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采 作品

第89章 第 89 章 完结章

    “宁宁,是爹爹,到爹爹这儿来......”

    林序话音未落,沈雁便冷声打断了他。

    “林序,你要把我们怎么样?快放了我,放了宁宁!”

    可林序只是跟她摇头。

    从她自温泉山庄逃走之后,这么多日子,他快把京畿都翻遍了,怎么都找不到她。

    直到各处都乱了起来,混乱之中有人发现了她的踪迹。

    林序都没想到,她逃离之后,竟然找到了女儿,就和女儿住在一起。

    他目光极其柔和地看着母女两个。

    “雁雁,你知道的,我是不可能再让你走了。你倒不如告诉我,是什么人把你们安置在那里?暗卫可都同我说了,护着你们的人也是暗卫,虽然人手不多,可功夫倒是都厉害的紧......”

    沈雁“呸”了一声,“我不会告诉你!你别想再害人!”

    沈雁怒起来,可林序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轻笑着叹了一声。

    “雁雁别这样,小心吓着宁宁。”

    他说着,又走到了项宁身边,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找了十几年的孩子。

    “宁宁,爹爹不是你娘亲说的那样,爹爹找你很久了......你流落在外吃苦了吧?你告诉爹爹,是谁将你养大的?爹爹不会害人的,爹爹要感谢他们,把我女儿养得好好的......”

    他越是这样说,小姑娘就越觉得自心底升起一阵害怕的冷感。

    她为什么是林序的女儿?

    她不想留在这里,她想要回家,回到项家,回到姐姐和阿寓身边!

    她的姐姐和阿寓在哪儿?

    可她知道她不能说,免得给项家谭家惹祸上身。

    她默默摇头,“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女儿的口气冷淡极了,林序在听见她开口同自己说得第一句话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当年,父亲不许身为世家嫡子的他,娶沈雁这样的庶族女上门。

    他没有办法了,如果脱离了林家,他什么都不是。他只能遵照父亲的意思,娶了谭家大小姐谭朝丽。

    谭朝丽的性子太要强了,可能是适合做一个出色的宗妇,可他却从不喜欢。

    他还想着,若是谭朝丽始终不能生下孩子,而沈雁又能替他生儿育女,天长日久,父亲是不是也能让他将沈雁带回去,至少做个平妻。

    可他的雁雁却从不是肯折肯弯的性子,甚至生下女儿的当日,就想方设法地将孩子送了出去。而她因为生产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了。

    林序知道他所想不能成了,却还是不舍将她放走,她越是想走,他越是将她困在身边。

    十几年过去了,林序实在没想到她还能逃走,还能找到女儿隐姓埋名生活。

    一定是有不简单的人,在他们母女身后帮衬。

    若不能除掉,恐怕还会再找上门来,令他坐卧不安。

    只不过他就算再问,母女两人也不会告诉他,他还想在女儿面前有一个好爹爹的样子。

    他和蔼的笑笑。

    “你们不想说,也没关系。”

    不出半月,他定能查出来。届时便晓得,到底是什么人在暗中襄助她们了!

    ......

    沈雁情绪甚是激动,林序不欲与她争吵,也怕吓着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当晚仍旧回了林府。

    林大夫人谭氏朝丽,在陪着儿子一起做功课。

    儿子聪慧,小小年纪书读得就不错,以昌明林氏的声望,作为林阁老嫡孙的小儿,日后的造化只会比资质稍显平庸的父亲林序更高。

    谭朝丽嫁进来多年,只有这个一个儿子,好在林序亦没有侍妾通房,家中干干净净,她虽然常觉得与丈夫不算志趣相投,不能无话不谈,但也是举案齐眉,和和睦睦。

    只不过丈夫近来不知怎么了,脾气有些暴躁,前些日莫名因为儿子多问了他些学问上的事情,就烦躁起来,呵斥儿子愚钝。

    小孩子才读书多少年,学问上有不明白的,还不正常吗?

