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催眠了谁

    有很多事, 里希特已经想不起来了。

    高压、洗脑、教化……

    他这些年经历过的事，足以把小时候这个人教会他的温柔和宽容毁得一干二净。

    残存下来的记忆成了执念，在破败的心里划出了一块禁区, 不容忍染指, 玷污。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甚至可以说是烂透了，从根上, 从骨子里，从血脉中。

    同情？

    竟然会说自己只要同情就够了？

    不, 不够。

    他要的不只是这些。

    原本觉得只要人能够乖乖待在身边他就可以满足了, 但一旦变得亲近，内心深处就会有更多的欲念开始滋生。

    他想要莫凡接受它，喜欢他, 爱他, 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一辈子。

    就像小时候承诺过的那样。

    果然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东西。

    一想到莫凡心里还有其他人, 一想到那个人趁他不在的时候跟莫凡这么亲密他还是会嫉妒的发疯。

    现在伤害得越深，那就说明那人当年在莫凡心里留下的印记越深。

    为什么？

    为什么你当初拒绝了我, 然后转头接受了别人？

    “减轻痛苦？说得好听。”

    莫凡冷笑一声:“你用催眠只是想让我放下戒心, 主动把当年的事告诉你。”

    “下午那位老先生根本不是中医，是催眠师吧。”

    诱导、暗示、催眠……

    这些手段他自己就经常用，熟的不能再熟了。

    “如果他有这个本事的话，你是不是会让他直接用催眠让我把这段记忆忘掉？”

    莫凡揪住里希特的衣领, 翻身跨坐在他的腰上，低下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声音还有点哑，语气带着狠厉, 听上去有点迫人。

    “不说话？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你把我关在这里, 给我下药, 根据醒来的时间调整闹钟，让我对时间失去正确认知。”

    “在这高空上，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依靠你。”

    “你把我原来的认知破坏掉，让我变得越来越依赖你，久而久之，再给我灌输新的认知就容易了。”

    “你说你爱我？不想伤害我？”

    莫凡眯起眼睛:“是，你的确没伤害我，但我最讨厌有人给我洗脑了。”

    “所以你爱我的方式就是让我成一个废人，按你的心意改造成一个完全离不开你的布娃娃，是吗？”

    里希特紧紧盯着他，脖子上青筋慢慢突了起来，手攥得很用力，像是在忍耐什么一样。

    半晌后，他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是……”

    他不打算这么做。

    他只是想让莫凡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他，让他知道那个人是谁，过去发生了什么，结束后，他会把人重新带回到地面上的。

    “是吗？”

    莫凡勾了勾唇，语气漫不经心的，眼神冷厉。

    他的外表从来都是温和无害的，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像是对谁都没有什么敌意。

    事实上，确实如此，他的接受程度和容忍程度一向很好，几乎没有生气的时候。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这么激动是什么时候了。

    莫凡深吸一口气，俯下身。

    “如果我一直都接受不了你呢，十年，甚至二十年，你会这么做吗？”

    他的眼神软化了，深深凝视着对方，手慢慢抚上他的脸，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用这种方法，让我忘掉过去的事，强行「爱」上你。”

    ——会。

    里希特看着他，轻声道:“你之前说过，让我帮你忘了他……”

    如果时间都没办法让莫凡忘记之前的事，那他会这么做。

    “里希特。”莫凡看着他的眼睛，像是一下子看到了很久远之后的事一样，轻声喃喃道。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不害怕……”

    不是害怕这个人，是害怕未来有一天就算是他也没办法约束他。

    他们之间有着大量的时间空白，不知道对方曾经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对方变了多少，年少那点纯粹的温情现在还剩下几何。

    在这一点上，不仅是里希特在恐慌，他也一样。

    仅仅凭着这几天的相处和年少时的记忆，还不够让他对这个人做出判断。

    “从我们见面那天起，你就一直在我面前装乖，真当我看不出来你这幅皮囊下的真实性格是什么样的？”

    莫凡眯起眼睛:“微信上的那个「m」是你吧。”

    “一直给我打榜的那位「licht」也是你吧。”

    从听到里希特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怀疑了。

    licht是德语，发音就是「里希特」这三个字。

    “有什么好惊讶的，以为套了层皮我就认不出来你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陌生人无偿给你送钱。”

