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拜见

    焐脸颊的, 纤纤长长，莹白润红的指腹又柔又软，触即化, 仿佛贴上来的是, 而是什么被烤得恰到好处的羊脂、『乳』酪类的。

    温暖得像真的。

    至少像个磐石样的守林少年能够得到的。

    很长的段时间里，图勒的首巫活得么像人——换句话说，他只是个怪。强大的、可怕的、血腥的怪。他自橡木铺成的集体广场走过时, 所有正饮酒，正切肉的图勒勇士全都噤若寒蝉。

    和所有生活雪原的勇士同。

    他皮肤、肌肉乃至骨骼、内脏, 都像是冷冰冰的苍白岩石。他被冠以伟大的降落之名, 理所当然地居住狂风肆卷的雪山黑崖，需要朋友, 需要火堆，需要切活人需要的东西。

    坚可摧的, 漠然俯瞰的。

    怪。

    怪怎么会觉得冷？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包括他自己, 直到……

    “还冷冷啊？”

    年轻男子的睫『毛』落了片雪花，他轻轻攥住温暖的指，拉下。

    “……啊？”

    正等待回答的小少爷惊讶地叫了声。

    图勒的首巫低垂着眼睫，齿尖浅浅钉指节上。

    ——他咬住了仇薄灯的指。

    “……？”

    仇薄灯睁圆了眼睛。

    哪有这样的？他好心好意焐热他, 他居然……居然咬他？

    恩将仇报么？！

    短暂的惊讶过后, 仇薄灯气恼得险些就要抽回, 给这家伙拳。过, 很快的，小少爷就发现哪里对劲了，图勒巫师捏住他的腕骨，眼睫低垂, 齿尖节节划过指骨，神说出的专注。

    好像……好像某种冷漠的雪兽，确认着什么。

    仇薄灯抿了抿唇。

    什么啊。

    这家伙到底是哪来的这『毛』病？咬人什么的……

    小少爷这些天来，隐约也发现了，图勒巫师身上与“正常人”格格入的地方——他些时候，思维很古怪。

    确认样东西是是真正属他的，就要亲自咬上口。

    比如，第天相遇的夜晚，牙刀率先落到贴近脉的地方，似乎觉得，只要衔住了，控制住了生命，就是他的了；比如，对喉部要害的执着，每次……都要咬住可，骂他也改……

    仿佛是令人心悸的占有欲。

    某种程度上，又似乎是种难以察觉的漂泊安。

    像孤独流浪的豹子。

    无论它再怎么强大，暴戾，骨子里始终缺乏安全感。遇到什么喜欢的，就要牢牢圈怀里，时时拿齿锋，磨磨，咬咬，『舔』『舔』，最后再扒拉扒拉，团进自己温暖华美的皮『毛』里，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仇薄灯知道这种习惯是怎么养成的。

    怎么看，怎么觉得就算是雪原的部族民风再怎么蛮野，也至如此啊？

    算了。

    反正也没真咬疼。

    随便他好了。

    这么着，仇薄灯老老实实站原地。

    如果仇薄灯见过好多年前的图勒巫师——个沉默寡言的守林少年，他就会发现，此刻正确认的，是图勒的首巫。

    是个还如怪般的守林少年。

    他们拥有同双银灰的眼眸，成为首巫后，片银灰逐渐变得沉冷，漠然。但还是守林人时，它们晦冷锐利，毫掩饰自己的戾气凶狠，深处透出依稀的空洞幽暗，仿佛它们的主人只是把没有思维的刀。

    晦冷，锐利。

    重新回到片银灰中。

    ……被衔住的指挣扎，抵抗，乖顺地停留齿间……血『液』的流是真的，指节的起伏是真的，指腹的柔软也是真的……独自守林的少年做出了判断:这份温暖，的确是给他的。

    银灰深处，，印出了篝火，烧掉片空洞幽暗。

    它们像『迷』雾样，迅速被温暖驱散。

    是给他的。

    他的。

    绪滋生，蔓延，图勒巫师猛地俯身，把抱起等面前的小少爷。

    小少爷叫了声，这回没忍住，攥起指节，狠狠地捶了他记:“又发什么疯啊你？”