    谭朝丽当时没忍住同他吵了两句,他便好些日没有回家。尤其近些日,太子出事之后,公爹林阁老多半时候留在宫中,林序更是忙碌地无暇还家。

    谭朝丽倒也不再想与这个丈夫赌气,准备与他好生说些事情。

    当下听着他回了家,谭朝丽就留下儿子好好做功课,自己去迎了林序。

    她一瞧见他,便看出来他心情相当不错,待又说了两句话,谭朝丽便禁不住问了一句。

    “老爷是有什么喜事吗?”

    林序一愣,掩饰地笑了一声。

    “我只是听说,皇上的病情有所好转,故而高兴。”

    谭朝丽惊讶,“是吗?”

    林序嘴上说是,心里暗暗摇头。

    皇上的病情怎么可能好转呢?太子失踪,皇上也快要归天了,之后他父亲可是选好了人,要扶小皇子上位了......

    但这些事,他不会告诉谭朝丽。

    可谭朝丽却想到了侄儿谭廷。

    她那侄儿与太子最是亲近,现如今太子俨然是失势了,他又为太子做了许多事情,日后其他皇子登基,他可怎么办?

    谭朝丽都听说了,她那二堂弟谭朝宣,带着人逼上门去,要换宗子。

    朝中失势,又失了宗子之位,谭廷以后的路该是多艰难。

    亏得项宜识大体,也是出乎她的意料,竟紧要时刻自愿和离保下侄儿的宗子之位,也不枉侄儿对她情谊深重......

    念及此,谭朝丽不由便柔声小意地叫了林序一声,替侄儿道。

    “老爷,元直好似要回来了。他年纪轻,多少有拎不清的时候,老爷提点提点元直吧?”

    林序一听,便在心里暗哼了一声。

    谭元直可了不得。

    他父亲林阁老下令要剿灭叛军。谭元直不知如何从中调和,竟令双方临时休战......

    林序不动声色地看了谭朝丽一眼,知道她一心挂念娘家侄儿,宁愿放下傲气,小意与自己言语。

    可惜他是不会告诉她,谭廷不中用了,以后她娘家谭氏都只会成四大家族稳固利益的垫脚石。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的谭朝丽,还是不是如今这般傲气?

    到时候,他也不用十几年东躲西藏了,就算告诉她,自己在外养了女子和孩子,谭朝丽又能如何呢?

    不过,当下,林序是不可能说得,只是一如平日温和地笑笑。

    “夫人放心,我自会提点元直的。”

    谭廷要么率阖族跪拜在林氏脚下,要么便整族覆灭,他自己选吧......

    *

    京郊一个隐秘的林中,谭廷见到了前来迎他的顾衍盛。

    两人见面,俱都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

    谭廷在外做事,又连日跑马,人比之前更显精瘦。

    顾衍盛则受了伤,脸颊一道血口未愈。

    只是两人都精神尚好。

    顾衍盛当先道了一句,“我听说宜珍离开谭家了?”

    这话一出,谭廷就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谭某临走之前,拜托道长照看一二,道长就是这样照看的?”

    不想顾衍盛却道了一句。

    “宜珍离开谭家,也没什么不好。”

    话音落地,谭廷就瞪了眼。

    顾衍盛低声一笑,“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谭廷听见他都不自称“贫道”,反而称了“我”。

    这道士还有旁的意思吗?

    谭廷气得哼了一声。

    不过这里并非是两人斗嘴的地方。

    顾衍盛招呼了人手,和谭廷的人一道留在外面,两人在密林里转了几转,自一个土地庙下了地下,走了好一段路,才上去进到了一个院中。

    院落戒备森严,侍卫再不是寻常人,皆是大内高手。

    而这里,正是太子暂时落脚的地方。

    来路上,顾衍盛已经都同谭廷说了此间门情况。

    太子出宫祈福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到,以林阁老为首的四大世家的人,竟然在京郊就敢动手。

