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三山 作品

第30章 第30章原则与底线

    听到这句话,  元里只微微惊讶了一瞬。

    “肖策,是一路护送少宁前来幽州的谋士?”

    元里桌边坐下,也示意刘骥辛一块坐下,  “是站少宁身侧,  长相瘦削、留着胡须,见到我时『摸』大刀的个人?”

    他既没有着急询问缘由,  也没有把刘骥辛所说的话不当回。而是不紧不慢地摆出长谈模样,  态度端正又从容。

    刘骥辛又惊又喜,  坐了元里身侧,  “主公时正与詹少宁叙旧,  也注意到了这些吗?”

    元里点了点头。

    刘骥辛忍不住抚掌大笑,“好好好!主公既然注意到了他,  请听我一言,肖策此人绝不能留!”

    元里耐地问道:“为何?”

    刘骥辛表情一变,  严肃地道:“主公也知道我曾跟随过詹启波,  肖策是詹启波身边最大的谋士。此人有才,因为曾经耗费血变卖所有家产也得不到一个举孝廉名额后,他对北周朝廷怀恨意,  行为做也变得极端。他很有主见,极其喜欢左右主公的想法,  此人还尤为擅长笼络人,  时常能将他人之从属变为自己的从属。主公,  最为要的一点是,  他认的主公是詹启波,而并不是詹少宁!”

    最后一点才是最要的一点。

    肖策没将詹少宁当主公,他却一路陪着詹少宁来到了幽州,谁也不知道他是正想要为旧主报仇亦或是有其他想法。詹少宁却极其信任肖策。

    元里想起了傍晚时他和詹少宁的对话。

    刘骥辛没找元里说这一番话之前,  元里虽然感觉到了詹少宁对肖策的过度依赖,却只以为这是因为他们主仆二人一路逃难产生的深厚感情。此刻回想一番,詹少宁话里话外已然有了被肖策主导想法的程度,肖策说什么詹少宁会听什么,长此以往下去,肖策只怕会将詹少宁培养成他自己实现抱负野的棋子。

    元里指轻轻敲着桌子思索。

    刘骥辛低声道:“主公,肖策此人留后,只会成为一颗毒瘤!”

    元里指一停,抬目定定和刘骥辛对视,开口道:“长越以为,我会为此而杀了肖策吗?”

    刘骥辛一愣,随即苦笑两声,“主公……”

    “我将你的话听进了中,”元里缓缓地道,“你也跟我的身边许久了,也应当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因为你的两句话去杀了一个千里迢迢前来投奔我的同窗身边的谋士,你还会信服我吗?我又该如何面对詹少宁,如何面对天下人呢?”

    刘骥辛不说话了。

    元里微微笑了笑,“我知晓你的担忧。长越,我会派人盯着肖策,提前做好对他的防备。我也要亲眼一这个人到底如何,即要杀死他,我也要他正开始犯错后杀他。”

    刘骥辛着烛光下只穿着一身里衣,映着昏暗暖光笑得温和,语气却格外坚定的少年主公,恍惚,他想起了曾被肖策说了几句话疏远了他的詹启波。

    元里和詹启波不同,大为不同。

    他会耐听从属下的话,却有自己的判断,并坚定得毫不容外人动摇。分明年纪轻轻,却没有丝毫优柔寡断。刘骥辛回想了下,这才发现好像从认识元里开始,他没有到过元里『迷』茫和犹豫的时刻。

    刘骥辛忍不住道:“如果詹启波也能像您这样的话……”

    元里好似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窗旁了窗外的月『色』,忽然兴致一起,“长越,不如和我一起去院中树下对饮一番?”