    图勒巫师任他捶，同仇薄灯额头抵额头，轻轻唤他:“阿尔兰是我的吗？”

    仇薄灯哼了声，理他。

    “……薄灯。”

    理。

    又声。

    “行了行了，要去哪里，还快走，”仇薄灯被他喊得耳尖微红，只是焐个脸而已，这家伙这么高兴做什么，“天都黑了……”

    微冷的唇移到耳侧，清冷的声线拨弄耳膜。

    “我的薄灯……”

    小少爷的脸噌地红了。

    隐约预感，图勒巫师还能念出更多破廉耻的话，仇薄灯慌慌张张掌糊到他脸上，推他:“快走快走！我真要生气了！”

    下刻，仇薄灯就猛地抽回。

    他现和只被抱住强行狠吸的小猫差了多少……面对挣扎的大型猫科，伸出肉垫，按对方脸上，喵喵喵，疯狂抗拒。

    结果反被『舔』了口的爪子！！！

    过分！

    就很过分！

    小少爷气得又狠狠捶了、挠了图勒巫师好几下。

    可小小只的猫崽面对比自己大知多少倍的大型猫科肉食猛兽有什么办法呢？

    它气恼的叫声，更像轻柔的，娇矜的自持，它压根就没办法对方华美的皮『毛』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被按住，从晶莹的爪尖到漂亮的梅花垫，『舔』了个彻彻底底……自对方喉间发出的低沉呼噜声，意思再明显过。

    对方示好。

    并且依饶，定要得到回应。

    “薄灯，”图勒巫师的唇贴小少爷耳边，气流将它们润得更红，更透亮——他真是个顶顶执着的掠食，“我的阿尔兰，我的骨，我的血，我的肉，与我共分张毡毯，共牧群牛羊的新……”

    “停停停！”小少爷叫起来。

    图勒巫师侧眸看他，清亮的目光。

    仇薄灯:“……”

    好歹现是你们部族的圣林啊！是说先祖的英魂和圣洁的图腾，栖息树林间，能能先祖面前稍微敬重！……算了，感觉这家伙是真的没有廉耻心这种东西。

    坏透了。

    然而，就像仇薄灯敏锐地发现，只要自己真的难受，他就会做什么样。坏透了的图勒巫师也反过来发现了些东西。比如……

    “阿尔兰？”

    他清冷如雪的嗓音，刻意放低，掺杂上些许说清道明的轻哑，很能拨耳膜。

    并且，有像……

    撒娇。

    尽管这个联可能很惊悚——至少对些被图勒首巫冷漠打断骨头，碾碎筋骨的人来说，非常非常惊悚。可它们落小少爷耳中，确确实实带着儿……呃，撒娇的意味。

    小少爷扛住了。

    他飞快地，含含糊糊应了声。

    是，某个高眉深目，冷淡俊美的图勒首巫更过分了。他明显很吃这套的小少爷耳边，继续放轻嗓音，低低地，说了句更过分的话，并且小少爷涨得通红的脸颊里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要是图勒部族的勇士们看到这幕，非得惊得把眼珠子瞪掉地可。

    他们尊贵的、冷漠的、十天说到句话的首巫大人，居然能够短短片刻里，说这么这么多的话！甚至还欺负人家中原小少爷脸皮薄，什么话，都能以他禁欲冷峻的脸和神说出来……

    这还是他们个沉默寡言得像哑巴样的首巫大人吗？！

    图勒巫师以前哑巴哑巴，仇薄灯知道。

    他现倒挺图勒巫师是个哑巴的。

    至少哑巴会边抱着他往森林中心走，边隔会，就要低低地喊他声——像极了心满意足，把宝圈怀里的猛虎、猎豹类的大型猫科，隔会就要呼噜呼噜，喊声。

    “好傻气。”

    小少爷嘀嘀咕咕。

    图勒巫师罕见地笑了下。

    笑什么笑。

    仇薄灯报复『性』扯了扯他垂下来的头发。

    烦人了都。

    …………………………………………

    仇薄灯被忽然变得格外粘人的图勒巫师烦之前，两人总算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哈卫巴林海的正中心——这里有雪域的圣湖伊洛瓦尔与传说中生长圣湖中心的古木:哈卫巴神树。