    好在在此之前,谭廷恰传信东宫,说起有人蓄意破坏堤坝,妄图令洪水泛滥不停。太子出宫时便加强了防卫,只是仍旧被刺受伤。

    伤势算不得重,但那些人既然连太子都敢刺杀,那么太子彼时若是现身,必然会被他们后手顶上。

    皇上昏迷,宫中还不晓得是谁把控,若是这般回宫,反倒如同入瓮一般。

    太子干脆留在皇室密院养伤,传信镇守边关的国舅定国公,以找寻太子下落为由领兵回京。

    林阁老虽多番阻挠,但他控制得了京城,控得了世家,甚至朝堂多数文官,却制不住贵勋武官。

    忠庆伯府杨家与定国公府相交甚密,此番亦秘密调动京畿防卫。

    只等定国公人马到来,立时就能反攻京城,拿下林阁老等人。

    谭廷在此之前就接到太子密令,让他想尽办法压下造反军与林阁老指派的朝廷兵之间门的一战,免得激起民愤,如了四大家族的意愿,令朝廷与庶民对立。

    他那时便晓得,太子只是一时陷入困境,已备后招。

    如今看来,以林阁老为首的四大家族的阴谋,全然不能得逞了。

    他跟着顾衍盛进了别院,太子只受了轻伤,见到谭廷来了,还亲自上前扶了谭廷起身。

    “多亏谭卿提醒于孤,不然孤命休矣。”

    谭廷不敢居功,问起太子伤势,见太子果然并无大碍,彻底放下了心来。

    太子随即招了身边众臣议事。

    四大家族的罪行已经坐实,只是他们从何时就有了这般算计,倒是让人说不清了。

    他们要力压庶族,集聚自身世家力量,暗暗把控朝政,甚至隐隐有架空皇室之意,凡是要为庶族寒门说话的人,皆被他们视为障碍,项直渊也好,谭朝宽也罢,只怕都是这些人的眼中钉。

    众人说起四大家族之野心,都有些唏嘘。

    倒是太子在此时,想起什么问了顾衍盛一句。

    “顾大伴醒了吗?”

    谭廷听着一愣。

    能被太子称呼大伴的,也只有太子年幼的时候,就在东宫照顾过太子殿下的大太监顾先英了。

    看来他没有在京的这段时间门,顾衍盛将他伯父顾先英救了出来!

    果然顾衍盛应了一句,“伯父今早已有苏醒之兆,只是不知眼下如何了?”

    不想这话没说完,就有太监来传话,倒是顾先英醒了,听闻太子殿下在此,请见太子殿下。

    太子立时道,“快快有请!”

    ......

    都闻大太监顾先英相貌出众,风度不逊文人墨客,便是从其侄儿顾衍盛身上,也能看出一二来。

    可如今走上前来的人,佝偻着身子,脚下发颤,形同枯槁。

    太子看了都止不住沉了声。

    “程骆竟折磨大伴至此,真是该杀!”

    扶在一旁的顾衍盛亦红了眼睛。倒是顾先英还算平和。

    他跪下身来,请太子不要生气坏了身子。

    太子急忙将他扶起,问了他。

    “程骆的事,林阁老的事,还有四大家族的事情,大伴应该都知道吧。”

    这些事情,没有人比顾先英更加清楚,甚至四大家族这些年如何谋害了众人,他都一清二楚。

    顾先英缓缓点头,嘶哑的嗓音慢慢说起了当年的事。

    那时候,林阁老才刚刚进入内阁。

    但他入了内阁第一件事,便是暗中调走了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员。

    在之后,更是逐渐操控吏部,操控内阁,将世家官员提到紧要位置,而不断压下那些有才能有主张又肯为寒门庶族做主的官。

    项直渊便是其中之一。

    以项直渊的才华,早该身居高位,却一直在维平府知府这样的位置上打转。好不容易升任京官,不过一年的工夫,就被找了错处,贬到了京外。

    不过恰就在这一年,大太监顾先英与项直渊因同乡之谊结识,两人虽身份有别,可却都是穷苦出身,细细论起朝中事,这才发现了以林阁老为首世家的不对之处。

    紧接着,项直渊被贬,几乎佐证了这些不对劲。

    他们逐渐联合其他寒门官员留意起来,才发现四大家族的人,位置越做越高,动作越来越大,大到连清崡谭氏、海东齐氏这等世家大族也看不下去的地步。

    顾先英想起这些年四大家族手越深越长,谋害了多少寒门官员,不禁一时悲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年,林陈程李四大家族的阴谋。

