笑着安慰道:“傻月儿,以后多了一个新的家人能够关心你、爱护你,怎么还哭了呢。”

    黎初月哽咽地抬起头:“是这样吗?”

    薄骁闻敛唇一笑:“是啊,你看,能照亮我们月儿的星星,又多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