    月光粼粼。

    巨大的银『色』的湖泊静静卧森林中心。

    湖水澄澈无比，仿佛笼罩着层似有似无的轻烟，生长中的神树，高大无比，树干粗壮如无数根古木环抱起来的小岛。神树张它覆盖穹顶的广冠，叶片呈现出介玉石与革纱之间的质感。

    叶面是光滑的。

    风吹，就沙沙沙，反『射』满轻柔的月辉。

    靠近神木附近的湖面，漂浮着，柔和银蓝光团，是只只的晶莹冰蝶。这种美丽的，脆弱的，圣洁的生，只能最澄澈最纯净的圣湖看到——它们整个儿都是冰化成的，离了哈卫巴林海，就要化成滩水。

    梦幻般的冰蝶，云烟般的月光，遮蔽穹顶的神木。

    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仇薄灯，马靴刚刚踩到湖边的岩石，就被扑面而来的『潮』湿的新鲜空气更唤醒了。

    “……怪得阿玛沁说，圣林是神女的眼泪，是雪原的心脏。”

    他喃喃自语。

    站仇薄灯身边的图勒巫师，听到阿尔兰提及别人的名字，侧首，看了眼，易察觉地抿直薄冷的唇——他对伴侣的占有欲，可谓是登峰造极。单单从小少爷对许则勒笑都高兴，就可见斑了。

    过，这些天，图勒巫师磕磕绊绊会了些东西。

    至少，他现知道，眼下是计较这个时刻。

    ——他漂亮的，刚刚松口愿意回应他的呼唤的阿尔兰已经全身心沉浸圣湖的美丽中了。

    如果这个时候计较，阿尔兰会生气得厉害……

    图勒巫师将视线自少年的脸庞上移。

    稍许。

    他俯下身，将伸向湖面。

    他冷白如大理石的腕骨、掌骨、指尖，仿佛与湖光和月光融为体。他轻柔地，伸出去……仇薄灯微微睁大了眼睛……缕如纱如烟的月光，仿若实质，落了巫师的指节上，轻轻缠，绕。

    缓缓扯。

    叮叮当当、叮叮当……

    以两人站立的地方为起，湖面的银烟和月光，向两边分、涌，月光凝结、水雾编织——桥，条平铺水面，由月华和水烟凝结成的弯曲长桥，出现仇薄灯的视野里。它美得简直像人间所有。

    桥的两侧索道，悬挂满个个冰雕的铃铛。

    它们摇摇晃晃，清清亮亮地响起。

    叮当、叮当、叮当……

    图勒巫师站起身，踏上悬索的月华桥，浩『荡』的雾凇、水烟和铃声中，轻轻转身，朝仇薄灯伸出。

    “牵着我。”

    他清冷的嗓音，冷白的指尖、银灰的眼眸与银灰的水雾圣湖融为体，带着似梦似幻的蛊『惑』力。

    他是个巫师。

    中原士子向来吝啬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诋毁的巫师，说他们有诡异的法术和力量，能够以目光、以头发，以言语，下咒引诱……也许，他真的拿了仇家小少爷的头发去做了些什么。

    小少爷被他蛊『惑』了。

    指尖触碰指尖。

    仇薄灯踏进了『潮』湿的水雾。

    银蓝的冰蝶只接只地飞起，引路般，成双成对的、或高或低的，散他们前方。

    仇薄灯被图勒巫师牵着，追随它们走进水雾蒙蒙的圣湖，月光，银烟他们身边轻柔缓慢地起伏，涌，弥漫满他们来时的桥——小少爷得后悔，他为什么没跟许则勒问清楚些，关共毡礼的后续。

    要知道……

    中原的新婚夫『妇』，洞房过后，该去给父母敬茶。

    雪原讲究敬茶套，可确实的，父母婚礼也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虽然仇薄灯对图勒巫师的感觉没有错，他的确没有双亲——至少没有正常意义上的双亲，但他同样有相对而言，比较特殊重要的，近似长的存……

    他来哈卫巴林海，除去处理万神节带来的些问题外，还有件同样重要的事要做。

    非常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