    “四大家族一直眼高于顶,几十年前还是谭氏为世家之首的时候,四大家族便露出鄙夷庶族之意,但谭氏不与他们为伍,甚至暗暗压着他们不许乱来,免得闹起世庶矛盾,乱了朝纲。后来,他们联手渐渐压倒了谭氏,这才形成了如今以林陈程李为首的四大世家。

    “他们的目的极其明确,他们看不起寒门庶族,还想要榨干这些庶民百姓身上的价值,但有科举、能做官、有朝廷替寒门庶族撑腰,世家也不能奈何庶族,于是便想要一点一点挑起世庶矛盾,而在朝上,世家出身的官员把控朝政,逐渐就可以将矛盾转移到庶族和朝廷上来。

    “只要朝廷和庶族有了矛盾,庶族被激愤而造反,那么他们就可以用朝廷名义出兵镇压!庶族如何打得过有一国之力的朝廷?届时林阁老等人再提出废除科举,严惩庶族,至此没有根基也没有希望的庶族百姓,就完全成了世家的奴隶。

    “以后千千万万年,这片土地便都以姓氏来分高低贵贱,一个人从一出生,便决定了他这一辈子的身份了。而掌控了一切的四大家族,只怕连皇族也不再放于眼中,把持朝政,架空皇家,他们才是真正的皇族!”

    话音落地,顾先英因一口气说出了十几年乃是几十年的事,心力交瘁地咳嗽着开不了口了。

    而在座的众人,包括太子殿下在内,都彻底冷肃了脸色。

    谁能想到,四大家族的野心根本不在一朝一代,而是要为自身牟利千年百年。

    只是这样的谋算,是在完全吸噬一代又一代庶族寒门百姓的基础之上,是生生用血肉铸就起来的世家权利财富地位。

    太子紧紧攥住了手,年轻的君王目光向远处看去。

    “孤再不许他们这般残害忠良、奴隶百姓、肆意妄为!”

    话音落地,众人心头激起一阵巨浪。

    连根拔起四大家族,还回清明朝野!

    *

    天色渐晚。

    谭廷不便在此多留,待太子招众人议事毕,便由大内侍卫送出了此地。

    他一路往回返,不由便想到了一些事。

    太子如今已经完全知晓了四大家族的阴谋,也已经暗中调兵,准备回击。

    有定国公府千万兵马护身,有天下万民臣服,林陈程李四大家族,纵然能争得一时时机,可最终逃不过落败。

    届时,朝廷只会将他们斩杀殆尽。

    谭家自然是功臣,可嫁到林氏做了多年宗妇的姑母,和谭廷那年幼的表弟,又该怎么办?

    谭廷一时头疼起来,不巧正在这个时候,有侍卫快马前来回禀了一桩要事。

    “爷,是属下们无能,沈太太和宁姑娘被林序的人给带走了!”

    谭廷讶然,连忙问了彼时情况,他默了一默,又问了一句。

    “林序知道是谭家的人,在暗中护着她们母女吗?”

    侍卫摇头,“属下们防卫甚重,林氏并不知晓。”

    谭廷听了,沉默地思量了一阵。

    他左思右想了一番,回了谭家便让人以不知名的身份,给自己的姑母递了个消息。

    *

    谭朝丽得到这不知何人传来的消息时,正同林序和自己儿子吃午饭。

    她看到消息时,脸倏然白了一下,筷子险些落了下来。

    林序自顾自想着什么,神情愉悦并未在意她,只有她年少的儿子看了一眼。

    “娘怎么了?”

    谭朝丽连忙摇头,收起脸上惊诧之色,道了句无事,让孩子好好吃饭。

    她目光暗暗看向了与他举案齐眉多年的丈夫。

    只是待丈夫吃过饭,道是有事要出门一趟的时候,谭朝丽亦换了不起眼的衣裳,静默地跟在了林序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