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九殿 作品

第29章 “教育”

    木鸢……不, 火鸢在天空盘旋,画出一个巨大的火圈。剩下几架木鸢谁也不愿意跟它正面冲锋,最后竟一发地,扭头朝远处逃窜。眼见敌人被赶跑, 图勒部族的人们欢呼起来, 向火鸢涌了过去。

    火鸢降向地面。

    许则勒、阿玛沁以及……首巫的阿尔兰!从鸢舱中跳了下来,拼命往前奔跑。紧接着, “轰隆”一声, 木轮瓦解, 雪晶破裂,火鸢在众人惊骇的视线中猛然倒塌!滚成一地熊熊燃烧的木头块。

    ——那几架木鸢该悔得肠子都青了。

    它们逃得太快,但凡再晚一点走, 火鸢自个就在空中散架了!

    许则勒后怕得浑身冰凉,魂都快飞了。阿玛沁挥舞弯刀, 打落朝他们飞来的火块,亢奋地扭头朝来迎接的人群嚷嚷。

    刚嚷了没两句,就看到人群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

    阿玛沁猛地回头。

    少年在雪尘中跪了下去……疼……好疼……脊柱几乎折腾的疼,几次极限拉升转,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拍在身上……纤瘦渗血的手指抓进雪里……五脏六腑在沸腾,翻涌,破裂般的疼……

    胡乱的叫喊声、暴烈的马蹄疾驰声、急促的脚步声。

    首、首巫大人……

    仇少爷……

    阿尔兰……

    ……

    亮红青金靛蓝灿黄的珠子散了一地。

    中原来的漂亮少爷倒在雪里。

    敌鸢的撤退不仅仅因为胆怯, 更因为他们误判了:

    在雪原驾驶木鸢完成火鸢的几个极限动作,鸢师本人要承受恐怖的负荷。

    他们以为驾驶火鸢的,是一位实力极强专修体魄的修士。然而实际上,小少爷完全是凭经验和技巧办到的。三人中, 阿玛沁是体格强健的图勒女战士, 许则勒长期云游饱经风霜, 唯独仇薄灯是比凡人还娇气的小少爷。

    最主要的冲击力却压在他身上。

    细细的血线从少年的口鼻溢出,滴在衣襟上,滴在白雪上。

    滴在男人的指节上。

    战马打着响鼻,急急赶回的图勒勇士不安地低垂下头,他们的斗篷、弯刀满是鲜血——敌人兵分两路,这是一场筹划缜密的阴谋。他们一路杀回来,刚抵进圣雪山平原,就看见熊熊烈火,滚滚浓烟。

    谁也不敢说话。

    盛装的首巫大人半跪在雪地里,抱着他染血的新娘,视线落在木鸢残骸上。

    噼啪。噼啪。

    火舌舔着漆黑的木头,发出爆裂声。

    熟悉的骨玉扳指,熟悉的风雪气息,淡淡的凉气渗透进血肉,镇压疼痛……扣在肩胛骨处的手一如既往的强硬,却冷得惊人。

    他是不是生气了?

    仇薄灯昏昏沉沉,模模糊糊在想。

    “你……”

    图勒巫师的视线终于从散落一地的火鸢残骸上移开,落到仇薄灯的脸庞。

    他近乎粗鲁地擦去少年唇角的血迹,一扬手臂,猎鹰发出暴戾的啼鸣,冲天而起,追逐敌人的踪迹。

    ……………………

    哒、哒、哒。

    马蹄敲击冰河滩,发出急促的声响。

    十几匹骏马疾驰着,沿预定好的路线撤退。木鸢目标庞大,又不能长途飞行,在掩护转移后,立刻被果断地抛弃掉。夜幕沉沉时,执行这场袭击的鸢师在图勒叛徒的接应下,抵达一处峡谷。

    距离图勒部族已经很远了。

    众人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放慢马速——雪原风实在凛冽,长时间全速赶路,就算是修士也招架不住。

    一群人呵出白气,开始讨论该怎么跟主子汇报这件事,毕竟无论是虏走仇家小少爷,还是破坏万神节的都没能完成。你一言我一语间,走到了峡谷中间,忽然直觉敏锐的图勒叛徒一勒马绳。

    其他人警惕起来,刀光、剑光一起晃动。

    北风刮过峡谷,又厉又冷。

    峡谷两侧的积雪被刮了下来,骤然间,谷中腾起白茫茫的雪尘。图勒叛徒脸色大变,他猛地抬头。

    雪光照亮峡谷的尽头。

    ——那里立着一道深黑的身影!

    图勒叛徒声嘶力竭大吼:“走——”

    “快走!!!!”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调转马头,拼了命朝峡谷出口逃去,仿佛看到什么最恐怖的事物!

    图勒巫师深黑氆氇宽袍,站在峡谷尽头,缓缓展开双臂。

    ……阿萨温徳,阿依查那,阿依西勒索。[]

    我的阿尔兰,我的生命,我的灵魂,你不要害怕。

    ……阿达温得,朵衣查玛,呼格泰格那儿。

    如果风暴来袭,我就为你筑起高墙。

    ……阿达温得,莫日拉图,呼格泰格将嘎。

    如果敌人来袭,我就为你拔出长枪。

    阿尔兰,我的生命,我的灵魂,你不要害怕!

    峡谷震动。雪峰崩塌。

    千万钧重的白雪汇聚成恐怖的白色海啸,高高举起,重重砸下。

    ………………………………

    火光熊熊,铜盆的彩绘被照得色彩无比浓烈:骑着骏马的勇士,掷出长枪,命中奔逃的兽群……热浪扭曲了空间,仇薄灯迷迷糊糊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图勒巫师的屋子里。

    身上的伤全消失了。

    仿佛先前脊柱将断,五脏六腑位移的剧痛是场幻觉。

    仇薄灯坐起身,低头看手——干干净净。就连最后关头,木鸢凤头杆折断插进指尖的木碎也全没了。

    ……他做了什么?

    仇薄灯记起昏迷前感受的冰凉气息,开始环顾四周。

    没找到人。

    反倒被缀在额前的珠链晃得眼晕。

    仇薄灯索性按下困惑,坐到屋子的铜镜前,艰难地动手拆那一顶由珍珠、绿松石和玛瑙等串成的头饰……拆了没两下,仇薄灯十分有自知之明,转移了目标,开始解看起来相对简单一点的发辫。

    刚解开一个,还没将编在里头的珊瑚珠褪下来,门就开了。

    图勒巫师带着一身风雪进来。

    他丢下一张沉黑厚实的兽皮,跨过铜盆,走向仇薄灯。

    铜盆里的火焰被带得摇晃了起来,整间屋子骤然一暗。刚要起身的仇薄灯被图勒巫师半跪下来的身影笼罩——他被按在铜镜镜面上……沾着鲜血与冷意未尽的手指插进指缝,强行十指相扣。

    一个吻重重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