    “就算名字改了，这些壳子底下内里的芯还是一样的。”

    无常、偏执、极端，甚至还有一些自卑。

    唯一温柔的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把他放在第一位。

    “一直骗我很好玩吗？”

    “让我猜猜，你是怎么想的。”

    莫凡看着他，声音平静:“这些天你对我确实很好，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但是你又害怕我有一天会发现你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好，所以用m这个角色试探我能接受的底线在哪里，我说的对吗。”

    “想法是很好没错，可惜……”莫凡直直望向他眼底深处，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包括进去一样，呼吸相抵间，热气升腾。

    “我认得出你。”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出你。

    莫凡在心底又默默说了一句。

    莫凡闭了闭眼，深吸口气，从里希特身上爬起来，冷声道。

    “放我下来，我要回去。”

    “不行！”

    里希特伸出手一下子把他拽了回来，把他抱在怀里，眼神凶得像是一头野兽:“你不能走！”

    他抱得很紧，身体因为暴怒颤抖着，但是一闻到莫凡身上的味道，他就突然平静了下来，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般，眼神晦暗不明，轻声喃喃道。

    “要怎么做，你才能乖乖听我的……”

    “你要去找那个人吗……”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可是一直在忍啊，一直一直都在忍啊。”

    “如果我不能得到你，是不是干脆破坏会好一点。”

    “如果我现在逼你的话，你会接受我吗，还是说你会先崩溃呢……”

    莫凡听着这些话，突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撑着他的肩膀，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你真的会这么做吗。”

    轻飘飘的一个问题，短短几个字，却一下子把他所有的妄念都粉碎了。

    里希特看着他，眼底弥漫着骇人的血丝，挣扎了许久，搂紧着的手终于微微松开，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滴血。

    “好，我放你……”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嘴唇就被人堵住了，狠狠咬了一口。

    莫凡心里暗叹一声。

    原本想让自己态度再决绝一点的，重病还需猛药医，但是最后他还是舍不得看到他喜欢的人这么难过。

    本来是啃咬着的，像是在泄愤，到最后也变得缠绵起来。

    “刚刚是最后的机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希特克制地退了一步，声音低哑，唇角沾了血，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额上青筋暴起，理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别再撩我了，我不想逼你……”

    “把你弄坏了该怎么办……”

    说是这么说，但是手依旧抱着不放，把人紧紧圈在自己怀里。

    莫凡凑近舔了舔他唇角的血，语气挑衅。

    “你试试。”

    衣服直接被撕开了，动作粗暴又笨拙，几乎只是依靠本能在动作着。

    肌肤相贴的时候，滚烫地令人心惊。

    眼前的场景在他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但是真的上手的时候，所有的理智轰然倒塌。

    他想离开我……

    他不喜欢我……

    只有现在，他才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像是终曲即将到来的诀别。

    野兽一般的侵占欲占据了全部大脑，从白嫩的脖颈一路往下，留下一个个鲜红的吻痕，每一口都恨不得把人嚼碎生吞了下去，融进自己的骨血中，不给外人露出一分一毫。

    一直吻到脸颊，舌尖品尝到泪水的味道时，里希特才稍微清醒一点。

    怀里的人身体一下一下的哆嗦着，脖颈上咬痕慢慢往外渗血，整片胸膛青青紫紫，几乎没有几块好肉。

    里希特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想伸手又不敢，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

    “莫……莫。”

    莫凡眼眶红得厉害，看了他一眼，轻声笑了出来:“被上的是我，你哭什么。”

    里希特摇摇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泪水依旧往下淌。

    莫凡看他这副样子，轻声道:“胆小鬼。”

    听到这个称呼，里希特愣了愣。

    “爱哭鬼。”

    “傻瓜。”

    “我说了我认得出你。”

    “到现在你还反应不过来吗，如果不喜欢，你觉得我会随便跟一个人接吻，上床吗？”

    莫凡迎着里希特呆滞的表情，继续道:“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他会给我买最喜欢吃的糯米糕，上课的时候帮我注意老师，还会趁我睡觉的时候偷亲我。”

    “他说过要跟我在一起一辈子，但是他食言了。”

    “我一直在等他。”

    “等他来找我。”

    “因为我喜欢他。”

    “这么多年，只喜欢过他一个人。”