    刘骥辛长舒一口气,站起身道:“愿陪主公不醉不归。”

    “哈哈哈哈,”元里大笑道,“不醉不归可不行,我可没有么多酒水让你占宜。”

    说着,他让林田去拿酒,自己端起地上的肥皂水给搬到了院里石桌旁边。

    外头比屋里要凉快许多,夜风一吹,树叶婆娑响,热意顿时消散。

    刘骥辛着桌上的几坛酒,瘾也被勾了起来,嘴巴发馋,又跑去厨房去有没有什么下酒菜。

    林田着元里难得兴致这么高昂,有意想要更热闹一些,问道:“主公,两个人终究少了些,要不要再多叫几个人来?”

    元里下意识想了想自己酒水库存,发觉够了后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若是有还未入睡的,问他们想不想来吧。”

    林田匆匆离去,未到片刻,有几个人赶了过来。

    除了邬恺郭林几个楚王府内的人,一同来的竟然还有詹少宁。

    元里怎么也没想到詹少宁也过来了,他连忙走上前问道:“少宁?你不是回去睡觉了吗?”

    “睡前喝了太多水,刚刚被憋醒了,”詹少宁讪讪地笑道,“正好见你的人找人喝酒,我跟着来了。”

    元里乐了,“这下热闹了,这么多人过来,得喝了我多少酒?”

    人齐了之后,石桌旁都坐不下。郭林三人索『性』一旁席地而坐,各个里端着个碗等着元里拆酒坛。

    元里开坛,酒水味道悠悠飘了出来。酒倒入碗中,不是清澈明亮的样子,而是有些浑浊。

    这会儿的酒水味道并不浓,喝酒跟和带着酸味的水一样没什么区别,元里不怎么爱喝。他客套客套给自己倒了半碗,其余都让给了别人。

    别人已经很习惯这个味了,一桌人中除了刘骥辛外都很拘谨,几碗酒水下肚,大家也变得放松畅快了起来。

    詹少宁很喜欢这样的氛围,这让他有一种什么都没发生的轻松,像他还是从前的京兆尹之子,一个万无忧的国子学学生而已。

    詹少宁没醉,却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抹了一把嘴,大大咧咧地问:“元里,你想要和乌丸人买卖马匹,打算用银钱买吗?如果用银钱的话,你可得准备好金子,乌丸人只喜欢金子。”

    元里又给他倒满了酒,“我没想给他们金子,打算和他们以物换物。”

    詹少宁随意地道:“这也可以。只是乌丸人野蛮粗鲁,若要换,只有盐铁最令他们喜欢。是元里,你中应当没有盐铁吧。”

    元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朝他敬了敬酒。

    他打算用一个月的时派人去海边提炼海盐。

    对居于边塞的乌丸人来说,盐一直是很稀缺的资源,不止人要吃盐,草原上的牛羊马也要吃盐。张密可以用盐和布匹茶叶同乌丸人交换马匹,这证明以物换物可行。张密中的盐太过稀少,都是暗中走私弄来的一点。

    盐向来被国家所把控,北周自然也不例外,朝中设置有盐官管理盐税。乌丸人确实不喜欢香皂字画这样的精细东西,乌丸人拒绝不了盐。

    只要元里能够获得足够的盐,他能获得足够的马匹。

    若是天下太平时,若是汝阳或洛阳,元里自然不敢光明正大地去动盐。现已是『乱』世,朝廷自顾不暇,起义军四处纷气,而幽州又远千里之外,谁还会这种时候注意这种“小”?

    而元里能够拿出来的盐和现的粗盐完全是两种东西了。

    北周的粗盐呈黄泥『色』泽或是青『色』,入口带着苦味,百姓们对食盐没有什么要求,能吃行,最好是苦味能低些,咸味能些,世家贵族还会追求干净一点。

    盐是每天都要入口的东西,如果能够可以,谁不想吃苦味越低越好、颗粒越来越细、『色』泽越来越的盐?

    如今的食盐多是从海水、湖水、井中或矿中提取出来的盐,没有进行什么其他的处理,有了吃,质量很差,且对身体有害。元里相信,等他提取出来洁如雪的细盐后,乌丸人一旦尝试,之后拒绝不了了。

    绝对一吃上瘾。

    詹少宁并不知道他想什么,还一碗一碗喝着酒,喝到最后,他都有些上头,抱着酒杯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喊着父亲母亲,又喊大哥我对不起你。『乱』七八糟的话,别人都听不懂,还是安静地听着,任由他发泄。

    最后,詹少宁颤抖地握住了元里的,笑得像是哭,“元里,你知道吗……我亲捂死了我的小侄儿,我才五个月大的小侄儿。”

    元里一怔,“怎么回?”

    詹少宁磕磕巴巴地讲了,元里眉头紧皱,“是谁让你逃难之前还带上婴儿的?”

    “是,是我自己,”詹少宁大着舌头道,“肖叔到了我的小侄儿被一个官兵找了出来,我、我一股劲冲了上去,拼死救了小侄儿后离开了洛阳。元里,我错了,我好后悔,我对不起我的大哥和小侄儿啊……”

    说着,詹少宁眼睛一闭,往后摔倒了地上。月光微微,照亮了他脸上的一片痛苦和湿漉漉的水痕。

    元里缓缓拿起桌上的酒碗,刚刚拿起来,一股怒火忽然直冲口,他将碗放了桌上。

    酒碗一瞬四分五裂,浑浊的酒水顺着石桌滴滴答答流到了草地上。

    或许是元里想多了,元里还是忍不住的阴谋。

    肖策是不是故意让小侄儿死詹少宁的怀里?算詹少宁没有捂死侄儿,长路漫漫,又是逃命途中,婴儿不会被捂死也会被马匹颠死或饿死。稍微有些灰尘会让五个月的婴儿活活窒息而死,这些肖策会不知道吗?!

    他分明知道带上这个婴儿也救不活他,到婴儿时应当当做没有见,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提醒詹少宁。即詹少宁到了,他也应该上前阻止。难道肖策丝毫没有升起阻止的想法,这么任由詹少宁拼命去救回来一个注定要死的婴儿吗?

    元里中的怒火沸腾着。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肖策有意为之?

    因为他恨北周朝廷,所以他让詹少宁唯一的至亲死自己的怀里,让詹少宁更加憎恨北周朝廷和天子,更加孤苦无依地只能依赖他,更加容易被他控制?

    身旁所有人被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惊诧地道:“主公?”

    元里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然是一片平静。

    他向林田,“你将少宁背回房去。”

    等詹少宁离开后,元里又向郭林,“让赵营派人着肖策及其他部曲的一举一动。”

    郭林抱拳应是。

    元里最后向了邬恺和刘骥辛,“回战场之前,我会让詹少宁帮我采买『药』材,肖策定然会跟他的身边。你二人每日与他们一同做,一他们二人之中做主的到底是谁,还有,严防他们向香皂坊靠近。”

    两个人也沉声道:“是。”

    人群散去,元里独自坐了一会。

    实话实说,他刚刚的一瞬确实对肖策产生了杀意。

    这杀意又被元里强自按捺了下去,因为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想,没有凭实据。

    元里曾亲砍杀了四个人,令他们失血而亡。也亲『射』杀了马仁义,一箭贯穿头颅。

    杀这些人丝毫没有让元里感觉到负担。

    像是他曾经说的样,这个时代,身处于『乱』世,不杀人不行。

    元里一直都很明确自己的目标,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绝不会放过该杀之人。他并没有杀人的嗜好,他已然做好了双沾满血腥的准备。

    元里又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他有自己的坚守和原则,如果一个人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元里凭什么对这个人挥起屠刀?

    上一辈子受过的教育与这一辈子的经历交织,谁也压不过谁,正义与罪恶,秩序与混『乱』,一切的一切组成了元里矛盾的灵魂。

    即这个时代的人来,元里的某些举止行为实难以理解,甚至过于仁善,分明杀过了人却又这般态,是秀一般的虚情假意。或许有人觉得他不够狠,或许有人觉得他太过虚伪,元里并不会因为他人的想法而否定自己,他目前并不想要改变自己。

    他想保留中的善意和公正,一直这条路上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